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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礎露出笑容，「王府已將馬球用具送來，咱們還沒有一較高下呢。」

「郡主考慮得周全。」昌言之也覺得應當如此，至少要讓哨所的官兵看到自己。

張釋清眼圈一紅，淚珠險些奪眶而出，強行忍住，冷冷地說：「你也埋怨我招惹麻煩？那就將我送回城裡好了。」

徐礎放下擔子，直入書房，翻看積累的軍報。

老僕離去，找到昌言之，埋怨道：「就你多事，又要進城找田匠，又偷偷摸摸帶回小郡主。現在沒事了，大家該幹嘛幹嘛，公子自有主意。」

徐礎挑著空桶走在前面，張釋清猶豫片刻，起身跟上，距離不遠不近，一路上不肯說話。

張釋清穿鞋走來，坐下就吃，真是餓壞了，每樣菜都吃一大口，才含含糊糊地問：「想出辦法沒有？」

老僕一臉困惑，「那范先生要的又是什麼？」

日落西山，席子上的張釋清被陣陣香氣喚醒，茫然起身，揉揉雙眼，問道：「什麼時候了？」

「或許。」

「老實說，我一直沒弄懂公子的心事，但是我明白一個道理：退隱是退隱，入世是入世，誰也不能兩者兼而有之，公子得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什麼。」

花了小半個時辰，張釋清濺了一身水漬，好不容易捉到幾條小魚，又都放回水中，慢慢往回走，終歸還得面對那些令她煩惱的事情。

「你若想去江東，需要的不止是一匹馬，還有足夠的盤纏，以及一名引路人，莫說現在兵荒馬亂，便是太平盛世，你一個人也行不了那麼遠hｅｔuｂook•com.com的路。」

「公子不著急，那就是一定有辦法，恕我多嘴，有句話提醒公子。」

「你是說你有辦法阻止父王和哥哥將我遠嫁塞外？」

「昌將軍忠心護主，並無不妥。你去吧，剩下的這段路我自己走。」

「路過？你要去哪？」

「我只需要一匹馬。」

「當初我曾助你逃出東都，如今只要你幫我一點小忙而已，你還要『再等等』？」張釋清氣憤地說。

徐礎手裡提著兩隻繡鞋，「先上岸再說。」

遠遠地，她看到了徐礎。

進退不得，張釋清想得頭痛，乾脆不想，將鞋子放到岸邊的石頭上，逆著溪流行走，很快被水中的小魚吸引，到處翻石頭，心情逐漸好起來，將一切苦惱都拋在後頭。

昌言之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重，退後拱手道：「在下惶恐，絕無逐客之意。」

張釋清喝一口酒，用筷子將每盤菜都從中間劃出一道界限，只吃歸屬自己的這一邊。

「這不正在想嘛。江東不錯，雖然有寧抱關作亂，至少那裡還有皇帝。你借我一匹馬，我立刻就走。」

「你借我一點錢，我以後還你，路……我自己邊走邊問。」

「范先生要什麼，我要什麼，否則的話，怎配做他的弟子？」

老僕揮手，自去廚房做幾樣酒菜，單獨送到書房裡。

「辦法沒想出來，局勢倒想明白一些。」

張釋清突然就流出淚來，自己也莫名其妙，而且是邊哭邊笑，「我就知道你有辦法，我就知道來這裏不是hｔtps://m•ｈeｔuｂｏok•coｍ•cｏm添麻煩，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嫁給蠻王，我就知道……」

