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始皇帝
第三百三十二章 同行冤家
經他們一說，黑夫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這一案件的大致情形是：彥所租借的店肆，原本是賣蜂蜜的，因蜂蜜供應不上，生意做不下去，便平價將店肆轉讓給了他。
秦國的商人地位低，且被法律限制得死死的，戰爭徭役都優先徵發他們，不去官府登記，就擅自與市籍者結婚，甚至會被判刑。所以商賈們極其低調，哪怕是巴忠，家產上億，母親還得了皇帝褒獎，出門在外也不敢炫富。
官員經商，是秦律不允許的，所以黑夫只能鑽律令的空子，將紅糖的產業掛在母親名下，並盡量不直接出面，給人以口實。
巴忠卻在一旁暗暗想道：「那些商賈，還有他們背後的人，這次卻是捋到虎鬚了……」
所以黑夫與巴忠乘車過了長長的渭橋后，拐了個彎，進入長陽街，便來到了咸陽南市市門，一道矮矮的牆垣將市肆封閉起來，據說「一字千金」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十多年前，《呂氏春秋》曾掛滿市垣，讓天下人來糾錯。
巴忠又對自己道，這正好是一個向黑夫示好的機會！
數罪並舉，於是市掾吏便來查封了店肆，帶走了彥和幾名原告，打www.hetubook.com.com算對此事立案審理。
他與黑夫一起平定過夷道巴人之亂，對他的行事有些了解，平日低調，該狠辣時，卻絲毫不手軟！
「究竟發生了何事？」
「但願如此罷。」黑夫道，這時候，桑木將馬車停下，他們到了！
身在市中，他們也要受制於人。
「故而，只要令堂弟並未違法，當不會有事。」
這是黑夫一開始就囑咐過他的，一旦出了事，千萬不要將他抬出來！
黑夫當時只是個議郎，連皇帝的面都沒見過，總不能專門上一份奏疏說此事吧，只好暫時作罷。他給了彥十萬錢作周轉，讓他來南市賣賣看。之後十天，彥就處於放養狀態了，黑夫在宮裡宿衛，忙著揣測上意，哪還顧得上他。
黑夫又發現，不管店面多大，每天在做幾萬錢的貿易，市中商賈衣著都極其簡樸，基本是粗布麻衣，鮮少見到穿帛和衣服上有文繡的人。
黑夫本打算讓彥將紅糖作為貢品獻給皇帝，然後靠著「南郡貢糖」打響名聲，誰料非但沒獻成，還被管事的少府小吏上了一堂課。
「這的確是沒想到。」黑夫https://www.hetubook.com.com搖了搖頭，不怒反笑。
巴忠與母親經商多年，對這樣的事早就見怪不怪了，笑道：「中郎戶令，你的堂弟，是遭同行嫉恨了啊。」
巴忠指著兩側道：「市肆排行成列，故稱之為列肆，在市場中貿易的商賈稱之為市人，編入市籍，五戶一組，設有列長，每隔一里，又設一個市亭，樹立市旗，由市掾吏監督貿易。」
然後彥就被轟了出來。
巴忠是這裏的常客了，他對黑夫道：「過去六國之市和秦人之市是分開的，如今都合到一起了。」
於是，等黑夫讓桑木帶安陸子弟們去找客舍安頓后，巴忠便主動道：「中郎戶令，此事看似是同行嫉妒，但背後亦有人暗中授意！據我所知，其官爵還不小，若是任憑法吏審案，恐怕彥會輸！」
按照西周以來的傳統，匠人營國，前朝後市。都城的宮城居中偏北，市場則統一設置在南面，也就是咸陽塬下的渭河北岸。
彥有些明白了，回頭去瞧那些看熱鬧的蜂蜜、飴餳商販，卻也看到了人群中微服而來的黑夫！
