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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金搖停頓一會，「你讓馮菊娘向牛天女說了什麼？」

「嗯，牛天女的確經常往寧暴兒這邊送人，當時我們還笑話她對丈夫太軟弱。」

「你要走？回秦州嗎？咱們很可能同路。」

「所以我要爭取牛天女的信任，只有她能幫我擊敗寧抱關。」

「是嗎？你有沒有預見到我會得到什麼？」徐礎已在別的房間里洗漱完畢，脫掉外衣，仰面躺下。

「她不肯透露，說是你向她下過嚴令，不准她泄密。」

「休息吧，天已經很晚了。」

「時候未到。」

「當然，可你在鄴城還有一個妻子……」

「那我更要跟他鬥上一斗。」

「嘿，你總有『辦法』，你的問題就是『辦法』太多，手腕太軟。」薛金搖伸手握住丈夫的手腕，沒她想象得那麼細弱，但也不是很粗壯。

「我知道你瞧不起降世軍……」

「能。」徐礎斬釘截鐵地說，坐在床邊，準備脫靴。

「你接著說，我爹的確是這樣的人。」

徐礎坐起身，正色道：「這或許不是預見，彌勒給你的只是一種啟示，你察覺到什麼，感到不安，但又不明白其中原因，所以覺得自己預見到不好的未來。比如……降世王，你曾說預見到血光之災，結果它真的發生，但那可能只是進城之後的所見所聞讓你心生警惕，以為降世王應付不了這樣的局面。」

「馮菊娘沒對你說嗎？」

「因為彌勒佛祖給你的啟示？」

薛金搖輕嘆一聲，「帶上你的人，跟我一塊去秦州吧。我至少能叫上一半降世軍，剩下的留給寧暴兒，別跟他爭。」

「嗯。ｍ.hetｕbｏoｋ.coｍ•ｃoｍ」薛金搖沒動。

「她不是奇女子，只是被嬌慣壞了。」

「不不，沒有什麼時候不時候，心狠手辣是個性格，要麼有，時時都能顯露出來，藏都藏不住，要麼沒有，勉強狠辣，也會讓人覺得彆扭。」

「我記得寧軍營中也有嘩變，寧抱關殺死的人最多。」

「可你的那些計謀，只會讓降世軍離你越來越遠，因為他們理解不了，大家更支持寧暴兒。」

「好吧，我不夠心狠手辣，但是兩王相爭，比的不是誰更狠。」

「是嗎？寧暴兒當初離開降世軍的時候，可沒帶上牛天女。」

「因為——」徐礎調整坐姿，好讓自己舒服一些，「牛天女才是做主的人，不通過她，我沒辦法擊敗寧王。」

「你會失去東都。」

「我一點也不意外。」徐礎道。

徐礎剛剛回來，被妻子盯得有些心虛，「你還沒睡？」

「有原因嗎？」徐礎笑問道。

徐礎對馮菊娘比較滿意，「其實也沒什麼，晉王會施離間計，說我要暗害寧王，所以我得提醒寧王，晉王不懷好意，他要引官兵進城，將義軍斬草除根。」

「你不僅會失去東都，還會失去所有，包括我，咱們在一起不會太久。」

「嗯。」

「你……用的計謀太多啦。」

「哈哈。」徐礎大笑，「想不到我還有以色事人的時候。不管當初，只看現在，咱們已是夫妻，當同舟共濟。」

聽到開門聲，她扭頭看去，對之前持刀誤闖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但她不會道歉，也不想道歉。

薛金搖沒再發出聲音ｈｔtps://ｍ•hetuｂooｋ.cｏm•ｃｏｍ，徐礎反而睡不差，睜開眼睛，看到妻子已經站在床邊，正低頭俯視他。

「一無所有。」

徐礎苦笑道：「你可以直接問我。」

「嗯。你想殺寧暴兒，是吧？」

「唉，為什麼當初我會同意嫁給你呢？」

「嗯。」

「查過什麼？」徐礎有氣無力地說。

「別的不用你幫忙，我只對牛天女感到不安，馮菊娘怕是不能取信於她……」

徐礎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休息吧，我不會一無所有，你也不會離開單獨回秦州。」

「對啊，為什麼只有男休女，不能有女休男？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有點喜歡她了，那是一位奇女子。」

「計謀多有何不好？我總不至於跨馬持槍，親自去向寧抱關挑戰吧？」

「你不是他的對手。」薛金搖直言不諱。

「就是這樣？」

「對降世軍來說就是這樣，誰狠他們跟誰。如果你從一開始就在秦州加入降世軍，你也會這樣。我爹還在的時候，最多相隔三天，必須殺人，或多或少。他說，降世軍被迫造反，本不願背井離鄉，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個個拖家帶口，累贅眾多。必須從嚴治軍，讓他們知道生殺大權掌握在誰手裡，才能勉強不散。」

薛金搖從來辯不過丈夫，嘆息道：「我仍然覺得你不是寧暴兒的對手，真希望我能為你做點什麼。」

薛金搖慢慢在床邊坐下，思忖良久，「你說的有點道理，因為每當預見到什麼，我總想改變它，而不是接受它。有時候……有時候我真能改變『未來』，只要我肯參与進去。爹娘的死和-圖-書，我也想干涉，只是弄錯了方向。」

