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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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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海大魚 第四百八十三章 汝等欲為亂乎?

第四卷 海大魚

第四百八十三章 汝等欲為亂乎?

蕭何只能上場,他在沛縣好歹也是一曹之首,官威是有的,肅然走到鄉校之中,從袖中掏出一份告示,讓旁邊的小吏用膠東話念一遍。
黑夫的想法很簡單,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他不會直接斷了郡中儒生的活路,將他們全部逼到對面去。而是規定,儒生士人,可以到公學進修,通過了秦語四、六級考試,能寫一篇八百字秦篆作文,法律考試也能及格的人,便能獲得官府發給的符節,也就是「教師資格證」。
為亂?誰敢啊!
「夫子與我說過,當年孔子經過曹國到宋國,因批評宋國執政大夫司馬桓魋,結果惹出麻煩。」
黑夫郡守的話被旁邊的小吏用膠東話重複一遍后,鄉校內外,上千民眾和十余儒士,包括白生等人,都嚇得夠嗆!
掌握了這個特點,黑夫便能放開手來治理膠東了!
「王賁將軍說的沒錯,齊人怯於眾斗,而勇於持刺。所以在淳于縣,有匹夫三人而敢行刺於我者,即墨街頭,又有人眾上千,卻皆怯懦而不敢發一言,坐視同類遭擒者……」
而且這群儒生也是榆木腦袋,想鼓動群眾,文縐縐地說些古事有用?還不如說說秦朝稅重徭重等事實,激發民憤來得快。
「諾!」
被勒令留下的即墨眾人怔怔出神,他們本以為,官府要按照過去的習慣,二話不說,就動用武力,將這群冒失的儒生統統抓起來,帶回去施刑。
這演講倒是激|情洋溢,但民眾們鬧哄哄的,不時還議論幾句,畢竟申生說什麼孔子、宋國,距離他們實在太遙遠了,甚至有人笑呵呵地說道:
「民眾不知何故,聚集於此,因其無知,不必罪之。二三子,且將這十余儒生統統緝拿,帶回官府,交由獄掾設案審理!」
「下hetubook.com•com吏遵命。」
蕭何回憶起數日前,自己提出「禁私學」時,黑夫先是點頭,再是搖頭。最後,他對蕭何的提議稍加修改,從全面禁止,變成了所謂的「私學規範化」!
申生深吸一口氣,朝眾人道:
卻見蕭何語重心長地對儒生們說道:「我聽聞,汝等均學于魯人浮丘伯,而浮丘伯又學于荀卿,豈不知荀卿有言,流丸止於甌臾,流言止於智者!」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今日只是讓學子修秦言習秦字學律令,或許幾年後,官府會讓汝等和汝等的子女,也要人人皆習秦言!」
如此沉重的代價,讓每一個體人人自危,面對國家整個強權勢力,而不敢抱團聚眾鬧事,除非是走投無路或者大義凜然的人,否則,沒有人再敢輕易言亂。
「原來如此啊!」
專門負責擒賊和維護治安的秦兵來到鄉校外,在曹參的喝令下,齊刷刷一跺腳,震得浮土飛揚。
蕭何動完嘴皮子后,便退了回來,而做過獄吏,嫻熟律令的曹參知道輪到自己表演了,便大聲宣佈道:
一場學生鬧事幾乎引發的民變,就這麼輕而易舉解決了,他在後面讓陳平和兵曹準備的59輛戰車,看來是派不上用場了,黑夫無聊得想打哈欠……
尤其是這位新郡守在淳于縣做的事傳到來后,聽說為亂反叛是大罪,不僅本人要受戮而死,還會被夷三族,臉上用墨汁刺字,剜去鼻子,砍去左右臂,用鞭子活活抽死,再割下頭,把骨肉模糊的屍體棄于大街上。行刑期間,如果有人喊叫謾罵,就拔掉他的舌頭!
鄉校之內,白生沒見過這場面,嚇得滿臉蒼白;魯穆生想要開溜,卻發現無路可走;申生性格剛烈,手伸向了腰間的和-圖-書佩劍,欲奮起反抗!
