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秦吏

作者:七月新番
秦吏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四卷 海大魚 第六百一十五章 南方不可以止些

第四卷 海大魚

第六百一十五章 南方不可以止些

聽著鄉黨們的唉聲嘆氣,陳嬰艱難咀嚼著米,抬起頭,看向外面連綿不斷的雨,目光中有些絕望。
陳嬰卻不樂意做舔狗,他說:「母親,豈有聞人富貴便去逢迎的道理?那與逐臭之蠅有何區別?再說,他也不一定記得我,大老遠跑去,若說不知陳嬰為何人,豈不尷尬?」
可事到如今,刀架在全家人脖子上,他只能硬著頭皮領命。
「西甌已定?我們與那屠將軍,打的不是同一場仗罷!」
「這雨怎麼還不停。」
入春后,糧食吃緊,想要回到平壩種地的西甌人終於按捺不住,他們如潮水般衝出山林,向桂林發動進攻。卻中了屠睢的計策——這是一場引敵入瓮的伏擊,而那誘人的魚餌,就是屠睢自己!
秦始皇三十四年,五月下旬,在屠睢奏報稱「年內必能平定」的西甌地區,離水下游,被命名為「蒼梧」的秦軍駐地,營寨崗樓之上,士兵們卻在垂眉不展地看著這陰雨連綿的天氣。
她總覺得,再這樣下去,世道遲早要亂,聽聞膠東太平,若陳嬰能去膠東見見那黑夫,或可想辦法留下做門客,將家人接過去,就算不能,以後若有事,也能仗著他的名頭嚇唬人。
為他們送別時,士卒的家人都披麻戴孝,送到城門口,哀聲不絕……
回到營地后,蹲在潮濕的木屋內,吃著因為找不到乾柴,已經嚼了好幾天的生米,想到五百主的笑,心生沮喪。
陳嬰最後還是沒聽母親的,但過了兩個月,他就後悔了!
按照中原的思維,得地便是勝利,秦軍喜滋滋地接收一www•hetubook•com•com切越人放棄的平壩區域,重新建立營寨。
他們唱的,是一首在楚地很流行的葬歌,《招魂》
可讓陳嬰絕望的是,大軍直接開至長沙郡,又作為輔兵,隨屠睢南下西甌……
又有二十個人,或因為無法適應嶺南入夏后炎熱的氣候,而倒在路上或營中,要麼就是被隨處可見的毒蟲蛇蟻所害……
陳嬰將這件事當趣聞,回家給母親說了,那個曾讓他惜命,勿要為必亡楚國送命的睿智老娘,卻停下了做著的針線,讓陳嬰告假,去膠東走一趟,拜訪這位故人。
……
譯吁宋死後,大半甌人再次退入山林,而許多甌人在軟弱的「都老」帶領下,投降秦軍。
百年前,吳起開發揚越,也是止步五嶺,嶺南那片神秘而未知的土地,極少有中原人踏足……
據說,屠睢還在桂林做了種種惡行,比如毀掉甌人的祭祀聖地,將那些部族君長都老才有資格享受的崖棺,從山上扔下,屍骨散落滿地。
秦人控制的地域進一步擴展,兵力徹底分散,陳嬰他們,就被派到離水下游的蒼梧駐紮,這裡是通往南越的要道,聽說在那裡,兩支數萬人的軍隊,也已將有食人惡習的南越人趕進了深山老林,抵達了南海之濱。
最開始時,戰爭順利得超乎想象,秦軍每到一處,都捷報頻頻,西甌人像是怕了,放棄自己的聚落,但也燒毀了無法帶走的一切東西:屋舍、牲畜、稻田,留給秦軍的,是一地灰燼和被污染的水源。
陳母雖不識字,卻也有不和*圖*書一般的見識,她給陳嬰分析說,雖然自己足不出戶,也聽聞遠方有人造反。眼下,東陽縣裡,官府和輕俠少年的衝突愈演愈烈,更有大批人開始偷偷向山澤林地流竄,只為逃避官府的苛政。而官府對這批人,也是抓一個殺一個,絕不留情。
「即便仗打完,吾等恐怕也不能輕易歸鄉。」
除了野蠻人,南方還有無數怪物,那裡毒蛇如草一樣叢集,食腐的大狐狸到處都是,雄虺蛇長著九個腦袋,卻來去迅捷,最喜歡吃人的心肝。
五百主卻只是笑了笑,意味不明,這讓陳嬰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懼死心理下,一路上,逃亡便持續不斷,楚人寧可跑進江河裡做流寇,也不願意去南方送死,陳嬰他們縣徵召一千人,抵達衡山郡邾城時,只剩下七八百……
秦始皇三十三年,決意南征,徵兵的主要對象是三楚人士,東陽縣陳嬰也被推了出來,作為官吏,押送士卒去前線。
雕題黑齒,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
……
陳嬰那個悔啊,若是他聽了母親的話往膠東跑一趟,不就能避開這次劫難了?
花了半年時間開闢靈渠后,士卒、民夫未得休息太久,接下來,便是前所未有的遠征!
眼看形勢一片大好,將軍屠睢便滿意地宣布:「西甌已定!」
在中原看來,楚人已居國南鄉,可在這群典型的南方人心裏,嶺南也是極其可怖的地域。
