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西京仍被一支官兵佔據，孤守多時，幾乎兵盡糧絕，百姓也沒剩下多少，城池卻依然堅固，攻之不易，因此新軍都不愛去，反嘲笑金聖女是在自尋死路。

「寧王？」王沛止住哭聲，抬起頭來，露出滿臉驚訝。

「對方有『以一敵十』，咱們也有田匠。」

「丈夫死了，或者休妻，金聖女就不算有夫之婦，可以嫁我了。」這是雄難敵的原話，要在俘虜當中招募刺客。

另位兩名大頭目當然不同意，為此吵鬧不休，他們的反對理由之一就是金聖女乃有夫之婦，丈夫還活著，她沒有另嫁的道理。

王沛從懷裡掏出一柄匕首，馮菊娘大驚，他卻不是要刺殺吳王，倒轉匕首要向自己胸膛刺去。

金聖女當然不會接受如此苛刻的條件，引兵交戰，互有勝負，傷亡都不少，降世軍最終衝破新軍包圍，帶著大批家眷奔向西京。

王沛突然挺直身體，大聲道：「退不退位是吳王的事，效不效忠是我們的事，馮夫人說得對，我確實給吳人丟臉……」

王沛手臂僵住，神情中多了一分憤怒，半晌才道：「吳王要我怎樣？」

「死並不能贖罪。」徐礎道。

降世軍剛進入秦州地界，就與新軍發生衝突，很快演化為一場大戰。

「我實在愧對吳王……」王沛不敢求問明路。

「江東……早已不歸七族所有，家人生死不明，我能投奔誰啊？」王沛重嘆一聲，丟掉手中匕首，伏地痛哭。

「他的想法會害死人。」馮菊娘再也無心描字和-圖-書，邁步往外走，「我得去與昌言之他們好好商量出一個辦法。田匠……真是個怪人。」

「那麼沒錯，的確擋住了『訪客』，帶來的是『刺客』。」

「『為一口飯吃』乃是天下最值得原諒的理由，何況人在秦州，身不由己，人人都想討雄難敵的歡心，他不過做了別人都會做的事情。」

新軍意外受挫，沒敢追擊，而且他們也沒有深謀遠慮，傳言哪裡有糧、哪裡好打，他們就往哪去。

「有這個可能。」徐礎笑道。

「一介書生，要什麼忠心？雄難敵一味逞強，更不值得效忠，要說有誰熬不過今年夏天，我猜是他。」

「可那三人畢竟是刺客，田匠也不暗中提醒一聲，怎麼知道公子一定能逃過刺殺？」

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昌言之進屋，困惑地問：「王沛怎麼得罪徐公子了？說了一堆古怪的話，還說要回江東，人已經走了。」

「許多人搶著要當刺客？」徐礎道。

馮菊娘沒太聽懂話中之意，但是沒問下去，「王沛說雄難敵的四名手下個個以一敵十，咱們谷里總共才三十來人，能拿刀劍的二十五六人，就算王沛有點誇張，咱們好像也不是對手啊。」

「田匠自有想法。」

王沛嗯嗯兩聲，「在那之前，所有俘虜都願意投降，真的，只要給口飯吃，立刻投降，絕無二話，不是我與戴將軍受不了那種苦，是所有人，所有人！那個時候，別說刺殺吳王，就是親人互殺，大家也wｗw•ｈetｕbook•ｃom•cｏｍ會搶著動手。」

一直在描字的馮菊娘重重地放下筆，怒道：「虧你還一口一個吳王，雄難敵讓你來你就來？他許你重賞了？扣押你的妻兒了？」

「他說要擋住訪客？」

「你若真心後悔，就不要留下，立刻動身回往江東，我送你一些盤纏，你在路上避開戴將軍他們，一刻也不可耽擱。」

雄難敵顏面不存，心中大怒，立刻就要發兵追擊金聖女，聲稱要以十萬顆人頭當作聘禮。

「恰恰相反，王沛幫我一個大忙，透露一條極重要的消息，你告訴其他人，今晚要小心提防，或許會有不懷好意的客人到訪。」

徐礎沒吱聲，王沛激動過後，馬上露出萎靡與愧疚之色，「雄難敵挑中十個人……」

馮菊娘又是一驚，「公子的意思是……田匠明知這些人乃是刺客，故意帶進來的？」

「公子真放他走？」馮菊娘驚訝地小聲問。

說到這裏，王沛十分尷尬，覺得有必要給自己做些辯解：「新軍自家糧食都不夠，從來不捨得多給俘虜一口，我們實在太餓，真是抓到什麼吃什麼，身下的草席、地上的泥土，連吃人的心都有……」

「只為了混口飯吃，你就自願當刺客？吳人的名聲都讓你丟盡了。」

「可他就為了一口飯吃，自願當刺客……」

「讓他走。」

「我只見到三個人。」

王沛越發驚訝，但他的確相信吳王比自己有遠見，重重地磕個頭，「吳王大恩……唉，再說什麼也是多餘https://m.hetubook.com.com。我回江東，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先留下來。戴將軍今晚會帶人回來，雄難敵的四名心腹皆是武藝高強之人，個個都能以一敵十……」