徐礎打個哈欠，再次躺下，這回沒有受到干擾，很快沉沉入睡，直到他被一陣劇烈的搖晃弄醒。

「就因為你『預見』到我爭不過他？」

「你不會對我說實話，你對任何人都不會說實話。」

他曾經給自己定下一條底線，如今這條線越來越模糊。

徐礎笑了兩聲，竟然沒法反駁。

「怎麼了？」徐礎腦袋裡昏昏沉沉，真不想睜眼。

「娶她非我本意，也非她意，離開東都的時候，她曾經寫下一紙休書。」

「她休了你？」薛金搖吃驚地問。

「瞧瞧降世王的下場，殺他的人雖是梁王，但是隨梁王一同闖殿，將薛家親友殺盡的，卻都是降世軍。」

眼前一片漆黑，外面天還沒亮，薛金搖仍坐在床邊，但是滿身寒氣，顯然出過門。

「好吧，我相信你，相信你會勝，而且我希望能幫上忙。」

聽到薛金搖說出這樣的話，徐礎忍不住笑了，「你預見到我會『一無所有』，所以你心裏覺得我不是寧王的對手？」

「降世軍真能擊退官兵嗎？」薛金搖問，在她眼裡，所有義軍都是降世軍，不分來源。

薛金搖搖頭，「我無話可說，只想看看你。」

薛金搖又沉默一會，終於說出她一直尋找的答案，「你不如他心狠手辣。」

「馮菊娘已經回來了。」

「你的那些計謀都沒用。」

「那是因為降世王妒嫉賢能……」話已出口，徐礎才想起妻子是降世王的女兒。

「你有話要說？」徐礎睡意全無。

徐礎掙脫不出來，只得隨她，「降世軍有始無終，www.hetubook.com.com乃是因為胸無大志，一味地隨波逐流，所謂的佛國太過遙遠，將士們不知所從。現在不同，我與寧王爭的不止是東都，還有整個天下，這個時候光憑心狠手辣是不夠的。你是我同床共枕的妻子，給我一點信任。」

「所有人都知道：吳王想殺寧王，寧王也想殺吳王。吳王多智，寧王多力，大家都很好奇，這回是智勝，還是力勝。」

「恰恰相反，我非常在意降世軍，進入東都之後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得到降世軍的支持，對我來說，降世軍比東都更加重要。」

「還不是講仁義的時候。」徐礎只能用這句話來勸慰自己。

「寧抱關留在降世軍中，早晚會有危險，所以他爭得一個王號，帶兵自立。可降世軍兵多，是一股極強大的助力，所以牛天女留下。牛天女一直在給丈夫物色將領，有被俘的官兵，也有降世王頭目，人數不多，在寧抱關這裏卻個個受到重用。」

「如果我沒勝——你也是輸家，以寧抱關的心狠手辣，怎麼可能放咱們二人活著離開？」徐礎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按在妻子的手背上，「勝則同勝，敗則同敗，方為夫妻。」

夜已經很深，薛金搖還沒睡，也沒有把弄兵器，坐在桌邊，眼睜睜瞅著燭芯一邊燃燒，一邊變長，等到光亮即將消失的時候，她才拿起剪子剪掉一小截多餘的綿芯。

「就是這樣。」

「我有什麼可看的？你每天都能見到我。」徐礎笑道，從下往上看，薛金搖更顯高大，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收養的猴子。

徐礎想說點什麼，又覺得多餘，於是向床走去，他得https://m.hetubook.com.com儘快睡，明天一早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其實是因為……我見過的人當中，你最俊俏。」

「他殺死想殺的人，不管他是否參加嘩變。」

「我向法師仔細詢問過，諸王營中此前發生的騷亂，很可能是寧暴兒暗中指使，他不肯公開給我爹報仇，卻要利用這件事剷除異己。」

「我希望能幫到你，所以去查你在做什麼。」

「我有不祥的預感。」

「我希望你能勝。」薛金搖不肯鬆開手，與丈夫相識短暫，她卻已有不舍之心，「如果你沒勝，我會將你帶走。」

「哦？」徐礎實在提不起興趣。

「呵呵，那我倒是能得一陣清閑。」徐礎閉上眼睛。

雖說薛金搖是主動送上門來，可徐礎還是對她說了一些謊言，將自己的妻子也利用上。

「哪些計謀？」

天已經微亮，徐礎沒法再睡，心裏卻不舒服，又陷於愧疚與鄙視的循環當中。

「我去一趟，我能看穿她的心思。」薛金搖爽快，抽手而出，起身就往外走。

徐礎沉默一會，「不到最後，勝負難料。」

「你……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薛金搖坐在黑暗中思考，半晌之後開口道：「我看到的還是你敗。」

薛金搖拒絕回答，改口道：「剛才來了一夥降世軍，跪在營門外求饒，我將他們打發走了。」

「既然是提醒寧王，為什麼要找牛天女？」

「我查過了。」

「哦，是一夥醉鬼，大概是酒醒了。」

薛金搖臉上露出一絲煩躁，「我不知道，我預見得不夠清晰。」

徐礎一下子清醒，坐起身，「這麼快？」

「千萬不要。」徐礎馬上阻止，「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