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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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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六王畢 第一百九十九章 縣尉有請

第二卷 六王畢

第一百九十九章 縣尉有請

次日清晨,黑夫帶著手下眾人來到了官寺區的縣尉官署,雖然才過日出,這裏已是一副忙碌的模樣。畢竟秦楚還在武裝對峙,安陸作為邊縣,各鄉里的賊情、兵情都要在這裏匯總,所以一年到頭都不會冷清。
這時候,接到門卒的通報后,有個尉史匆匆走了出來,朝門外大聲道道:「黑夫官大夫何在?縣右尉、左尉有請!」
不過看起來,等利咸回家后,利氏的族長只要不傻,也得重新審視這個衣錦回鄉的旁支子弟了吧?
果然,一年過去了,湖陽亭的亭長黑夫雖然屢次立功,但這些功勞均攤下來,都不夠利咸升公士。族內祭祀時,利國再度笑話了他,當時利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拍案而走。
「生男慎莫舉,生女哺用脯。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
「喜君呢?他去了何處?」
他一直覺得,秦國之所以能統一天下,不止是因為秦有嚴明的律令,不止是有完美的地勢,也不止是有幾代明君,有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帝……
利國越聽面色越是不好看,過去他在族人面前嘲笑利咸庸碌無能,如今聽著利鹹的種種功績,他暗暗心驚,看著利鹹的爵位已比自己高,如此一比較,自己反倒是更庸碌的那個人了。
「喜君去年三月就被調走了,因為連續三年考績第一,被郡上的監御史看中,調到郡府江陵城,應也是做法吏吧……」
黑夫就這樣錯過了第一次收割,他臨走時還記得囑咐衷再種一年,不知現在怎麼樣子。
「伯兄在下雪前就帶著人砍了,將砍下來的柘桿放在新挖的窖里,天氣如此寒冷,應該能放到開春罷。」
驚也早就習慣了黑夫的故作神秘,笑了笑不再問。
黑夫努力掩飾自己的尷和圖書尬,應了一聲,帶著眾人繞開本該先被傳喚的小亭長利國往前走去,心裏卻暗暗想道:
「仲兄不必去了。」驚卻搖了搖頭:「這兩位都已不在安陸,安圃半個月前剛被調到竟陵縣去做尉史。」
黑夫咳嗽一聲,但再看東門豹那想殺人的表情,嘴裏的話便咽回去了。
東門豹也說了,他倒不是因為生了女兒想不開,而是受不了這群人呱噪才跑出來的,雖然惱火她們的做派,卻又不好像戰場上對敵人那樣,一劍揮過去……
東門豹說他回到家后,過去十年來,自他父親死後對他家不聞不問的親戚們,得知他成了不更,忽然就跑來噓寒問暖,爭著抱他的雙胞胎閨女套近乎。甚至有幾個皮膚皺巴巴的老女人拉著他,偷偷傳授如何才能生男孩的妙方。
「族弟,我剛剛服役歸來,卻在此遇到你,還真是巧了。」利咸心中冷笑,面上卻一切如常。
反正無論如何,仲兄都會給家裡人帶來驚喜的,這是作為弟弟,對兄長的信任。
「阿豹還將其子之名取成了『魏』,哈哈哈,真是笑殺我也!」
「若是當初就來我手下為亭長,那該多好,也不至於殞命于外啊!」
「笑,汝等接著笑!」
「莫非是因為我的緣故,讓喜君多破獲了兩次大案,因此升職了罷?」
不止是東門豹,在場眾人,每個人回家以後,他們的爵位,他們的衣著錢帛,都足以轟動鄉里,引來大批親戚鄰居圍觀,也由此產生各自的煩惱。煩惱歸煩惱,但黑夫也算沒辜負離開安陸時,對大家許下的「立功謀富貴」的承諾。