「沒、沒有。」王沛面紅耳赤。

「是啊，他說公子的舊部可能會來探訪，他要擋住。」

王沛臉上更紅，「我們想……我們以為……」

「是。」昌言之想得多些，「王沛是不是……做了過分的事情？」

「外面就有官兵，不找他們幫忙嗎？」馮菊娘問。

昌言之大驚，隱約明白王沛為何非要離開，不好再問下去，拱手道：「『客人』有幾位？」

王沛茫然地又點點頭，「多謝吳王指點，可是……據我所聞，寧王在江東並無壯舉，大家都說他熬不到夏天，必然死於亂軍之中。」

「別讓他們為難。」徐礎微笑道。

王沛再磕一個頭，將匕首揀起來，雙手捧著，放在席子邊上，起身道：「吳王一字價值千金，足夠我用了，我……」王沛不知該說什麼，轉身跑出房間。

徐礎道：「仇是仇，路是路。如果非要報仇的話，你可暫去投奔淮州盛家，如果不想報仇，但也不喜歡寧王的話，你可去益州追趕蜀王，如果只想找條出路，而且能夠長久些，投奔寧王乃上上之選。」

「嗯。」

孫雅鹿來得正巧，徐礎利用這次拜訪，輕鬆從王沛嘴中詐出了真相。

「擋住訪客，是讓我不受外界的誘惑，放進刺客，是要讓我完全死心。殊途而同歸，我猜他大概是這個意思吧。」www.hetubook.com.com

新軍諸首領的要求很簡單：承認降世王的兒子，但是絕不接受降世王的女兒，他們要求金聖女交出幼王，由新舊兩軍的頭目共同看護，她要麼去找自己的丈夫，要麼只以姐姐的身份留下，從此以後負責照顧幼王的飲食起居，此外一概不得干涉。

「嘿，就是他引來刺客，還說什麼要替公子擋住訪客——真是大言不慚，虧我那麼相信他。」

徐礎坐而不動，馮菊娘倒有些不好意思，勸道：「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可哭的？既然來了，你又知道徐公子有多聰明，何不求他給你指一條明路？」

王沛點點頭。

徐礎替他說下去，「反正『吳王』已經退位，他能拋棄所有將士，將士們為何不能拋棄他？」

「他若是這麼做……他是什麼意思？」馮菊娘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還有三人是降世軍，另外四人是舊軍，戴將軍擔心他們會引來吳王的懷疑，讓他們先找地方住下。我們三人剛進鄴城地界就遇見田匠，於是隨他過來。我們商量好，盡量活捉……盡量請吳王去一趟秦州，實在不成，求吳王寫封休書，我們拿回去，也算是交差。」

新軍大小頭目眾多，勢力最大的有三人，其中一位自稱雄難敵，也不知這是他的本來姓名還是綽號，他在陣前見到全副盔甲的金聖女，傾心不已，非要娶她不可，於是派人去求親。

馮菊娘也很吃驚，「公子不會忘了吧？寧抱關曾燒死許多吳兵，與七族子弟有血海深仇。他是七族子弟吧？」

雄難敵不是那種和_圖_書講究禮尚往來的人，求親的使者剛剛出發，他就公開宣稱婚事已定，要求各路新軍準備與舊軍合併。

「天下廣大，何處不能容身？你是江東人，至少有家可回。」

回想起當時的慘狀，王沛有些哽咽。

「寧王能熬多久，我不敢保證。你可以回江東一趟，如果寧王四處攻城掠地，那你不要投奔，該去哪裡我也不好說。如果寧王聲言接受朝廷招安，並且對沿途村鎮秋毫不犯，你去投奔，必得重用，也得長久。」

沒人願意打這場仗，也不知是誰出的主意，令雄難敵放棄原定計劃，決定派人活捉或是刺殺吳王。

王沛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雄難敵的四名親信，他們……他們更願意帶吳王的人頭回去，說是方便些……」

很快，他們明白了其中原因。

徐礎道：「你可去投奔寧王。」

「話是這麼說，可他……我瞧他不是好人，忘思負義不說，還反覆無常，既不忠於公子，也不忠於新主人。」

「我明白了。」昌言之告退，召集同伴，準備迎接不速之客。

幾天之後，求親使者帶回來幾乎一樣的回答，金聖女至少表面上沒有動怒，但是拒絕得非常明確，理由也是有夫之婦。

「我要你活著。」

「最多不超過九人，我猜他們會分成三隊，每隊若干人。」

「我……我無顏留在吳王身邊，也不能回秦州……」

「就這些？」

戴破虎、王沛等人在戰中被俘，原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在受了幾天苦頭之後，卻突然得到禮遇，不僅被解去繩索，還有酒肉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