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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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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繼業者 第七百八十三章 子胥鴟夷

第六卷 繼業者

第七百八十三章 子胥鴟夷

胥門緩緩開了,一如兩百多年前那般,只是吳越江湖之間,再無鴟夷皮……
「而楚盜則不然,每克一縣,必不分青紅皂白,繩其長吏,屠戮秦人。」
「汝二人,可知罪?」
魏媼年輕時為愛瘋狂,與薄生私通,可年紀大來,受夠了普通人家的辛酸后,開始不斷夢到昔日作為魏宗室女的日子,可以穿許多漂亮的新服,吃著美食嘉柔……
「更何況,北伐軍但凡攻克郡縣,先降之吏不殺,只誅抵抗劇烈,民怨頗深者。」
發現敵軍前鋒在沿著胥江,朝正西面的胥門前進,郡守嚴慶也帶著人,從蟠門來到了胥門。
「如今楚人慾作亂,郡君何不使越人擊楚人,使楚越相攻殺,而秦吏坐山觀虎鬥?如此,則會稽可守!」
「江東兩郡,恍如孤島,左右皆為水火,不遭水濡,便受火侵,想要自保?根本不可能!」
「反之,若吳縣為楚盜所破,則這城頭所有人,皆將為其所屠啊郡君!」
徐舒利誘,妻子慫恿,鬼使神差,薄生就這樣加入了徐舒的計劃,越陷越深。
會稽郡危在旦夕,就在這時候,兩年前,從豫章郡調來的郡功曹徐舒,卻靠著一個「妙計」,幫郡守扭轉了局面!
壞消息接踵而至,先是南征軍與朝廷的軍隊在南郡大戰,繼而江西的九江郡也爆發了大叛亂,還沒等會稽守反應過來,就與朝廷斷了聯繫,江東,赫然成了被叛軍包圍的孤島……
但旁邊的徐舒,卻已看到了震澤上的北伐舟師,哈哈大笑起來:
話說到這份上,嚴慶已被逼到了牆角,只見他面露躊躇,在城頭反覆踱步,看看城外的北伐軍船隊風帆,再望望城內匆忙搬運木石的郡兵戍卒,以及態度叵測的數萬百姓……
這平靜的日子,卻被「始皇帝崩」的傳聞打破了!
薄生稽首不已,磕頭如搗蒜,心裏無比hetubook.com.com後悔,自己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竟被妻子魏媼慫恿,攙和了這殺頭的事……
回過頭,嚴慶不可思議地看到了郡丞廖廣,他握著劍,手裡沾了血……
早先的逃亡藏匿,國破家亡似乎一去不復返了,日子平淡而輕鬆,雖然會稽郡治安一般,草澤間多有群盜,吳越人也仇殺成風,三天兩頭持刃械鬥,但至少,吳縣內的治安,和大秦其他郡府一樣好。
胥門,以遙對姑胥山而得名,但若聞吳縣人,他們多半會說,是因為伍子胥的緣故。
整個郡都亂套了,尤其是浙江以南,甚至進入了無政府狀態,直到打著「北伐軍」旗號的越兵從東甌過來,浙南數縣,竟望風披靡,不戰而降,那些拿了官府武器的越人,毫無心理負擔地倒戈相向。
胥門之上,嚴慶頭疼不已,真該堵上這徐舒的嘴,如此巧舌如簧,讓他想起來徐舒的履歷。
「若是抵抗,北伐軍攻破城池,饒不了你!」
郡丞廖廣的聲音如雷,在一旁響起:「郡君,功曹徐舒,及其書吏薄生已帶到!」
輾轉十年後,他跑到了魏國,在大樑的寧陵君,魏公子咎處做食客,混口飯吃。
薄生知道,這些指控,都是千真萬確,因為徐舒來到會稽郡后,沒少讓他幫忙,描畫會稽地圖,近來又時常請他出面,與會稽越人君長聯絡,還給薄生暗示:
「倘若郡君一意孤行,試圖抵抗,不如算算,究竟是北伐軍援兵來得快,還是朝廷救兵來得快?」
郡丞這會還在痛斥徐舒的罪名:「好你個徐舒,郡守待你不薄,你卻只記得舊主,而忘了新主?」
因為與朝廷斷了聯繫,儘管「二世皇帝」已繼位兩個多月,大家都知道了始皇帝已死的消息,但嚴慶沒得到咸陽詔令,拒不承認始皇帝已亡,這已成和_圖_書了他說服眾人堅守的最大動力。
似乎是為了堅定自己守城的決定,嚴慶道:「你也說了,叛軍和楚盜,至多擾亂了南方十個郡,關中和北方仍然安定。要知道,北方戶口是南方數倍,始皇帝可調派數十萬大軍平叛,必如石擊卵……」