張釋清聽懂了，笑道：「昌將軍怕我給思過谷帶來危險？」

「你說。」

「我的意思是……郡主可以自己決定要嫁給誰，但是思過谷並非最好的藏身之所，田匠與馮夫人此舉頗為不妥……」

「那你隨我取錢去吧。」

「我不願嫁給蠻王，可不是因為徐礎，一是我不喜歡塞外，二是受不得小蠻女的幸災樂禍，她肯定要讓自家人報復我！」

「請郡主小心。」昌言之牽馬回到大道上，從正門入谷，雖然同情郡主的遭遇，但是並不後悔自己說的那些話，事實如此，總得有人開誠布公。

徐礎抬起頭，笑道：「到時候自有辦法。」

昌言之越想越不對，他這趟進城，本意是要為公子解決麻煩，結果卻帶回一個麻煩——他用不著知曉太多內情，只看芳德郡主出城的方式，就知道這是一個大麻煩。

張釋清感到一陣委屈，但是不想顯露出來，慢慢行走，東張西望，像是還在尋找水中的小魚。

「郡主這些天也該看出來了，公子下定決心不問世事，真的幫不上忙，即便想幫，也是有心無力。」

「走吧。」徐礎起身道，擔起空桶，今天不打算挑水回去。

「怎麼不進谷？」

「你回來多久了？」徐礎大聲問。

「昌將軍要看著我上山嗎？放心，這條路我走過許多次了。」張釋清笑道。

張釋清嫌谷中生活無聊，讓人從城裡送來數套馬球用具，和-圖-書結果東西還沒到，她就被喚回王府。

「總之我若是被強行帶走，不怪太皇太后和歡顏，不怪父母兄長，就只怪你一個人。」

「一小會。」張釋清彎腰去掀一塊石頭，頭也不抬地回道。

她擦去淚水、收起笑容，「有辦法不早說，害我擔心一路。」

老僕發了一會呆，開口道：「我去做飯，公子和郡主就在這裏用餐？」

「嗯，溪水都被攪混了。」

「若在從前，應該是綽綽有餘，放在當今，怕是遠遠不夠。」

「就在這裏。」

「沒有。」張釋清扭過頭去。

「郡主出身皇室，代表兩國聯姻，不是一名蠻女能夠詆毀的，她在鄴城受到優待，郡主在塞外也必能得到同樣的地位。」

張釋清不太情願地上岸，坐在兩人常用的石頭上，抬起雙腳晾曬，瞥了一眼水桶，「桶里沒水。」

「前面的路不太好走，郡主小心些，別從馬上摔下來……」

「還有誰埋怨你了？」

「為什麼……這不明擺著嗎？我要麼逃走，要麼……嫁給蠻王，跟他去往塞外。」

徐礎住手，笑道：「你要帶一百兩銀子去往江東？」

昌言之點點頭，「那我去喝酒，今後我再也不多管閑事。」

徐礎點點頭，目光仍停留在紙上。

她竟然真的睡著了。

「我說是『或許』，還沒有明確成形的計劃呢。」

沒有得到安慰，張釋清反而堅強起來，「該去哪裡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給我馬匹和盤纏就行。」

徐礎正站在岸邊，守著兩隻木桶與扁擔，也正在看她。

張釋清被和_圖_書澆一盆冷水，臉上笑容有些僵硬，傲然道：「昌將軍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我不是來乞求幫助的，更不會連累他人，在谷里暫住一兩天，自會另尋去處，不讓鄴城得知。」

「我在想，還有沒有另一個『要麼』。」

張釋清沒躲，也不開口感謝。

張釋清微一皺眉，「你是在勸我嫁給蠻王嗎？」

徐礎找出薄毯，蓋在她身上，然後回到桌邊，繼續翻看軍報。

「去塞外也比去江東容易些。」

「嗯。」

「是多是少？」

徐礎輕嘆一聲，也不問她如何來到這裏，從懷裡取出絹帕，雙腿蹲下，仔細替她擦去腳上的水跡，又等一會，給她穿上鞋子。

昌言之早已進谷，一直沒見到芳德郡主，心中吃驚不小，站在山腳下觀望，看見郡主身影，才放下心來，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轉身先跑開，提醒谷中的其他人，務必保守秘密。

最近天熱，窗戶敞開，老僕在外面探頭，望一眼席上的人，小聲道：「小郡主真是可憐，貴為王女，也不得自由。」

老僕等了一會，又道：「可這不是長久之計，王府四處找不到人，還是會來這裏，到時候……」

「就要天黑了。」徐礎回道。

張釋清跳下馬，「前面不就是徐礎每天挑水的地方嗎？我認得路，可以自己走，請昌將軍騎馬繞回前面去吧，免得令人生疑。」

昌言之乾笑兩聲，「請郡主恕我無禮，有些話我不得不說：公子如今不比從前，無權無勢、無兵無將，連冀州的一名校尉都惹不起，更不必說賀榮部蠻王https://www.hetubook.com.com。郡主信守原配夫君，不願遠嫁他人，我十分敬佩，但是……」

「他要此身入世，此心退隱。此身入世，是為讓此心安寧，可一退再退；此心退隱，是為靜觀天下，助此身一進再進。」

「嗯。」徐礎隨口應了一聲。

「賣給你了，東西都是我從東都帶來的，據說很值錢。」

「其實你也不知道，你跟我一樣，也沒怎麼出過門，對不對？」

張釋清跟著進屋，等了一會，「我要……一百兩銀子。」

徐礎坐下，示意張釋清也坐下，「先說你為什麼要走吧。」

另一頭，張釋清有脫下鞋子，趟行小溪，到了對岸，抬頭望著曲折的山徑，心中意興闌珊，又赤足回到溪水中，看向荒野，卻連來時的路都已辨認不出來。

「酒菜是剛送來的？」

老僕繼續道：「公子暫且放心，消息沒有泄露出去。剛才城裡來人了，在哨所那裡打聽一番，又走了，沒有進谷搜尋的意思，想必是王府覺得難堪，也不願讓人知道郡主失蹤的消息。」

徐礎沒有接話，陷入沉思。

「公子都告訴你了？」昌言之心中一寬。

張釋清走到近處，終於抬頭看過來，「我只是路過。」

「呃……公子說的話我是沒聽懂，但我服侍公子多年，能看得出來，他現在一點都不擔心。他不擔心，咱們都不用擔心。」

張釋清長出一口氣，「反正你肯定會有辦法，你慢慢想吧，我得休息一會。」說著起身伸個懶腰，也不去自己的房間，脫鞋走到席子上躺下，「有了主意一定要叫醒我，讓我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