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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昌言之等人對徐礎房內發生的事情毫不關心，也不管糧食還剩多少，還跟從前一樣，找個僻靜的地方生起篝火，喝酒吃肉，吹噓自己的戰績、誇張吳王的本事，曖昧地猜測吳王與馮菊娘之間的關係。

「劉門之學是誰的學問？」

「好。」

「你也是借路之人，我願意借這段路給你。」徐礎笑道，不以為意。

「欺世盜名。」

一連幾天，徐礎過的都是這種生活，真的一步不離席子，起居皆由老僕和馮菊娘照顧，他像是在沉思默想，可是有人問話，他立刻回答，沒人問，就那麼獃獃地坐著，臉色日見蒼白。

「請便。」

「嗯。」

「嗯，『借路』與『盜名』差不多是一回事。」

老僕對那段流落街頭的生活依然心有餘悸，急忙走去庫房查看，確認箱子一隻沒少，打算明天再買幾把鎖，將庫門鎖緊。

徐礎沒問細節，田匠也沒想說，左右看看，「范門弟子冠道孤出山祭師，人已經趕到鄴城，另一位高徒尹甫正在路上。他二人有備而來，志在必得，徐公子想好對策了？」

「咱們是同路之人？」

「嗯，這是我的小伎倆。可惜，他與晉王跑得太快，後面的事情都沒發生。」

「他怎麼說你？」

馮菊娘也嘆一口氣，「我還可以留下吧？」

田匠說到做到，帶人就地取材，花了半個多月時間，蓋起幾間木屋，直到這時，他才想起去見徐礎。

「公子他……或許說了。」馮菊娘要試試「徐門之學」。

房間里，徐礎站起身，活動一下腿腳，走到席子hｔｔｐs://ｗww.hｅｔｕboｏｋ•ｃｏm.cｏm另一頭，轉身坐下，面朝「陰魂不散」的范閉，默默地與他交談，直到倦意襲來，側身倒在席上，昏昏睡去。

「乃我所願，當盡我所能。」

「或許說了是什麼意思？公子暗示對方了？」

徐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我不知道。」

「對啊，剛才那人不是城裡的官兒嗎？公子說過要求些米面，明天咱們可就斷炊啦，我得進城去買，如今什麼東西都貴，坐吃山空，再來十車財寶也不夠用。」

「孫先生並非我想蒙蔽之人，瞞你無益。但我與其他『借路』之人稍有不同。」

馮菊娘收拾雜物，走出房間，覺得這一天頗有收穫。

即便不出屋，馮菊娘的名聲也已在逐漸傳開，貌若天仙、心似蛇蝎、剋死上百任丈夫……很快又添上一個伶牙俐齒，於是弔唁者來得更多，拜墳草草了事，主要是看一眼有名的馮夫人，與她辯上幾句，輸了也心甘情願。

老僕買來米面和門鎖，計算一番，覺得能堅持挺久，因此沒拿這件事麻煩公子，只是偶爾向昌言之等人嘆息：「唉，公子明明已經走上正路，一朝富貴，位居萬人之下，怎麼……怎麼突然說變就變了呢？而且非要變回從前的樣子，還要更甚一些。」

