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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礎坐下，啃一口硬餅，喝一口水，將將半飽，對仍在吃草料的馬匹說：「反正睡不著，還是趕路吧，馬兄，可能是我太多疑，但是夜長夢多，萬一百目天王還想要我的眼珠……嘿，馬兄。」

丘五爺拿不準這句話是褒是貶，乾脆不接，「徐先生什麼時候動身？」

「漢州已經沒有多少降世軍再過來，大家既然要去涼州，散關無用，就扔在這裏吧，誰愛要誰要。」

「後面有人追我。」徐礎沒敢提百目天王，因為昌言之人身邊的人都是降世軍。

百目天王果然還是不肯放過他。

「嘿，是徐公子嗎？」一人突然叫道。

路越走越險，來到第一段棧道前，徐礎不敢再走了，那真是用竹木搭成的棧道，一邊靠著山崖，另一邊則是萬丈深淵。

好在棧道只是一段，而且足夠寬，徐礎一手牽韁，一手扶著山崖，試探著一步步往前走，倒也沒有遇險，腳履平地之後，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身上出了一層細汗，甚至感覺不到夜風中的寒意。

「公子幹嘛跑這麼急？」

徐礎快馬加鞭，絕不想再回去。

昌言之立刻拔出刀，「公子不用擔心，這回咱們有靠山了。」

後面的人開始還勸，很快變成破口大罵，徐礎回頭，隱約瞥見那七八人身後又有別人出現，而且騎著馬。

「呃，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知道廣陵王回來之前，王府里天天張燈結綵，都說廣陵王一回來就做大官，還有端世子，萬物帝對他那麼好，簡直是將他當成親弟弟、親兒子，誰能想到……」

從和圖書昌言之身邊突然衝出去一人，手持一桿長槊，獨自迎向追兵。

再度踏上實地，天邊微亮，徐礎實在是累了，又坐下休息一會，剛剛打開口袋準備喂馬，忽聽身後有人喊道：「先生慢走，我們是昨晚相遇的人，還有幾句話要問。」

徐礎聽聲音耳熟，急忙勒馬轉身，果然看到昌言之，不由得大喜過望，「你們提前回來了。」

鞏凡的死訊顯然還沒傳開，徐礎不願多惹是非，讓到一邊，「你們來得正巧，神行天王的部下剛剛離開散關，離此不遠。你們先過。」

「咱們跟著神馳天王，也能吃幾年飽飯。公子此前的擔心……可能有點過頭了吧。」段思永笑道。

「廣陵王在江東坐擁重兵，萬物帝是怎麼將他召回京師的？」

徐礎只得放棄，「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山道曲曲折折，很快就再也看不到身後的人，但他知道，追兵不會輕易放棄，必然緊追不放。

「一部分兄弟已經出發，糧車要慢些。」

丘五爺伸手攔住，「徐先生願意跟我們走，當然歡迎，若是不願意，也請明說。」

「誰能想到好事其實是壞事的開端與誘餌？」徐礎笑了笑，「誰都希望好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反過來說，就是誰也不會無緣無故將好事硬塞到別人手中，萬物帝如此，百目天王亦如此。」

「不遠，二三十里，出關再有二三十里，就能找到降世軍。」

對方也發現了徐礎，彼此不知底細，全都停下，過了一會，棧道上的人喊道：「我們是降世軍，你和-圖-書們是什麼人？」

「你留下，等降世軍在涼州立足，我也在漢州找到歸宿，需要與神馳天王互通信件時，用得到你。」

房門打開，丘五爺帶幾個人進來，段思永立刻口稱「神馳天王」，徐礎只是拱下手，「要出發？」

「還有多遠啊？快到了吧？」

「啊？我想想……我是公子的僕人，不能……」

徐礎不忍看下去，轉身回自己屋中。

「散關怎麼辦？」

「好，來人，將禮物送上。」

因此，受命將糧食運至險要之處的兵卒，個個唉聲嘆氣，能走多慢是多慢，不停地撫摸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與口袋，越摸越捨不得，卻沒有一個人提出毀糧之前大吃一頓。

