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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生……」

「宋將軍做何打算？」

「這件事人人都有錯，但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何況潘家滿門皆死於寧王之手，追究無益。」

「那你還有何猶豫？令岳的選擇是正確的，見好就收，勝過冒險守衛一座危城。」

徐礎不帶任何人，獨自騎馬前往梁營，當天下午趕到地點。

徐礎吃驚道：「我就坐在旁邊，怎麼沒注意到？」

酒宴結束，徐礎與醉熏熏的郭時風住進客人的帳篷。

宋取竹又道：「有件事差點忘說，明天一早請徐先生、郭先生就走吧，你們帶來的財物太多，擺在這裏簡直是種誘惑，你沒看到許多人的眼睛都直了，麻老砍刀也難免不會動心。」

「哈哈，感激是感激，但他們那一行的規矩與徐先生不同，沒準會殺死郭先生，奪取財物，然後分一份給你，你若接下，從此便是生死之交，你若不接，稍顯不悅，那就是瞧不起他們，再深的交情、再多的感激也沒有。」

「江湖人也有名實之論。」徐礎感慨道。

「必須要還，而且還得越早越好，因為名聲已經傳出去，你欠人家一個大人情，還得早些，還只是銀錢往來，還得晚，搞不好就得捨命相還啦，真若是厚臉不還，必是身敗名裂，無法在江湖立足。」

余轅大吃一驚，「這個……徐先生所言倒是有理，但是……容我想想，容我仔細想想。徐先生休息一會吧，晚上開宴，我們為徐先生接風洗塵，正好一塊商量。」

「令岳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和圖書？」

「他不想投靠奚家？」

酒過數巡，宋取竹將徐礎請到帳外，「只要諸路義軍肯離開襄陽，奚家將會提供一批盔甲、棉衣和糧草，如果前去投奔江陵城，所贈之物加倍。」

這支梁軍只有千餘人，糧草充足，士氣卻極低落，見到徐礎無不大喜，紛紛圍上來打聽情況，主將趕來驅走兵卒，將徐礎接至帳中。

「哈哈，他們不動心才有問題。」郭時風突然起身，跑到外面嘔吐一會，回來道：「這些財物，就是我用來勸說他們投奔寧王的『伶牙俐齒』啊。」

徐礎告退，去帳中休息，他已經習慣居住陌生的帳篷，倒下就能睡著，但他現在不想休息，思考襄陽眼下的局勢，只覺得如同一團亂麻，無從下手。

「要不要它宋將軍自己決定。」

兩人回到帳里，繼續喝酒，徐礎喝得少，早已失去眾人歡心，郭時風卻能與這些人結交，談起江湖上的奇人軼事，也能接上話，令麻老砍刀等人驚奇不已。

「只要寧王來，他們都不會走。」郭時風合衣躺在床鋪上，閉上眼睛，喃喃道：「江湖人愛面子、重名聲，其實最好對付，你得敢給，也得敢要，今天傾己所有，明天就讓他們拿命來還。反倒是普通人才難打交道，尤其是讀書人，規矩太多、太瑣碎，難以拿捏……」

徐礎亦不多勸，起身道：「寧王喜怒無常，不降遭戮，降亦遭戮，需行險招，方有一線生機，余將軍切記。」

徐礎輕嘆一聲，麻老砍刀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勢力雖然不是很大，影響卻頗廣泛，他若一走，很可能給襄陽守軍帶來致命的裂痕。

徐礎等了一會，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包袱，遞過去，宋取竹接在手裡，沒打開就知道裏面是什麼，驚訝地說：「寶印還在你手裡？」

「麻老砍刀？他家三代強盜，怎麼可能投靠官兵？」

「我有點明白了。」

「礎弟不是江湖人，所以說給你聽無妨，記住，與江湖人打交道，必須傾己所有，不能有絲毫含糊，哪怕只是皺下眉頭，交情盡毀，人家拿你的東西，還不感激你。」

主將姓余名轅，與潘楷頗熟，對傳聞一直不信，聽徐礎講述之後，才無奈地承認事實，長嘆一聲，「潘將軍，那可是潘將軍啊，怎麼會……怎麼可能……」

「接觸的確不多。」

「傾己所有？這個要求太高了吧。」徐礎有些吃驚。

「我這隻是一個簡單例子，實際更複雜一些，江湖人尤其重名聲，今天你對我傾己所有，明天就有人對你傾己所有，這是一個循環。」

「勸了，沒用，老頭兒說了，女婿是他挑選的，也是他養活的，想做大事業，自己想辦法去，不準動用他的本錢。他當我的面說這些話，我竟然無法反駁。唉，我好像入贅麻家了。」

「他們不會離開襄陽躲進山裡了？」

「奚家終究還是要向單于歸降？」徐礎猜道。

「嗯，據說是晉王從中撮合，奚家要破壞襄陽防守，向單于邀功。」

「就這兩天吧和_圖_書，看奚家什麼時候將『禮物』送到地方。」

徐礎吹熄油燈，脫靴上床，思來想去，決定不再提醒宋取竹，讓他自己去做決定，徐礎很想知道，宋取竹是不是也屬於江湖人。

「礎弟還是沒明白，既然是姿態，當然要做足，傾己所有就是一句話的事，再多提一個字，也顯得心不誠。」

「我知道。」郭時風笑道，因為酒醉，笑得有些莫名其妙，「那些人的嘴巴不嚴，幾句話我就問出來了。但是無妨，這些人貪得無厭，稍稍勸引，就能讓他們拿走奚家之物，前去投奔寧王。」