黑夫等人見這小上造猛地回頭面色不善,也在打量他,利咸立刻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哦m•hetubook.com•com?」
眾人在這家食肆吃到入夜時分,住在縣城的東門豹等幾人就先告辭回去了,黑夫他們則要住在傳舍。
幾人在這低聲吵嚷,頓時惹來前方整理儀容的上造亭長不滿,便回過頭要呵斥一番,可一瞧眾人打扮,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得多無奈和絕望,才能唱出的歌謠啊,若黑夫可以改變的話,他希望那個時期永遠不要到來。
重男輕女的毛病,到了二十一世紀都治不好,一個沒什麼教育經歷的古人,更不可能輕易接受,這種事情,勸是根本沒用的。
「才一級?」
「利咸你……何時回來的?」利國看著利咸頭上的蒼幘,暗暗吃驚。
「利國?」
黑夫習慣性地將諸柘(zhè)叫成甘蔗,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前年他在雲夢澤邊偶然發現一些野生的,便帶回家種在田邊地頭,本來到了十月份甘蔗正甜可以收割的季節,卻被左尉報復,指派他帶著十來個戍卒,帶著刑徒北上服役。
黑夫在一旁看著眼前這一幕,也不阻止季嬰的各種冷嘲熱諷,各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一下子,他便理解了在外黃時,利咸急切地想要斬首得爵的迫切心情。
驚樂道:「何止,現在伯兄不僅要擔憂家裡的田地,還要擔憂全里的春耕。仲兄還不知罷,伯兄已被鄉上的田佐吏推薦,任命為朝陽里田典!也是個吏了!」
那是利國最後一次看到利咸。沒過幾天,利咸就被黑夫牽連,被安排北上服役。自此之後一年多杳無音訊,只有一個公士爵被傳了回來,之後又沒了消息,眾人都以為他死了,其家中孤兒寡母三人整日以淚洗面,族長已經在商量是否要救濟了,在族中聚會上,利國也沒少說風涼https://www.hetubook.com.com話,說利咸選錯了路。
於是黑夫便搖了搖頭,轉而對忍俊不禁的弟弟驚道:「升了官大夫,我該得的田地,便有七百畝了,開春前應該能賜下來,若伯兄得知此事,又要發愁了吧?」
黑夫這才鬆了口氣,放在地窖的話,應該還能保鮮。他神秘兮兮地對驚說,那些甘蔗自己有大用處,但暫時不能告訴別人。
……
「這些親戚,比戰場上的敵軍都難纏。」他如此抱怨道。
四個右髻赤幘的上造,兩個頭頂蒼幘的簪裊,兩個戴梯形矮冠的不更……
東門豹一邊啃著個煮熟的彘肩,一邊瞪著牛鈴大的眼睛看向眾人。他們或捂著肚子趴在案上,肩膀微微聳動,或偏過頭扶著房柱偷偷發笑,季嬰最過分,捧腹大笑,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再看在場的眾人,誰不是打了兩場仗回來後身價倍增呢?
「當時若無利簪裊出謀劃策,帶領吾等擊敗叛逆,李都尉恐怕要危險了!」
黑夫略顯失望,南郡也太小氣了,這麼大的農業發現,又不超過大夫這個門檻,起碼得兩級甚至三級才說得過去吧?或者說,南郡的田吏還有疑慮,也打算再試種一年再上報咸陽?到時候再由咸陽補上賞賜?的確,畝產這種事情往往要看老天爺臉色,是有很大隨機性的,謹慎一點也沒錯。
「這是自然。」
「也許,是時候給自己取個正式姓名了?」
更別說,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居然是個頭戴雙板冠,腰上佩劍的官大夫,這陣勢……非比尋常啊!
