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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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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始皇帝 第三百七十五章 烏氏倮

第三卷 始皇帝

第三百七十五章 烏氏倮

烏氏倮也會做人,知道秦始皇雖優容大商賈,但秦律本質仍是重農抑商的。手中的財富,或也會反過來害死自己,自六國覆滅后,他開始不斷主動出錢,拓寬回中道,併為秦始皇修築回中宮,只為表示自己的忠誠。
「陛下能蒞臨北地,來烏氏偏僻小縣,實乃吾等之幸也!」
烏氏倮雖為戎人,卻抓住了烏氏縣獨特的地利,畜養牛馬,以牛馬貿關中絲帛,轉鬻于戎。時值秦掃滅六國,需要大量牛馬牲畜,便讓典客與少府,將烏氏倮招攬進官府控制下,成了朝廷保護的官商,專門負責秦與胡戎的中轉貿易,至今已有十年。烏氏倮在積累了大量財富的同時,也為秦換回了數不清的牛馬。
「臣以為,可以用匈奴所缺的糧秣,月氏所缺的絲帛紅糖誘之,讓臣派商隊深入河西,遠涉流沙,尋找那難覓其宗的昆崙山。待找到西王母之邦后,商隊也掌握了河西交通險要,屆時再用兵不遲!」
烏氏倮不敢再直言反對,只能拐彎抹角地說起了征服胡貉之地的諸多困難來。
「卿嘗率商隊出塞,行走羌戎諸邦,北至河套,西至河西,若論最熟悉匈奴、月氏地形的人,非你莫屬,于西拓之策,有何建言?」
他舉起了三份奏疏,笑道:「朕的黑犬、白馬,為朕禱河之餘,也不忘擔憂國事啊。這三封奏疏,已將烏氏倮所擔憂的騎兵、戍守、禦寒三事,全部解決了!」
他之所以能富至萬金,禮伉千乘,就是因為在秦與胡戎之間長袖善舞,做轉手貿易,賺取利潤,少府和典客對他的管制也不嚴。
烏氏縣是北地郡最靠西的縣,當東西交通要衝,東南經涇河谷,過「回中道」直通關中,西由薄落谷越雞頭和_圖_書山,直趨西北胡戎之地,是秦朝對外貿易的最大關口。
奏疏來自隴西邊外,厚厚的一摞,並由黑夫、李信共同署名……
「匈奴、月氏之人,兒童即能騎羊,引弓射鳥鼠,稍長大則能射擊狐兔,用作食物。成年男子力能開強弓,全都披掛皮甲,騎著戰馬。其風俗,平常無戰事時,則隨意遊牧,以射獵飛禽走獸為生業;形勢緊急時,則人人練習攻戰本領,以便侵襲掠奪,這是彼輩的天性。他們的長兵器有弓和箭,短兵器有刀和鋌,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來去如風。」
朐衍,便是北地之外,後世寧夏一帶的部落。秦始皇雖然喜好急利,但歸根結底,依然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知道西拓要一步一步來。三年之內,先將國境與匈奴、月氏接壤再說。而對匈奴、月氏控弦十萬的實力,他亦早已知曉,所以之前才有先南后北的想法。
李牧雖曾是王翦、羌瘣的對手,但羌瘣卻仍然尊敬他。
來到這裏后,地形才算豁然開朗起來,盛夏時節,草長鶯飛的牧場中,還坐落著一座新行宮:回中宮。
烏氏倮仍搖頭道:「中國之騎,恐不如胡貉之騎。河套、河西之馬能上下山阪,出入溪澗,疾馳飛奔,此中國之馬弗如也。匈奴、月氏之騎兵,險道傾側,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如也;匈奴、月氏之民,風雨疲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弗如也。此匈奴、月氏之長技,若入胡境,無異於以己之短,攻人之長,大上造敢說一定就能獲勝么?」
從臨洮綿延東北行的秦長城,在抵達高聳的雞頭山(六盤山)時,也不得不避其鋒芒,遠遠繞道,從山南麓穿行,抵達和*圖*書烏氏塞。