徐礎笑道：「我是門外漢，然後呢？郭兄打算如何『循環』下去？」

有一座營地，徐礎必須去一趟，而且不能與郭時風同行。

宋取竹不語。

宋取竹將寶印牢牢握在手中，「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它，本以為徐先生將它送人，我也就斷了這個念頭，既然它又回到我手裡——徐先生不必擔心，聽說你要去益州借兵，儘管去吧，我絕不會離開襄陽。」

「明白了。」徐礎笑道。

郭時風大笑，想起自己當年淪落江湖的經歷，又長嘆一聲，「我也是吃過許多苦頭之後，才想透這條規矩，當時可沒有人向我說明。傾己所有其實是個姿態，不是真讓你將所有財物都交出去，那不成了傻瓜？」

「明路不在并州，而在襄陽。」

「余將軍不必多疑，我若投奔寧王，今天就不會孤身一人前來。」

「令夫人不能勸勸他？」

「比如兩人偶遇，互相賞識，m.hetubook.com.com普通人怎麼做？彼此稱讚，互遞名貼，今天你請我，明天我請你，一點點增進交情，江湖人不做這種慢功夫，必要一醉方休，然後掏出身上全部銀錢送與對方，甚至脫衣相贈，自己光膀子回家，沒有就借，不能悄沒聲的借，而要大張旗鼓地借，方顯英雄本色。」

「總有循環不下去的時候吧？」

「老實話，我現在猶豫不決，所以想聽聽你的意見。」

徐礎這才明白余轅所謂「并州人」的真實含義。

「還有這種規矩？」徐礎有點感興趣了。

「郭先生所帶財物，怕是已遭覬覦。」

「我還以為他們感激我。」

余轅拱手道：「徐先生與梁王交情之深，非潘楷可比，我對徐先生沒有半分懷疑，正要請徐先生指條明路，讓我們去見梁王，據說梁王現在并州，我正是并州梁人……」

「奚家人來過。」

「由此前往并州，道路險阻，以區區千人北上，千難萬難。如今襄陽群雄輻湊，今後還會更多，寧王即將率軍前來，他要建立名望，必不敢對義軍動手。余將軍與其北上，不如入守襄陽，高舉梁旗，反而安全。」

「宋將軍究竟為何起事？」

「所以，郭兄已經將幾十車財物全送出去了？」

徐礎拱手。

「一件不留，連拉車的馬匹都送給諸位頭領。」

「我……算是趁火打劫吧。」

「郭兄不打算帶到益州了？」

「此話何意？」余轅詫異道。

有人進來，徐礎以為是那邊酒宴擺好，起身正要開口，發現來者竟是熟人。

「何必著和*圖*書急？再有一天，我能勸說麻老砍刀留在襄陽。」

「那得到好處的一方呢？不需要還嗎？」

次日一早，徐礎告辭，繼續去拜訪其它營地，約定兩日內返回，與郭時風一同前往益州。

「郭兄早睡，明天一早咱們就走。」

郭時風醉意正酣，笑道：「礎弟出身貴門，偶爾到民間行走，也不過看些表面，怕是從來沒與太多江湖人接觸過吧？」

梁軍的一支先行隊伍護送糧草南下，已在襄陽城外數十里的地方紮營，離城最遠，但至少是到了，結果很快傳來東都失守的消息，這支梁軍立刻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

「其實與江湖人打交道，重要的規矩就一條，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不能說，說出來就傷交情。」

徐礎也不隱瞞，將東都失守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哈哈，所以江湖人才要對不守、不懂規矩的人坑蒙拐騙、巧取豪奪，讓這個循環一直持續下去，等到這一招行不通的時候，那就大戰一場，交情全毀，一切重來。」

「諸頭領現在都知道我是江湖人，寧王也是江湖人，而且是懂規矩的江湖人，不像奚家，送些糧草就自以為了不起，提出諸多條件，將交情毀得乾乾淨淨。礎弟等著，明天我再說幾句，就能鼓動麻老砍刀帶兵去劫奚家財物，然後去向寧王投誠。」

郭時風鼾聲大響，已經睡著了。

相士劉有終拱手笑道：「四弟來晚一步，這支梁軍已經改投晉王。」

「我會仔細考慮，徐先生計謀百出，你的一線生機對我來說就是十拿九穩的生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