比如揭開屋頂的瓦,挖了裏面的草熬湯吃下去,比如只有戊日才能與妻行房,平時要節制……
季嬰是個尖酸的人,一眼就看出這對同族兄弟似有過節,再看利國只是個上造,便眼珠和*圖*書一轉,開始像昨日一樣,開始出言吹捧利咸,將他的功勞拎出來說了一番。
但他也有諾言沒達成,等歇息幾天以後,黑夫打算找機會去一趟竟陵縣。他還有槐木的話未能帶到,因為眾人讓了一些功勞,槐木得以直升為大夫,他的叔弟剛從隸臣恢復自由,便能繼承此爵,真是個幸運兒……
而再過十多年,的確會迎來一個「重女輕男」的時期。
「那真是不巧。」
他壓低了聲音:「聽學室的吏子說,這是因為他與左尉不和,故意被調走的。」
「到了十月初,郡上就來了命令,將伯兄的爵位升成了上造!」
黑夫立刻就明白了:「看來,伯兄和田佐吏在鄉里試種的堆肥漚肥之法,有成效了?」
驚笑道:「仲兄是沒看到,八月豐收的時候,雲夢鄉那試種的兩百畝田地,比一旁的普通田畝,多產了四五成的粟!田佐吏高興壞了,立刻將此事報到縣裡,縣裡的田嗇夫在親自來視察后也大喜,又派人將此事報到了郡上……」
「都怪阿豹。」季嬰抱怨道:「都怪他起來遲了,吾等才來晚的。」
這樣一來,他們家的田,便達到了千畝,家業不知不覺間漲了十倍。
利國揉了揉眼睛一瞧,喊他的,不是同族的利咸,還能有誰?一年多未見,利咸蓄長了鬍鬚,都有點認不出來了。
黑夫現在的爵位已經比喜高了,但他依然尊稱其為「喜君」,雖然二人曾經有過爭論,也沒有什麼私交,但鐵面無私,一直堅持依法辦案的喜,依然是黑夫在這時代最崇敬的人之一。
黑夫官大夫?這稱呼實在太拗口難聽了!門邊一臉嚴肅的站崗小卒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兄弟兩人去年就沒少竊笑衷因為黑夫升爵太快,脫口而出的那句名言。
考慮到常和*圖*書有外鄉的吏一大早趕來辦事,為了讓他們歇息或更衣,官署門外修築了排隊用的屋舍,叫做「孰」。黑夫他們抵達時,孰內已經有幾個人在排隊了,一個看似里正的人剛好被喊進去,後面還有個亭長正在收拾衣服、整理儀容,準備拜見上官。
「其實……」
說到這,黑夫卻突然想起一事來,連忙問驚道:「且慢,我前年種下的甘蔗呢?長得怎樣了?」
節制個鬼哦!下一個戊日得到月底了!
「如此也好。」黑夫想了想道:「我明日還要順便拜訪下安圃,過去一年他沒少照顧你,還有喜君……」
驚最搞不懂的就是,仲兄對那些不怎麼可口的諸柘,為何如此感興趣?
黑夫頷首,同時心裏閃過一個疑問,歷史上,喜做了安陸法官后,還被調離過么?
衷當時說,仲弟你慢點升爵,地種不完了啊!
想當初,利咸是整個涢水鄉利氏家族的笑柄,他因為是旁支子弟,沒有繼承爵位,家庭窮困,為了養活子女,不得不去做了亭卒,當時,族人們對此都不看好。
更因為秦國有成千上萬個,像槐木這樣的秦兵,以及成百上千個,像喜這樣的地方秦吏。
他用的是有請,而不是有召,面上還帶著笑容,已是極其客氣,但是……
這句話應該會被倆弟弟笑一輩子。
驚也對黑夫說,待明日黑夫他們去官寺遞交「致」,也就是服役證明的時候,他先告假搭輛車回雲夢鄉,母親和衷整日翹首以盼,必須早些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他當時有多得意,再見利咸時,就有多驚訝。
東門豹從鼻子里發出了一聲冷哼,不屑回答。倒是亦醫亦巫的卜乘嘿嘿一笑,說東門豹眼睛發紅,精神不振,怕是昨夜勞累過度,自己有點補腎的草方子,不知他要不要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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