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於世亭認真地說道：「我上次坐花尾渡也要十幾年了，那時候明明有了些錢，卻不敢露白，又不想委屈自己，於是點了一道白切雞，一道燒青菜，看菜單時都裝作皺眉擔心自己付不起，讓服務生對我翻白眼，免得讓那些想要宰羊牯的人對我動心思。」

於世亭從口袋裡取出一盒水手香煙，晃著了火柴點燃，深深吸了一口，這才開口說道：

於世亭看向徐平盛。

「我知道現在講什麼道歉賠情，盛伯都有話等著我，那我就和盛伯聊聊我於世亭之前的經歷，介不介意我吸支煙。」

稍遠處的下人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十幾雙眼睛都盯在各自的老闆身上，只需要老闆的一個細微動作或者眼神，就做出迅速反應。

「于老闆有心了，我幾十年都未坐過花尾渡，吃過這上面的大餐間了。」

「這種自己感覺良好的想法，在我嫖一個白俄女人的時候沒了。」於世亭說到這裏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候停頓了一下，彈了一下煙灰：「盛伯不要笑我。」

徐平盛看著於世亭，於世亭把香煙捻滅：「那個洋鬼子告訴我，我能嫖到那頭母豬一樣的白俄女人，都是福氣，盛伯，那時候，你說我該怎麼選？」

徐平盛低頭看看自己摸得已經油亮的手杖，然後抬起頭對於世亭說道：「我看了那麼久，是因為今天只看到了掛著英國旗的船在海上跑，一艘中國人的船都沒有看到。」

徐平盛臉色淡然：「那不知道于先生約我來，是想同我聊些什麼？」

「那時候租界有很多白俄女人做皮肉生意，最初這些白俄女人是不接待中國人的，租界工部局寧可每個月拿出錢發給那些白俄女人，接濟她們，也不準讓她們賺中國人的錢，租界那些洋鬼子，認為白人就算賣，也只能賣給白人，可是後來白俄難民越來越多，白俄婊子也越來越多，和-圖-書發不起錢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時候開始，上海灘大部分有錢的中國人，才嘗到白人女人的味道，我也不例外，我揣著剛發的薪水，去了一處白俄女人開的窯子。」

「雖然好像是小丑，可是那時候的上海灘，我掛著昌興公司的胸牌，連錫客警察和安南巡捕都不敢怎麼樣，覺得比其他中國人更高一層，自己雖然算不上白人，但是已經自詡二鬼子。」

徐平盛望著窗外足足五六分鐘，才收回目光，與於世亭對視一笑：

隨著徐平盛的這番話，餐間里的氣氛陡然沉默。

於世亭則靜靜的看著徐平盛，微笑不語。

等下人離開，於世亭這才又看向徐平盛：「盛伯剛剛看向窗外，是因為太久沒有看海景？」

徐平盛接過菜單翻了翻：「這麼多年，花尾渡的菜單都不換的咩？我記得最後一次做花尾渡，我也是坐在唐餐樓大餐間，一個人，點了煙筒白菜，溫公齋煲和一碗https://m.hetubook.com.com白飯，當時算是大餐間里最便宜的兩道菜。」

「讓餐樓的師傅準備煙筒白菜，溫公齋煲，白切雞，燒青菜四道菜送上來。」於世亭說道。

於世亭把桌上的菜單打開，禮貌的遞到徐平盛面前：「盛伯要不要點幾道菜，讓廚師坐好送上來。」

「瞞不過盛伯，其實這件事我聽說之後，是準備裝聾作啞，等著盛伯你主動喊我出來質問我的，可是後來想了想，還是我主動請盛伯出來講清楚的好。」於世亭沒有因為徐平盛的話而錯愕或者語塞，而是面容微笑不減，看著對方說道。

於世亭側過臉望向外面濤濤海浪，停頓了片刻，像是陷入回憶說道：

「我最初在上海時，並沒有靠著本地船幫里廝混，拜老頭子那種方式起家，我最開始是從公共租界里的昌興輪船公司做海員開始，那時昌興公司主要做客運，有七大皇后號，印度皇后，中國皇后，日本皇后，澳洲皇后，俄和圖書國皇后，亞洲皇后，加拿大皇后，全都是豪華客輪，我做海員是在澳洲皇后這艘已經不是燒煤而是燒柴油的新客輪上，跑船嘛當然是賺錢的，不過賺錢的永遠是公司，海員是賺不到錢的，那時候我們那些中國海員，要靠表演戲劇，演奏歌曲給船上的客人賺取小費，好像小丑一樣。」

「您老人家坐在這裏，香港怎麼還會有人敢出海？」於世亭苦笑道：「那豈不是等於得罪了船王，不準備再從香港吃這碗飯？不要說我們這些靠海吃飯的小商人，恐怕連海神都要給您面子。」

兩人帶來的幾個多年下人不約而同稍稍挺直腰桿，打量了一下對方。

徐平盛搖搖頭：「自便。」

「是，老爺。」

古香古色的花尾渡唐餐樓上，徐平盛坐在靠窗的雅座上，欣賞著窗外的層層海浪。

「那些白俄女人招待洋人時，會有西洋吃食和酒水，而且可以事後付賬，中國人就需要先付錢才能看到女人出來，而且不用說吃喝和圖書，連口水都沒有，我交錢給了一個白人漢子，那漢子把我領到一個小房間，裏面是個母豬一樣胖的白人女人……」

徐平盛擺擺手：「不值錢啦，一把年紀的老骨頭，等死而已，哪裡會有人驚我？如果我名頭能唬人，也不會有船沉，剛剛于先生講連海神都給我面子，我看至少台灣那裡的海神，沒有給我這個面子。」

於世亭嘿的一下笑了出來：「又臟又胖又臭，居然還一臉厭惡的看著我，我想要退錢，和那個負責幫妓院攬客收錢的白人漢子吵了起來，剛好一個昌興公司喝醉酒的股東，摟著女人走出來，看到我的胸牌后，先是訝異，隨後對在場的人表示昌興公司對他媽的中國員工實在太好了，我這種癟三居然都有錢來嫖娼睡白俄女人，等他知道我不想嫖那頭母豬后，笑了起來，給我一個選擇，要麼現在上去睡那頭母豬，要麼公司開除我。」

「啪啪！」於世亭拍了兩下手，一名下人朝前稍稍走了兩步：「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