更要命的是,皇帝竟在隴山做個一個怪夢,被陳寶巫稚一解夢,認為這是西拓的徵兆,更堅定了決心,已將其定為國策,要在未來數年內大力推行。
其中,二人得以一起看的是《屯田疏》,事關軍事機密,只讓羌瘣看的是《高鞍馬鐙疏》。
待烏氏倮和羌瘣爭得口燥舌干之際,秦始皇才道:「二卿所言各有道理,也無須爭論了,因為……」
「烏氏倮真是用心了。」
羌瘣卻有些不屑:「匈奴月氏有騎,秦無騎乎?隴西、北地、上郡、雲中、雁門、上谷之騎,加到一起,亦不下數萬!本將軍,還有李信,皆是擅長騎戰的!」
這是座融合了秦、戎風格的獨特行宮,完全仿照甘泉山林光宮而建,裏面擺放的器物均精巧貴重,除了中原禮器外,亦有充滿異域風格的金杯銀盞,除了主建築外,其餘屋舍則是胡戎的氈帳,足夠皇帝兩千隨員入駐。
「臣也曾說過,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于廣野,美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徒,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也。」
烏氏倮和羌瘣面面相覷,在秦始皇允許下,他們得以分別閱讀三封奏疏。
這時候,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二十年多前,趙將李牧不也以車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gòu)者十萬人,大破匈奴犯邊者十數萬么?」
既然無法阻止,那就讓自己在這場西拓中有用武之地,這便是烏氏倮想到的唯一辦法……
皇帝口頭讚賞了這座行宮的出資人,烏氏倮忙道不敢,他已脫下平日戎服,換上一身衣冠朝服,手持玉圭,儼然一位朝臣封https://m•hetubook.com.com君。
仗著自己是對匈奴、月氏最了解的人,烏氏倮再接再厲,繼續道:
秦始皇卻道:「北地軍務,自然少不了老將軍,不過,在匈奴、月氏之前,還是先替朕將雞頭山以北的朐衍(qúyǎn)戎掃滅罷。」
「不然,李牧是背靠邊隘,引誘匈奴來犯,才加以反擊的。但如今陛下卻欲主動出擊,與當時情形不可同日而語。匈奴、月氏,均為草原廣野之地,此利於騎兵作戰之地,步兵遇之,十不當一……」
雖然他說的都是事實,但羌瘣暴脾氣上來,當場就拋下話,請秦始皇讓他領兵,定能擒得匈奴單于、月氏王來。
他消息靈通,亦聽說了上個月,右庶長黑夫在蘄年宮的提議。
他抬起頭道:「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必須食肉而飲酪,並披上鳥獸的厚皮毛,方能禦寒。中國之人在春夏去還行,若在當地越冬,不能適應其水土,恐怕會十死三四……」
烏氏倮知道,秦始皇是故意在北地維持兩家豪長的均勢,絕不會坐視任何一家壓倒對方,所以他有自己的底氣,「比封君」的地位,亦不亞於大上造,便道:
「故臣以為,鞏固三郡,奪羌戎之地,開疆闢土無妨,但對匈奴、月氏用兵,則有待商洽。要擊滅兩國並不容易,奪取河西、河套后也難以駐守,屆時戍者死於邊,輸者僨于道,反而不美。」
因為紅糖的緣故,烏氏倮對黑夫此人印象不錯。
首先是軍事征服的不易。
一回頭,卻是特地從涇陽縣趕來,覲見秦始皇的大上造羌瘣(lěi)……
說了一大通對匈奴、月氏用兵的困難后,烏氏倮亦不失時機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可如今和_圖_書,一旦西拓之策推行,首先將有許多內地移民湧入北地、烏氏,與烏氏戎族爭利。其次,秦若發兵擊胡、戎,消滅了塞外的羌人、匈奴、月氏,將河西河套等豐饒草場佔為己有,由官府直接在當年畜養牛馬。
但對黑夫進言的「西拓」之議,烏氏倮仔細思量后,覺得這項建言若推行,簡直是在挖自家的根!