鄉校,就相當於地方上的稷下學宮,可以不治而議論。每逢士人想要議政,就敲響鼓點,民眾們會聚集過來,若其說的有道理,便越聚越多,最後驚動卿大夫。
是郡守來了!
其實,浮丘伯上了最後一課後傷心離去,只是他不欲向官府低頭,學什麼秦字律令,如此而已,黑夫甚至讓蕭何與其接觸過,只要浮丘伯願意帶頭學秦言秦語,黑夫將辟他為即墨「縣三老」。
「止!」
聽起來,的確是禁止私學沒錯啊,但接下來那段,就讓所有人目瞪口呆了。
「後生,你說的事與吾等何干?吾等每日務農,連筆都沒握過,秦字齊字,有何區別?」
「汝等,欲為亂乎!?」
……
「二三子,昔日在宋國發生的事,如今也在膠東發生!郡府欲禁絕私學,驅逐吾等夫子浮丘子,今後公學只教授秦字。此舉,與宋國桓魋何異?還望二三子能與吾等十余學子一同,效古之鄉校議政,讓郡守聽到百姓的聲音,改此惡政!」
但沒有人會料到,官府居然沒有濫用刑罰,而是派一位官兒出來,和儒生、民眾講起了道理。
等小吏讀完后,蕭何冷笑道:「官府告示,張貼于城牆各門及渡口、市肆處,人人可見,然汝等卻不分皂白,言官府禁絕私學?此乃造謠之罪!」
但進入戰國以後,各國開始集權,國野漸漸消弭,鄉校趨於消失。
眼看眾人仍舊滿臉漠然,甚至有人沒了興趣要轉身離開,魯穆生急了,立刻站到前方,大喊道:
郡守之怒,聲如雷霆!
一支百餘人的秦兵穿著甲胄,手持戈矛劍戟,小跑著往鄉校趕來,帶頭的是新上任的賊曹右史曹參,其後是一輛戎車,戎車上,黑面官吏和*圖*書一身肅穆袍服,腰間銀印青綬!
於是,好不容易聚集起來,被申生、魯穆生煽動了氣氛的即墨人,已萌生退意,紛紛讓出路來,將手無寸鐵的儒生們,暴露在秦兵面前。
這下,儒生們統統傻眼了,他們當中,真正看了公告的也沒幾個,而是以訛傳訛,說來說去就成官府「禁絕私學」,並將自己放到了殉道者的位置上。
「這位官吏說的有道理。」
他們想多了,雖然過程有差,但結果卻一樣,道理講完,也該拿人了。
申生聞言怒道:「你還是齊人么?」
說罷,黑夫一揮手,示意郡學祭酒蕭何上前——他堂堂二千石,當然不會下場和一群布衣儒生小屁孩吵鬧,這件事,還是交給新官上任的教育局長蕭何吧,順便看看此人是否真有幾把刷子。
原本被申生寄予厚望的民眾們,除了夾雜其中的幾個士人、輕俠暗暗捏緊了拳頭外,其他人卻,依舊如方才一樣,看戲一般看著眼前的一幕發生……
說白了,就是一個齊人是條龍,一群齊人是條蟲。從吳起時代,到五國伐齊,都是如此,也就田單破天荒地讓齊人凝聚了一回,但也沒凝多久……
事後想想黑夫這段話,蕭何不由佩服,如此一來,不願意低頭的儒生沒課可教,斷了弟子來源,而剩下的儒生,就相當於被官府招安,被納入他這祭酒的管轄之下。
但這一切,在秦朝統治此地后,便廢棄不用了。昔日的鄉校,成了張貼官府告示的場所,唯獨落滿灰塵的鼓,讓人記得,這裏昔日的熱鬧……
就在此時,鄉校之外,卻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唯獨政治風氣也最為自由,民眾普遍「好議論」的齊國將鄉校保留了下來。除了齊閔王統治的那幾年,齊國士人、www.hetubook.com.com儒生常能在鄉校議論政務。當年齊威王評定阿大夫、即墨大夫施政好壞時,就靠了阿地和即墨的鄉校,才得到了真實反饋,賞即墨大夫而烹阿大夫。
如狼似虎的秦卒分開即墨民眾,氣勢洶洶地朝十多名儒生走去。
「孔子經常帶著弟子們在一株大槐樹下講學,演習周禮,桓魋嫉賢妒能,便派人去砍伐樹木,恐嚇孔子。斯木已伐,孔子不得已,不希望弟子們為桓魋所害,只能離開宋國!宋國後來遂陷入內亂,數世未寧!」
但秦始皇三十一年一月中的這個下午,隆隆的鼓點,卻在即墨鄉校再度擊響!
