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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中再無外人，徐礎笑道：「多謝。梁王北入冀州，還是要佔鄴城？」

「鮑敦是你推薦的人，你有一分功勞。不如你再去立一功吧。」

高聖澤忍不住道：「正因為危險，才要……」

「你說的三條，我仔細想過了，后兩條還要再思，有一條卻要立刻實施——你替我出使淮州吧，無論成與不成，你若回來，從此我信你十分，你若不回來，就永遠不要再來見我。」

「公子說服梁王了？」

「我會進退兩難。」

「梁軍兵力寡少，不宜分兵，何況奪下并州之後如何守衛？」

「正是。」

「我會一敗塗地。」

「第三，梁軍奪冀，最大的敵人是賀榮部，若想將賀榮騎兵牢牢困在漢、荊兩地的戰場上，梁王需做更多『人事』。」

「發兵之前，先要立一位皇帝吧？」

馬維大感意外，被叫去作見證的徐礎也有些驚訝，等到鮑敦起身，以客人身份與梁王把酒言歡時，徐礎才明白過來，鮑敦身為汝南大豪，並非浪得虛名，若論世故人情，比他和馬維都要成熟得多。

「連克鄴城與漁陽，梁王準備用時多久？」

徐礎拱手道：「正如我剛才所言，我用心獻策，卻往往不得信任。」

「真有幾條。第一是淮州盛家，梁王不可全寄望于寧王的牽制，需做更多防範。」

徐礎回到自己的帳篷里，深感疲憊，立刻坐到鋪位上休息。

「我會曇花一現。」

對馬維來說，妻子兒女皆是身外之物，逃亡的時候不會帶上，引誘敵人時卻要置於險地。

「因為公子還沒去過那裡和-圖-書？」

徐礎搖搖頭，馬維特意屏退眾人，意味著交談內容一個字也不能泄露，徐礎心中一動，發現自己第一次將梁王當成可輔佐的目標。

「盛家還能怎樣？」

馬維露出吃驚的表情，「你是說連并州也要奪下來？」

「沒有，我只是覺得冀州太危險，去哪都比北上安全。」

「等著吧。」徐礎躺下，沒做解釋。

「洛、淮穩固，冀州也只得一翼安全，另一翼仍是大漏洞。」

「在誰面前，我為誰著想，對方若是不聽、不信，我再用計。」

徐礎轉回身，「謀士可以犯錯，稱王不能。」

「并州人、洛州人各佔三四成，沒關係，等我在冀州立足，早晚會帶他們再回洛州，奪取東都，為不幸傷亡的家人報仇。」

昌言之誤會其意，「公子已經儘力，反正也來不及，這事就算了吧。公子要去……別的地方嗎？」

「鄴城空虛，漁陽兵少，一月之內當盡入我手。」

馬維若有所悟，還是擔心分兵會削弱己方力量，「讓我想想。還有第三嗎？」

「怎麼，你仍然覺得我的計劃不夠周全？」

「濟北王，他是漁陽皇帝的父親，正好壓他一頭。」

馬維這回明白得快，笑道：「你還是沒忘記最初的目的，仍想給襄陽送去一位『皇帝』。」

「這回你走不掉。」馬維喃喃道，突然抬起目光，「你所說三條，我都記在心裏，需要細思細想。」

「要去也去淮州。」徐礎笑道。

「你能猜到。」

徐礎告辭，剛剛轉身，馬維又道：「你曾經稱王，和圖書如今又做謀士，告訴我一句實話，這兩者有什麼區別，能讓你至今也不後悔？」

徐礎點頭。

「梁軍當中有不少洛州人吧？」

昌言之端來熱茶，「公子聽說了嗎？襄陽那邊剛剛傳來消息，守軍大敗，并州軍快要攻下城池了。」

「但是皇帝的價值也越低。」

馬維冷冷地說：「大樑氣運若是未盡，自有天意眷顧，若是已盡，經此一戰，我也認命。何況既然是冒險，自然沒有十拿九穩的說法，徐公子受到單于通緝，卻能輾轉各方，怕是也有不少運氣吧？」

高聖澤接令，匆匆跑出帳篷。

「并州軍兵強馬壯，襄陽守軍三心二意……老實說，他們敢反抗已經很了不起了。」

「徐公子捫心自問，大家都不信你，是不是很有道理？」

鮑敦連夜回城，馬維向徐礎道：「原以為只是得八千兵卒，現在看來，很可能得一重臣。」

徐礎輕嘆一聲。

「如果大雪提前？」

馬維向前探身，神情無比嚴肅，「你必須留下，等我身死名滅之後，才能另換新主。」

衛兵領命，馬維向徐礎道：「我給你一個更好的時機。」

「沒有第四了吧？」

徐礎一驚，「這麼快？」

「嗯，這是第一，第二呢？」

「嘿，你這個圈子兜得太大，我不得不懷疑你別有用心。」

「單于大征北方兵民，冀州空虛，并州同樣空虛，梁軍當中又有許多并州人，為何攻不得？」

「當然。」

馬維原本要給汝南城主一個下馬威，酒宴結束之後，他卻正式封鮑敦為汝南刺史、左衛將軍等好https://ｗｗｗ•hｅｔubｏok•ｃｏm.ｃom幾個名號，頗有視其為左膀右臂的意思。

