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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昞又一瞪眼，「我若關心『如何駕崩』，第一個先要殺你。」

「天下一亂，縱橫必出。」徐礎道。

「哪些？」費昞不明所以，又有些惱怒。

「徐公子鬧這麼出，心裏總該有點把握吧？」

「鬧事的不是我，是寇道孤。至於勸說梁王退兵，費大人與寇道孤的名聲，就是我最大的把握。」

「淮州盛家很可能不會被鄴城拉攏過去。冀州大軍被阻隔在秦州，存亡難料，鄴城已是待宰羔羊，自保尚難，所謂收買，無非是些空言許諾，盛家未必接受。鄴城實力驟弱，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推出一位皇帝，諸州之雄心中不喜，梁王此時發兵，正好順應眾意。」

「如此甚好，我們就安心等候吧。」

潘楷出身舊梁世家，是梁王馬維最為依仗的大將，與徐礎頗為熟識，最終雖未下跪，還是恭恭敬敬地行禮，口稱「吳王」。

出發當天夜裡，隊伍在驛站中休息。

這是一支古怪的使者隊伍，兩名副使從不交談，于瞻名義上是徐礎的隨從，臉上卻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身為正使的費昞每件事都要分頭說兩遍，這讓他大為惱火，整支隊伍從上到上沒有半點士氣，隨行的普通士兵經常竊竊私語，似有逃亡之意。

「說什麼？」徐礎詫異道。

費昞搖頭，「這是縱橫家的路數，一會說東，一會說西，各有道理，各有隱瞞。唉，縱橫一出，天下必亂，果然不錯。」

徐礎也不解釋，吃飯、洗漱之後，上床躺下，自語道：「騎了一天馬，得好好休息一下。」

「敢於行事者有許多，就在這軍營里，隨便能找出幾百人。」

「嘿，別謙虛，若論名m.hetubook.com.com聲，我二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何況值此大亂，名聲能有什麼用處？梁王並非好名之人，勸他退兵，必須許以實利，鄴城偏偏不願讓步。歡顏郡主的做法十分正確，如果要收買，就盡其所能收買一家，只要盛家回心轉意，梁王自會退兵。反過來，即便收買梁王成功，也未必能讓淮州召回將士，還可能惹惱盛家。」

徐礎坐起身來，「范門之學從來不是坐而論道，而是身體力行。」

于瞻猶疑不定，「徐公子真能勸退梁兵？可是……為什麼呢？你明明並不忠於鄴城。」

「我爭不過你，也不與你爭。無論怎樣，你至少心裡有數，我也可以稍稍放心。我不管大勢如何，不問利弊所在，朝廷在鄴城，必須保住。」

潘楷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想不到竟會在這裏又見到……徐公子。」

入住之後，費昞派人將徐礎請到自己屋中，也不客套，直接道：「說說吧。」

「世上的怪事很多，不在乎多我這一樁。」

梁王還在後方，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到。

徐礎倒是一清二楚，笑道：「『吳王』兩字還有用處？」

費昞恍然大悟，他與寇道孤得不到梁兵的重視，「吳王」卻能，這的確是個很簡單的辦法，費昞早忘了徐礎的這層身份，即便想到，他也不願使用。

「寇先生有什麼辦法？外面的兵卒不肯傳話……」

「這……有些奇怪。」

「嗯。」

「為什麼帶你出來？」

「所以現在沒有『陰謀』，也沒有『詭計』，一切要等見到梁王再說。」

「是，徐公子……徐公子果真是鄴ｗｗw.heｔｕboｏk.ｃｏｍ•cｏm城派來的使者？」潘楷看一眼另外兩人，意思很明顯，在他這裏，徐礎不必有所忌憚。

徐礎搖頭笑道：「有利必有弊，福禍總相倚，費大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搶先稱帝當然有好處，尤其是現在，再晚一些，必有他人在別處另立張氏子孫，鄴城怎麼辦？再想辦法除掉？稱帝有利有弊，全看鄴城如何利用。同樣道理，梁王攻鄴，也是有利有弊，要看梁王做得怎樣。做得好，梁王由弱變強，可與群雄並立，做得不好，梁王空為他人做嫁衣，得不到寸土，反會成為下一個受到覬覦的目標。」

寇道孤也不回答，站起身走出帳篷，在外面不知說了什麼，一兩句話的工夫就回來，「待會有人來。」

「因為范門弟子當中，你比較符合范先生的期望。」

即便是面對朝廷高官，寇道孤的語氣依然平淡而驕傲，「有個極簡單的辦法。」

潘楷的確很忙，拱手告辭，很快又有人來，給三位使者各分一頂帳篷。

次日又行一整天，路上遇見的冀州兵卒，一撥比一撥驚慌，當著鄴城使節的面，就有人公然逃走，校尉根本彈壓不住，事實上，連他們自己也有逃意。

「你的意思是說，讓梁王以為盛家已被收買，然後勸其知難而退？」

費昞含糊應道：「我奉命出使梁軍，正為化解誤會，迎回兩王，至於鄴城將如何應對，非我所知。」

徐礎跳下馬，向眾人道：「我們會勸退梁王，這場仗打不起來。」

費昞大驚，面對徐礎的智謀，他可以說自己不屑為之，對寇道孤，他卻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差在何處。