但黑夫郡守卻不打算讓眾人走,上百秦兵在外面一攔,笑道:
這番話倒是嚇到民眾們了,秦吏的關中話語,在他們聽來彷彿天書,要他們人人學這種怪異的話,那得花費多少功夫?
而郡守的馬車,也橫亘于鄉校之前,郡守黑夫按著長劍,掃視腿腳發軟的即墨上千民眾,還有心虛得不敢與之對視的十余儒生,大喝道:
「儒生、士人慾授私學者,稟于祭酒,學于公學,使之修習秦言、秦字,粗通律令,秦吏試之,合格者授予符節,方可設學,以秦言、秦字教之。有符節者,縱授人《詩》、《書》,亦無不可……」
莫非,這位新郡守說的「省刑罰」是真的?
私學什麼的,禁就禁吧!反正那是有錢有閑人家子弟的消遣,與他們這些光沉重交租稅就倍感壓力的黔首何干?
趕完集市,忙完農務的即墨人下意識地朝鄉校走,卻發現,這裏站著十多個滿眼悲憤的年輕人,都穿著儒服,著儒冠,為首那個瘦高的儒生見人聚集了不少,便朝他們長長作揖,說起了官府禁絕私學的事。
和鄉親們說明事情原委后,申生悲切地講起m.hetubook.com.com了一個故事。
儒生們面面相覷,魯穆生、申生本欲反駁,卻又找不到話語,誰讓他們自視甚高,平日里對用秦隸書寫的官府公告不屑一顧呢?
黑夫全程讓手下們各顯其能,他則在戎車上坐看,見此情形,暗暗點頭道:
就在不少人打消了離開的念頭,打算留下聽這幾個儒生再說幾句時,鄉校之外,只聽見齊刷刷的腳步聲,連帶著甲葉摩擦,眾人回頭一瞧,面色大變:
但僅僅如此,就要眾人隨幾個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去全副武裝的秦城請命?還是不夠。
「鄉校者,古之議政之處也,既然群儒欲在此議政,以聞官府,那官府便好好與汝等議議這『禁私學』一事,即墨百姓也留下來,聽聽此事原委。」
「郡守,請慢動手!」
「汝等不讀官府公告,妄自猜度,真是愚不可及,羞為讀書人也!」
但浮丘伯以年邁為由,拒絕了,卻沒料到,消息的不對稱,使他的弟子們鬧出了這麼大的事。
「諸儒生罔顧事實,歪曲官府告示律法,乃造謠之罪。無故擊鼓,召集黔首,乃尋釁滋事之罪!」
「從今以後,膠東郡以公學為主,私學為輔。私學夫子憑證上崗,無證教學者,一律查封,嚴懲不怠!還要派官吏巡視抽查,旁聽其授課,一旦有用齊言齊字教學的,吊銷證書,永不得授課!」
鄉校在春秋時期,曾經遍布諸侯,城中的少數國人有資格參議國政,以備執政者參考。
「三十一年孟春之月丁亥,膠東郡守黑夫謂諸縣令、丞,曰:二十七年,陛下令天下書同文字,欲使三年內廢棄舊字,改書秦篆、秦隸,今已數載。然膠東偏遠,未能及也。本吏思其緣由,或以公學不振,而私學違令乎?即日起,各縣私學夫子,不得再以齊言齊語授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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