「是啊。」徐礎意興闌珊。

段思永卻有點動心，他雖是王府里的隨從，但是這兩年吃過不少苦，經常餓肚子，對糧食的感情與外面的兵卒相似，依依不捨地跟隨公子進屋。

「徐礎停下！」

「當然，而且還要告訴他們軍中已有一位神馳天王。」

丘五爺對段思永毫不在意，「行，留下吧，不多你一個人。軍中事務不少，我先告辭，就不遠送了。」

徐礎緊靠山石而坐，裹緊王顛贈與的斗篷，草草地睡了一會，半夜裡突然被不知名的鳥鳴聲驚醒，揉揉眼睛，心裏還是不踏實，起身牽馬上路。

徐礎轉身看去，叫了聲苦，他跑了半天，沒有甩掉追兵，對方反而越來越近。

「神馳天王一點也不擔心？」

段思永神情一暗，「當然，我在王府里出生、長大、服侍主人，怎麼能忘？」和_圖_書

數里之後，又遇上第二段棧道，徐礎心存餘悸，有些躊躇不前，正猶豫間，對面居然傳來人聲。

「亂世才只是開個頭而已。」徐礎小聲道，牽馬進入棧道，剛剛有人走過，他比較放心，走得快些。

「外面還有一匹馬，馱些糧食與水，嚮導我就不派了，反正只有一條路，走出去就是漢州。」

「立刻。」

徐礎低著頭，催馬快跑，那些人紛紛起身避讓，嘴裏喝斥，不滿此人的騎法。

「百目天王召集諸天王商議大事，所以大家又都回到散關。」

他出發得晚，進入棧道不久，天色就暗了下來，他在路邊尋一塊避風的地方，打開馬匹馱著的兩隻口袋，原來是些糧草，糧少草多，倒是不會讓馬匹餓著。

「我去漢州。」

一名士兵捧來包袱，徐礎也不客氣，接在手裡掂了掂，知道是些衣物，「多謝神馳天王厚贈。」

「他們算是發達了，三五年內不必擔心缺糧。」

這可是意外之喜，徐礎隨即明白過來，丘五爺是擔心他亂說話，再度得罪百目天王，於是笑道：「哪裡有糧我去哪。」

「誰知道……咦，前面有人。」

前方又是棧道，他顧不得危險，催馬上去，蹄子踩在木板上，響聲令人心驚肉跳。

那人還想再問，其他人卻已著急，不停催促上路，他再度稱謝，帶人匆匆離去。

徐礎稍鬆口氣，「哪位天王的部下？」

丘五爺又是一愣，「我有什麼可擔心的？神助天王這回死定啦，他沒處跑，百目天王的神幡上肯定又會多一隻眼睛。」

徐礎認得heｔｕbook.ｃoｍ.ｃｏm，但是不敢相信。

「哦。」丘五爺露出笑容，「對對，漢州牧守是徐先生的兄弟，你該去。請徐先生遇見我的兵卒時，告訴他們一聲，我隨百目天王去涼州了。」

「你還記得廣陵王？」

丘五爺一愣，「徐先生還真是關心他們，燕家現在不是兄弟啦，我剛剛得到的消息，燕啄鷹……神助天王殺死了苦滅天王，派人將腦袋送到百目天王營中，說是燕小果不服管束，有意投奔賀榮人，神助天王已經代行懲罰，特來告知。」

「有！」眾人高呼，個個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

接到將糧食運回散關的命令，他們高興極了，全都鼓足幹勁，只用小半天工夫就走完回程。

「我們的糧大都要借出去，剩不下多少……」

段思永小聲道：「是，公子，不知神馳天王允不允許……」

昌言之居然不怎麼擔心，扭頭笑道：「公子，還認得這位『靠山』吧？」

七八人快步通過棧道，帶頭者是名中年漢子，黑暗中看不清面貌，見徐礎只是一個人，稍感意外，拱手稱謝，問道：「離散關還有多遠？」

這段棧道不長，很快來到實地上，徐礎再叫一聲苦，前方路邊席地而坐十幾人，看樣子也是來投奔天王的降世軍，在此小憩。

「對方怕是人多……」徐礎話沒說完，追兵已經出現，至少有三十騎，遠遠多於這邊的人數。

鞏軍將士深受前任大頭領的影響，十分珍惜糧食，誰若是碗里剩一粒米沒吃，或是掉在地上的食物沒揀起來，立刻會招來責備的目光。

降世軍沒有統一的和圖書車輛，牛車、馬車、驢車，以至手推車，各式各樣，很難找出相似的兩輛車，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上面的口袋碼得整整齊齊。

徐礎再道「多謝」，然後向段思永道：「你隨我離開，還留下？」

徐礎忍不住輕嘆一聲，明知不可勸，還是道：「燕家兄弟如何？」

棧道上的人大大地鬆了口氣，「我們還沒決定……我們來奔靠神行天王鞏老哥。」

徐礎一個人牽馬出城，數里之後，回身觀望，喃喃道：「可能是我錯了，希望是我錯了。」

徐礎轉身看去，見到七八人正從遠處跑來，微一轉念，他立即察覺到危險，扔掉馬背上的口袋，翻身上去，策馬疾馳。

段思永張口結舌，半晌才道：「萬物帝畢竟是那樣一個皇帝，百目天王……」他不知道百目天王是「怎樣的一個天王」。

說起這兩個字，徐礎想起了馬維。

眾人歡呼，帶頭者又道：「神行天王早就入秦，怎麼還停在散關附近？」

丘五爺站在一輛糧車上頭，腳踩高高摞起的糧包，高聲向大小頭目以及兵卒講話，時不時指向腳下的糧食，反覆強調：「明年這個時候，咱們的存糧將會翻倍！翻倍！明白嗎？不用咱們去搶去奪，百目天王會將現成的糧食送來。咱們什麼都不必做，只需出糧，自有其他降世軍攻城，與敵人交戰，咱們跟在後頭吶喊助威就是。咱們有沒有這個嗓門？」

徐礎又一次嘆息，從前做吳王時，他不得不有意將一些人置於死地，因此心中不安，如今旁觀他人走向死地，他依然不安，只是沒有強烈到產生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