「比如有些人，奔的是榮華富貴，走的卻是書山學海，是為借路。既然是借路，心思不在此處，早晚還是要回到舊路上去，在此之前，世人不知，往往為其所蒙蔽。」

「可以。」

「我發誓，只是看看，這是和-圖-書金聖女的原話。」

「路可能不同，方向倒是差不多，總之都與范先生不同。」

「嗯。」

老僕又撓撓頭，勸道：「算我無禮：公子才是靠嘴立世的人，你學他幹嘛？你就應該靠容貌，要學，也是學經濟話，別學糊塗話。」

「差不多就是這樣。」

「呵呵，你忘得倒是乾淨，也好，我又蓋了幾間房子，實在不行，可以搬過去，不至於被攆出山谷。」

「金聖女其實也沒讓我做什麼，只是讓我照顧公子起居……還有，看看公子的另一位妻子是個怎樣的人。」

「那個官兒聽懂了嗎？怎麼回答的？」

「嗯？」

「嗯。」

「甚好。」徐礎笑道，依然沒想起來為什麼要在意這兩人。

孫雅鹿轉過屏風，向略顯驚慌的馮菊娘拱手笑道：「一直是我發問，沒來得及請馮夫人發問，但今天實在是來不及了，以後一定補上。」

「他二人自來祭師，與我何干？」

「天晚了，我走了。」

馮菊娘雖然想明白了，心中卻無欣喜，「這麼說來，根本就沒有命中富貴這種事？」

老僕一直守在外面，見馮菊娘出來，問道：「公子要米面沒有？」

「嗯。告辭。」

「怎麼個借法？」

「你不登門，他也會來。相術是劉有終所借之路，他真正在意的……」徐礎不好說下去。

「你還沒有領悟？」

「他是個老色鬼。」馮菊娘倒不避諱，這種事情她見多了，「還是個猴急的色鬼，可我沒讓他得逞。」

「應該懂了。」

「所以我很好奇，徐公子似乎與我才是同路之人，何和_圖_書以突然拐到另一條路上？」

「欲擒故縱。」

徐礎沉默一會，回道：「我是『借路』，也是『盜名』。」

弔唁者絡繹不絕，比第一天的人還要更多些，頗有些人打抱不平，以為吳王不該搶佔思過谷，但是不敢去當面質問吳王，向他的隨從橫眉立目、說三道四。

昌言之等人倒挺喜歡現在的生活，遠離戰場，雖說少了許多熱血，卻安全得多，再也不用擔心明天是生是死。

「多謝。我就住在這山谷里，成與不成，孫先生當看在眼裡。」

「哈哈，我明白了。祝徐公子盜名成功。」

「呵呵，徐公子倒是直率。」

「明白。」

「好。」

「哦？」

「既然是借路，公子怎麼不借一條容易走的路？」

「這世上有一種人，喜歡『借路』，徐公子不是這種人？」

「那就對了。」馮菊娘笑道。

「只是看看？」

馮菊娘搖搖頭，「公子將事事看透，卻說『不知道』，既然如此，看透又有何用呢？倒不如稀里糊塗時更好，至少有個奔頭。」

「徐公子能在新路上走到底？」

馮菊娘卻不太喜歡這個說法，「公子……為何自認『欺世盜名』？」

「當然。」

「從前的路走不通，只好重選一條。」

田匠等了一會，說：「歡顏郡主也會來。」

「這就是范門之學的精髓？」

「終南相士劉有終。」

「哈哈，當然不是，范先生可不屑於玩這種把戲，這是劉門之學，兩者只是表面相似而已。」

「我對公子的『學問』很感興趣，以後再有人上門來，我還可以代公子出面和_圖_書迎戰嗎？」

老僕看著她的背影，再看公子居住的房間，喃喃道：「公子真是要走回頭路啊，從前是被馬侯爺帶著走，現在學會帶別人走歪路了。看來米面的事還得我來操心，唉，還好有點錢，不至於再去要飯……」

「那個人，他還給我相過面呢？」

「你說得有道理，晉王、寧王都是有『奔頭』的人，我因為沒有，才要退出，才要坐在這席上想個明白。」

「哈哈，就因為沒有得逞，他才願意相面，而且得拿出真本事，否則的話，就再也見不到我。」

「容貌招財也招禍，皆不得自主，『說話』惹禍也惹福，至少是自己爭來的。」馮菊娘笑著走開。

「米面？」

聲稱會早些回來的田匠，在城裡耽擱多日，終於在一天傍晚來到谷中，不去拜見徐礎，而是四處查看，然後向昌言之道：「人口太多，房屋太少，明天開始，你負責待客，我帶人造房。」

孫雅鹿一走，馮菊娘馬上隔著屏風道：「徐公子，我……金聖女雖然交待過幾句，但是沒有她的吩咐，我也願意追隨。」

老僕撓撓頭，「你說話有點奇怪。」

范門弟子四處召集同門，一直沒再挑事，但是常來拜祭師墓，尤其是安重遷，每天必來，在墳前待上小半個時辰，進出谷時，偷偷瞥一眼馮菊娘。

「不送。」

「領悟什麼？哦，我稍微有點明白了，公子自認『盜名』，與之前讓于公子『閉上嘴』其實是同一種手段：都是讓對方自己琢磨，自己選一咱解釋，因此能夠一擊便中。」

「我想……我現在還在經歷磨難吧，和圖書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只好——啊，我明白了，劉有終的招數與公子果然相同，他的話其實也有許多種解釋，我自己選擇最契合的一種，於是感覺他算得很准。」

他們在山谷入口樹起柵欄，留一道門，免得太多人擁進來，干擾公子的修行。

「我借得可能會稍久一些，不將這條路走完，不回舊路上去，便是回去，也要換一種走法。總而言之，盜名要盜得徹底些。」

「明天我還可以過來繼續描字嗎？」

「你怎麼想？」

馮菊娘認真地描了兩天字，終於感到厭煩，於是縮短描字的時間，走出房間，遇到橫眉立目者，由昌言之應對，遇到說三道四者，由她還擊，場場皆勝，令她十分開心。

「那是在東都的時候，許多人都找他相面，他架子很大，一般人請不動，可我卻請動了，當然，是我親自登門。」馮菊娘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對自己的名氣，她還是有一點驕傲的。

「人各有志，不可強求。」

「我不知道，對這種事，我寧可敬而遠之。」

他來不為探望，只說兩件事：「賀榮部騎兵都已被送到塞外。」

孫雅鹿繞過屏風，卻沒有上席，盯著徐礎看了一會，說：「我不是來與你論戰的，更不是來奪范門正統，范先生雖然學識深厚，卻非我之所好。」

「相面嗎？他說我命中有一樁大富貴，也有大劫難，別人的命中富貴唾手可得，我這一樁卻要經歷重重磨難。」

「他還肯為你相面？」

馮菊娘笑了笑，「公子當它是小術，借它求索大道，我可只認它，一旦學會，就不往前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