不久后,壽春被攻破,楚國滅亡,東陽也成了秦國東海郡治下的一個縣,陳嬰渾渾噩噩回到東陽后,因為協助秦軍的不m•hetubook.com•com光彩經歷,沒少被鄉人詬病,但也因禍得福,在縣裡做了小吏,得了一門差事。
聽說是要去嶺南,東陽縣被徵召的人家皆懼,當夜就拖家帶口逃了不少,被官府抓回來后,全家淪為刑徒,男丁直接戴著枷鎖,繼續上路!
南下之後,秦軍已經過數次重組,陳嬰手下一百人,眼下只剩七十。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這些事情,陳嬰是聽五百主說的。
但隨著秦始皇一聲令下,八萬大軍翻越了山巒重疊,林莽如海的山嶺后,正式進入百越之地。
據陳嬰所知,蒼梧駐軍三千,幾個每個營帳,都是類似的情形,減員持續不斷,秦擁有戰鬥力的,僅有一半!
這時候,陳嬰又生出了一個念頭,他很希望,自己這支部隊會被派去豫章,那是黑夫打下來的,其舊部遍布各地,陳嬰記得,當年有一個叫季嬰的,沒事喜歡與自己閑聊,現在大小也是個官吧?若能遇上,或許能求他幫襯幫襯。
「耳聞不如眼見。」
他們聽說,那裡的越人額上刻花紋,長著黑牙齒,喜歡砍人頭,用人肉作為祭祀,供奉給邪神,還把人骨頭腦髓磨成漿滓,餵養自己的孩子……
他決定,要在秦始皇三十四年內,結束這場戰爭!
這件事陳嬰尚未篤定,不敢亂說,飯點到了,士卒們陸陸續續圍過來吃飯,期間無人說話,氣氛低沉,這又濕又熱的鬼天氣,他們連閑聊的氣力都沒了。
陳嬰笑著應和,是啊,只有被強征入伍來到嶺南戍守,他才知道,故鄉對南方談之色變的傳說,竟是和圖書真的……
十來年下來,陳嬰也四十多歲了,雖然勞役賦稅繁重,世道不太平,但這都與陳嬰無關,老老實實做事,吃著俸祿,只是偶爾聽聞那個曾馭使過他的「黑夫」官運亨通,接連立功,打匈奴,平叛亂,只差一步就能封侯了……
死去的三十人,其中十個,是在站崗、巡邏時遭到甌越襲擊,被他們的竹箭射傷。那箭要麼萃毒,要麼粘糞,中者基本都死了,而且死相凄慘,皮膚潰爛,兩眼突出。
足足走了三個多月,才從東楚抵達南楚,足見楚地之廣袤,這期間,飲食口音還算熟悉,能略微安撫下楚兵們驚懼的心。
而來自林中的襲擾,也愈來愈頻繁,看來死掉首領,並未減輕甌越人抵抗到底的決心,面對這種進攻方式,秦軍除了閉營而守,卻沒什麼好的辦法,他們不像勝利者,反倒像困守孤城的殘兵。
率長、五百主被株連砍頭,可再往下,也不好再殺了,派了位秦吏來管著,行軍時夾在兩支關中兵中間,逃亡這才消停下來。
活下來七十人里,也有十幾個病怏怏的,再吃不到熱食,喝不上開水的話,不知何時就會倒下。
他家住海郡東陽縣,是典型的東楚人,十年前,王翦滅楚,大軍包圍壽春。陳嬰和縣裡的子弟被調去去救援,不曾想,半路被一個叫「黑夫」的秦吏給截住,將他們全部俘虜了,而後又逼著那群人里,年紀最長,也最為忠厚的陳嬰為秦軍帶路。
「這不是逢迎富貴,而是為來日計。」
五百主搖頭嘆息道:「過去有七國,北方六個,南方就楚國,我總以為https://m.hetubook•com.com南邊地方小,來到之後才曉得,竟和北方一樣大!」
運河不長,數十里而已,但繁重的工期,還是累死了不少人,當水道貫通,秦吏們喜滋滋向秦始皇彙報靈渠第一艘糧船成功通航的好消息時,卻沒人提,在運河兩岸,已多了上千座墳頭,死者皆楚人也……
被五百主一問,百夫長陳嬰連忙應道:「上吏,這嶺南氣候,與淮南大為不同,在我家鄉東海郡,五六月雖也有雨,但最多就下七八天。但這嶺南,比江淮更為濕熱,竟然斷斷續續下了一個月,都沒消停的意思。」
一位來自關中五百主只感覺身上都快發霉了,便問自己的屬下:「陳嬰,南方都這樣?」
桂林血戰,秦軍通過靈渠,快速抵達前線的援兵反包圍了甌人,將他們衝散,但甌人仗著熟悉地形,還是找到了退路,君長譯吁宋親自斷後,卻被一個叫「趙佗」的都尉率部追上,突圍時遭弩機射殺!
這麼可怕的地方,就算是死了,魂魄也不能往之,何況是活人呢?東陽人根據這些印象,認為去嶺南的人,九死一生!
「回家?」
在他看來,這場戰爭,絕不可能年內結束,它就像這場濕熱不安的雨一樣,連綿無期!
初到長沙郡時,時間已是秋冬,不見打仗,只是被安排去挖掘河道——前線監御史祿決定,在這裏修築一條運河,解決後勤補給的難題。
屠睢,無疑成了甌人最痛恨的人。
屠睢甚至不聽勸阻,將八萬大軍分開,扼守要道,而他的駐地桂林,卻陷入了空虛……
當面,陳嬰沒表達什麼,只是說,真希望能早點打完回家。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