「再者,臣曾去過河套、河西,最大的感觸便是……冷!」
一邊恭維著皇帝,烏氏倮一面讓人將開春時與月氏、戎王、羌人豪酋,甚至是匈奴單于貿易所得的奇珍異物,進獻給秦始皇過目。
雖然同為北地羌戎豪長,但烏氏和羌氏卻並不和睦,在秦未統治此地時,他們的部族便是仇敵,如今雖同朝為臣,但意見也常常向左。
同往常相比,今年春天,烏氏倮商隊的貨物中,多出了名為「紅糖」的新商品,不同於難以攜帶保存的蜜、飴,紅糖呈馬蹄狀,乾燥而方便保存。兩千斤紅糖,跋山涉水運到喜好甜食的河西月氏后,大受月氏王和五部歙侯喜愛,高價購買,為烏氏倮多換得了許多牛馬。
那樣的話,他這中轉商人,還有什麼用處?恐怕不出一代人,家族就要衰落了。
空曠而野蠻,卻又充滿了勃勃生機,站在長城上遠眺,皇帝才發現,西方還有如此廣袤的土地,等待他去征服……
烏氏倮斟酌一番后,用流利的夏言道:「敢言于陛下,塞外羌人、戎人弱小,不足為慮,然匈奴、月氏,均是草原的大行國,人口數十萬,控弦者十萬……」
他朝秦始皇作揖后,目視烏氏倮道:「是役,李牧不僅大敗匈奴,還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匈奴單于奔走。其後十余歲,不敢近趙邊城。」
皇帝又看向烏氏倮和_圖_書,讓他繼續說下去。
所以他偏向用商隊來解決問題,羌瘣則直接捋起袖子就想動武!
所以皇帝此時發問,問的已不是烏氏倮的意見,而是想看看他,在這西拓國策中,能發揮怎樣的作用……
雖然年近六旬,但羌瘣是個好戰分子,滅六國后休憩了一年,他渾身都不自在。對西拓之議,亦是舉雙手贊成:想封侯的不止黑夫一人,老爺子也想再進一步,掙個關內侯噹噹呢!
蜿蜒起伏的山脈,奔流不絕的河流,時而開闊時而狹窄的河谷,兩側則是高高隆起的黃土塬,過去半個月,秦始皇的御駕一直沿著長城,在這樣的地形中行駛,只有設身處地地巡視一番后,他才明白:「哦,原來朕的西北疆域,是這般模樣。」
于闐的美玉,河西的名馬,羌戎的白狼白鹿,匈奴的駃騠(juétí),秦始皇卻只是草草看過後,便詢問起他最關心的事。
「而中國之人不然,必立城郭,務田畝為業,到了河套、河西,以何為業?」
而與外貿商業有關,只給烏氏倮閱讀的奏疏,叫做《鉸羊毛為衣疏》!
故在皇帝令群臣商議此策時,烏氏倮才旗幟鮮明地表示了反對。
烏氏倮既然有「比封君」的待遇,可以和朝臣一塊朝覲皇帝,自然也有議政的資格,更何況,還是他最熟悉的塞外情形。
但秦始皇卻未立刻做出決斷,烏氏倮和羌瘣爭論時,他一直在翻閱剛剛由謁者遞來的奏疏。
但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本著「兩害相較,則取其輕」的念頭,不願子弟去南方水澤之地發霉的關中老秦世族,幾乎全部支持西拓。
「李牧以趙一國之兵,便能力挫匈奴,如今陛下合天下之力,又有橫掃六國的將士用命,何愁不能奪取河西、河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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