「我就是要冒這個險，在大雪封路之前奪占冀州大城與各處關卡，讓賀榮人來不及馳援。」

「原來梁王都想到了。」

「嗯。」

馬維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這正是整個計劃的核心，人人都以為我在意東都，其實它只是誘餌。東都若能守住，當然再好不過，若是不能，於我也沒有太大損失。」

「梁王打算派誰守衛東都？」

「嘿。」馬維臉色微變，隨即又笑了，「徐公子說的這幾句話，讓我相信你真是為我著想。」

「梁王要立濟北王，何必再留湘東王？」

徐礎想了想，笑道：「想我過去所作所為，不信我確有道理，所以我不埋怨，也不強求，只是再換一家而已。」

高聖澤在外面等得急迫，一見徐礎出來，連聲招呼都不打，立刻躥進去。

「恭喜梁王。」

「再立一位，張家可就有三個皇帝啦，寧王在江東沒準也會立一位，張氏何德何能，四帝並立？」

「沒錯。」

徐礎笑道：「總得選一個最佳時機。」

「如果賀榮人另有奇兵？」

「嗯，鮑敦徵兵需要三日，投降不用，天黑之前，他必須出城來見我，否則的話，梁軍還是要攻城，全當是一次練兵。高聖澤，去傳我的命令。」馬維手寫一份軍令，蓋印交給老宦。

高聖澤哼哼兩聲，顯然不欣賞這樣的說話方式。

「梁王想守的是冀州，不是并州。」

昌言之特別在意徐礎是否要去投奔寧王。

「攻佔鄴城之後，就得繼續北上ｈtｔｐs://ｗwｗ.ｈｅｔｕbook•com.cｏm漁陽。」

「徐公子還有什麼要問？」

「梁軍入冀，諸強皆在遠方，只有盛家臨近，乃是極大的危險，必須講和，許以重賭，令其按兵不動。」

「梁王不會回來？」

馬維又向門口的衛兵道：「出去守著，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進來。」

「你覺得還有什麼『人事』可做？」

「初冬即至，一月之後已是大雪紛飛。」

徐礎對此一清二楚，所以沒什麼可勸的。

「如果明年春天賀榮人先攻冀州？」

「冀州單薄，梁軍將士多非其地土著，既便順利奪下，也只有一冬時間鞏固，難見成效。」

「梁王需要我去勸說某人嗎？」

「如果能說服盛家按兵不動，再以東都為誘餌呢？可被冀州之單薄否？」

「沒了。」

「利弊權衡，還是多立為好。」

「這也不是需要立刻決斷的事情。」

「單于聞訊，肯定會先救冀州。」徐礎道。

徐礎搖頭。

「還有什麼要勸？」

「盛家可以接受漁陽的拉攏，一方有兵馬之實，一方有天子之名，正可互補，若說漁陽對此毫無舉動，我不相信。」

「哈哈，在我面前，你永遠不需要用計。」馬維想了一會，「你認為我需要與盛家議和？」

「張氏皇帝越多，對梁王的威脅反而越小，不是嗎？」

天黑之前，鮑敦真的出城來見梁王，隻身一人，不帶隨從，到了帳中，向梁王下跪，執臣子之禮，自稱汝南愚民，十分謙卑。

馬維輕嘆一聲，「必須是潘楷，才能讓群雄相信，我仍在意東都，不僅如此，王妃等人也要留下。」

「徐ｍ•ｈetubooｋ.cｏｍ•cｏm公子另有去處？」馬維語氣冷淡，心裏卻督促自己痛下決心。

「梁王準備立誰？」

馬維卻笑了，向老宦道：「你不明白謀士說話的套路，徐公子這是有話要對我說。」

「不少，但是總要先盡人事，再去撞運，不至於悔恨莫及。」

馬維看向徐礎，「難為你忍了這麼多天。」

馬維大笑，「當然，謀士犯錯，結果全由王者承擔，謀士另換新主即可，王者犯錯——」馬維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只能自己承擔，承擔不住，就是死路一條。可是無論給我多少次選擇，我都要稱王，無它，我乃大樑帝胄，註定要走此險路，成則君臨天下，敗則身死名滅。」

馬維點頭，「肯定要救，可是對秦州的賀榮騎兵來說，冀州遠而東都近，如果我猜得沒錯，單于必定派兵來圍東都，逼我回防。」

馬維笑道：「你對鮑敦說亂世求生必有野心，我很認同，可野心之路沒有坦途，必須敢於冒險、善於冒險。關於再攻冀州這件事，我已經琢磨許久：論天時，我問過許多善觀天象之人，都說今年入冬會晚一些，便於梁軍征戰；論地利，賀榮大軍遠在秦州，虎視漢、荊，并州軍困於襄陽，淮州盛家一心只求自保，江東寧王意在江南，誰也救不得冀州；論人和，原本是最弱一節，你給我帶來一個好主意，選立一位新皇帝，送他回鄴城，召漁陽皇帝前來拜父——一切水到渠成。」

徐礎笑了笑，退出帳篷，沒做任何解釋。

「已經非常周全，但是人和太少，地利太多，天時又不可捉摸，梁軍此戰，倒有八九成要依賴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