這裏專門賣糖蜜的區域，有蜂蜜，有飴餳，空氣中瀰漫和圖書著一股香甜的氣息。
「市肆本就是官府土地，商賈可以租借、轉讓，但有人舉報，說你這市肆乃是強租，且所賣之物有異，本吏特來檢視。」
誰知道，今日那租出店肆的賣蜜人卻突然反悔了，竟告訴市掾吏，說店肆是彥威逼他強租的！
想來最熱鬧的早晨和中午，當和江陵「朝衣鮮而暮衣蔽」不相上下吧。
他略加思索，很快便有了一個主意……
據巴忠說，這裏的門店按照門類排列，分別位於不同區域，一路走過，黑夫見到了打烊的食肆、收攤的狗屠，還有販繒、糧食、農具、皮毛、陶器、漆器的店鋪，百物俱備。有的店鋪後面，還直接連著小工坊，沿渭水排行成列，也方便車船貨運。
整個過程里，黑夫沒有貿然上去護短，彥也得了他的眼色，從始至終，閉口不談黑夫之名。
等市掾吏走後，那些賣蜂蜜、飴餳心滿意足地收攤時，黑夫才招招手，將那幾個從安陸一起來的子弟喊過來，帶著他們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
掙錢固然重要，但為此搭上仕途就划不來了。
黑夫年紀輕輕已是天子近臣，未來前途無量，和他加強關係，對巴氏有益無害。和_圖_書
「是哪個豎子舉報的！？」
不過啊，那些人，這次還真是一頭撞到鐵板上了！
黑夫的堂弟最終還是被市掾吏帶走了，一同被查封的，還有剩下的五百斤紅糖。
「上吏，我租借這店肆時，契約齊全，又有官府印章，豈能說收就收？」
這顯然是誣告，但麻煩的是，一旁賣蜜，賣飴餳的競爭者們竟紛紛作證，並舉報說，彥的紅糖價格有異，與一般的飴糖大為不同，此外，一次性售賣那麼多糖，定浪費了不少糧食……
「官員經商，勾結市掾法吏，排擠同行，壟斷市場？」黑夫搖了搖頭，真是熟悉的一幕啊，不曾想，在秦朝竟也有類似的事。
這裏的商賈也不做生意了，都擠在黑夫堂弟彥賣紅糖的店肆外，面上儘是幸災樂禍。
幾個子弟憤憤不平地說道：「左庶長，吾等本來一切順利，租下了原本賣蜜的店肆，也有契券和官府作證……」
「貢物是誰都能獻的？」
彥帶著眾人在這賣了十來天，一開始無人問津，後面生意漸漸起色，已賣出了千余斤紅糖，掙了數萬錢。
黑夫本來對秦國律令有信心，彥規規矩矩，也有錢賺，不曾想，還真被人陰了一手！
看似有些混亂，實則規劃有序。
彥先是面色一喜，只覺得救星來了，但旋即，黑夫卻沖他搖了搖頭。
黑夫出示傳符后，馬車進入市肆，從車上放眼望去，卻見這裏其實是一條狹長的街道，東西長約三里余，一眼看不到頭。道路兩側，儘是密集的市肆。
他也不氣惱，而是淡定地囑咐安陸子弟，明日審案時要說的供詞，若法吏一切按規矩辦事，這場官司彥定能脫罪。
所以，除非是巴忠這種手眼通天，並聽聞過南郡甘蔗、紅糖的人，彥的同行乃至於市掾吏，都不知道彥的背景。
黑夫下車擠進去一看，卻見一隊兵卒，正查封這家店鋪，幾個看店的安陸子弟苦著臉站在一旁，彥則跟在黑衣小冠的市掾吏身旁，不斷求情……
「市朝則滿，夕則虛」，市場白天開放，黃昏休閉，時近傍晚，離市場交易結束還有半個時辰，南市卻依然熱鬧非凡。來買賣東西的人絡繹不絕，不但有咸陽本地人，還有從關東來的商賈。整個市集上叫賣聲不絕於耳，人來人往，喧喧嚷嚷，市道時不時會被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