費昞表明身份，和圖書一行人被送到營中，等候梁王的召見。

「潘將軍受命在外，軍務繁忙，不必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嗯，還真是麻煩。」

（本卷結束）

費昞瞪眼道：「據說是你力勸新帝早日登基，難不成真如寇道孤所言，你包藏禍心？」

梁軍不了解使者隊伍中的複雜關係，以為于瞻是名普通隨從，將他安排在徐礎帳中。

百姓更少，村鎮盡皆荒廢，與鄴城周圍的熱鬧繁華形成極鮮明的對比。

費昞一驚，「你這是拿大家的性命在冒險，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何必對驛站的人說什麼『十拿九穩』？讓他們早有準備，豈不更好？這些人若死在亂兵手中，你需擔責。」

「真的？」眾人不信。

徐礎笑道：「這位是費昞費大人，東都老臣，天下聞名，他一開口，梁王必給四分薄面。還有這一位——」徐礎指向身後的馬車，「乃名士寇道孤，雖不做官，在讀書人當中名聲卻比費大人更響亮些，梁王也是讀書人，當給五分薄面，加在一起就是九分，可謂十拿九穩。」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弊」判斷，不用別人勸說，自己就懂得抑彼揚此，以求心安理得。

費昞慍道：「徐公子才知道麻煩嗎？你的那些陰謀詭計呢？這時候該用上了。」

驛站仍歸屬冀州，比鄴城更早感受到戰爭的氣氛，驛丞等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平時對來往官員禮敬有加，今天卻一反常態，看出費昞官大，好幾人上前圍住，抓住韁繩，不是為了扶大人下馬，而是發出質問：「梁軍真要攻來嗎？鄴城還有兵嗎？是要閉門守城，還是出來迎敵？求大人給我們一句實話，我們不逃，只想讓家裡ｗwｗ•ｈｅtuｂooｋ.ｃｏｍ.ｃｏｍ老小有個準備……」

「對梁王有利的大勢又是什麼？」

徐礎笑著告辭。

徐礎笑道：「『陰謀詭計』有形有跡好，還是無形無跡好？」

于瞻沒法休息，他已經忍了許久，不能再忍，必須問出來：「徐礎，你為什麼……為什麼……」

「生不逢時，范先生之謂也，他收宋取竹為徒，所看中者，正是此人敢於行事。于公子也敢於行事，雖然是用來殺我。」徐礎笑了笑。

沒過多久，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人進帳，急趨兩步，向徐礎跪拜，「吳王恕罪，我不知道吳王親至。」

三名使者合住一頂帳篷，兩位副使不得不見面。

「當然是無形無跡好，有形有跡會被對方提前識破。」

徐礎點頭。

「大勢就是費大人剛剛說過的那些。」

「救天下是為求名，救一人則為求實，我求過名，現在只為求實。」徐礎眨下眼睛，不管對方是否聽懂，反正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可是……」

「正是，而且越快越好。」

「徐公子不必著急，安心住在這裏吧，明天午後，梁王就能趕來，我會派人送信。」

費昞無心居中調解，不停地來回踱步，喃喃道：「來不及拉攏淮州，鄴城危矣，危矣。」

「身體力行的是道，敢於行事重要的是『敢』：無知而畏，乃怯也，無知無畏，乃莽也，知而無畏，乃貪也，知而有畏，仍要行事，方為敢也。」

敵軍離鄴城如此之近，費昞有些著急，希望能在梁兵的護送下，前去迎見梁王，卻得不到允許，看守在帳外的校尉拒絕替他傳話。

這是一支純粹的梁軍，而不是借來的淮州軍，行進得不快，天色未暗，就已安營https://m.hetubook.com.com紮寨，看樣子是要步步進逼鄴城。

「費大人從來不關心江東的皇帝是如何駕崩的？」

徐礎道：「我認得此人的相貌，但是忘記了姓名。」

徐礎急忙起身相攙，「我已不是吳王，鄴城副使而已，潘將軍萬不可行此大禮。」

「鄴城專心拉攏淮州，盛家滿意之後，自會召回淮州將士，梁王麾下兵少，也不敢來攻鄴城。」

「費大人還跟從前一樣愛民。嗯，我也不是毫無準備，大勢在此，梁王若還保有從前的才智，哪怕只剩六七分，也有可能退兵，禮送兩王回鄴城。」

費昞終於醒悟，「萬事皆有利有弊，所謂勸說，無非就是根據己意，讓對方多看到利，或是多看到弊。」

有人進帳看了一眼，發出一聲「啊」，轉身就走。

徐礎與寇道孤對面而坐，一個面帶微笑，一個冷峻高傲。

徐礎笑道：「沒錯，我是副使。這位是正使，費昞費大人，這位是另一位副使，寇道孤寇先生。」

眾人齊齊地鬆了口氣，「費大人和寇先生一同出馬，此事必成，那我們不擔心了。」

「大勢如何？」費昞追問道。

費昞轉過身，向兩人各看一眼，「夠了，現在不是報私怨的時候，兩位若自認是鄴城使者，趕快想個辦法，早些見到梁王，若心不在此，請另謀去處，不要在這裏礙我的眼。」

徐礎道：「『吳王』兩字已不敢當，願得一聲『徐公子』足矣。」

于瞻一愣。

「這是對梁王不利的大勢，如何使用，還要見機行事。」

第三天，他們撞見了敵軍。

對這兩人，潘楷皆有耳聞，拱手道：「失敬。」然後又向徐礎道：「徐公子要見梁王？」

費昞連瞪徐礎幾眼，也沒能阻止他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