與此同時,又有龐大的舟師沿吳淞江入震澤,兵臨城下。
「我家籍貫蜀郡嚴道,乃嚴君樗裡子之後也,亦秦之宗室。以功勛得爵,深受始皇帝之恩,恪守秦律,不管始皇帝在或不在,我都要守住職責,豈能背棄朝廷,投效叛軍?死後有何面目見嚴君于泉下?」
「郡君還在迷茫?請讓徐舒為郡君分析南方局勢。」
「郡君,如今的會稽郡,戶十余萬,口五十多萬。」
「是你?」
「薄君,往後我這功曹之位,也許就是你的了。」
「郡君欲效伍子胥,為國而死,但吾等卻還想活下去,只能做小人伯嚭!」
「其中,秦吏及其外來戍卒,不過佔了百分之一,吏卒五千而已。而楚人,也不過佔了五分之一,十萬而已,更多的,還是土著越人……」
「小人冤枉,冤枉!」
他先在豫章做了幾年縣吏,會稽郡分出鄣郡后,又到那邊當了一段時間郡吏,后被調至會稽,為功曹。此人做事十分機敏勤勉,嚴慶是一年多前才調來的,十分倚重他。
郡守嚴慶無可奈何,雖然徐舒曾追隨過武忠侯,但他這兩年來也算忠心耿耿,遂納其策。
所以,當冰涼的斧鉞放在脖頸上時,他不由大哭,老淚縱橫,後悔不已……
嚴郡守這才反應過來大事不妙,閉門而守,同時遷怒於徐舒,認為是他亂出主意,使會稽郡陷入混亂,又招引叛軍入寇。
嚴慶感到莫名其妙:「將死之犬,還欲亂吠?本郡守絕不從賊!二三子,堵上他的嘴!」
此時李園早被楚王負芻所https://www.hetubook.com.com殺,也沒有追究春申君門客了,薄生便帶著那已有身孕的魏國宗室女回到故鄉吳縣,打算好好過日子。
伍子胥死後數年,越王勾踐伐吳,得伍子胥顯靈入夢,教越軍走胥門,遂破姑蘇……
廖廣咬咬牙,猛地抽出了劍,血漿四射,嚴慶踉蹌後退,墜下了胥門高高的城樓!
「我寧為子胥而死,不做伯嚭而生。」
那魏國宗室女也年紀大了,按照這時代的習慣,才四十歲,就被人稱為魏媼,她為薄生誕下了一雙兒女:長女為薄姬,少子為薄昭。
「若降北伐軍,則城內數十秦吏,數千戍卒,皆不必死。」
「豎子,城內還有哪些叛逆,一一招來!可留你全屍!」
但好似遭了詛咒般,二人才私通了一次,又遇上了秦滅魏之戰,寧陵君東走,大樑城破,魏國宗室皆為王賁所虜,薄生倒是在城破前帶走了那宗室女,藏於被水淹沒的城中,每日偷食物給她吃,好歹沒餓死,後來第一次戰爭,秦敗楚勝,二人又輾轉往東逃,回到了楚國……
一旁的薄生張了張嘴,可惜徐舒在城內究竟有多少黨羽內應,他一個不知道。
嚴慶也被徹底激怒了,指著徐舒罵道:
這是嚴慶萬萬沒想到的,這位郡丞,郡里的三把手,分明與自己是莫逆之交,兩年來相互扶持,力保會稽,他怎麼會……
但最終,他將目光投到了腰間那枚官印上,肅然道:
可他才加入春申君幕府數日,就遇上棘門之變,李園殺死春申君,其門客星散而走,薄生害怕遭到牽連,也跟著一起跑了。
「借故將幾名越君繩之以法,越人憤恨,也饒不了你。」
徐舒卻只是冷笑:「嚴慶,你真是執迷不悟啊,君不見,熒惑高懸,天下已亂。好好看看吧,這滿城的秦人、楚人、越人,皆是北伐軍黨羽,誰不曾暗暗準備後路,待城hetubook.com.com破之時,割了郡君的首級獻上?必得千金重賞,許以富貴!」
被郡兵拉拽到城邊,敘舒卻渾然不懼,扭頭朝著嚴慶等人方向,大呼道:
在秦吏鼓動下,原來的三等公民越人,竟得到了官府暗中提供的武器,開始與聚眾作亂的楚人豪俠開戰,一時間,會稽郡內楚越相攻殺,月余之內,死者數千……
「是我。」
「你是楚人,生於吳中,又娶了魏妻,為何卻要給秦官府盡忠?更何況,萬一事成了,武忠侯論功行賞,你就能擺脫這低賤的小吏之位,也能讓女兒嫁得更好!」
「郡君!」
薄生模樣不差,在魏府時間久了,竟與魏咎家的一個遠方宗室女好上了。
薄生經歷過早年的動蕩后,膽子小了,回家諮詢妻子意見時,魏媼卻兩眼發亮,勸他道:
雖然後來楚又為秦所亡,吳縣由秦會稽郡守管轄,但那已不關薄生什麼事了,他只作為一個百石小吏,勤勉任事而已。
「在會稽郡為官這麼多年來,殺人父兄,孤人子弟,斷人手足,黥人顏面,數不勝數。那些自詡為慈父、孝子的楚人們,都恨不能生食汝肉,報仇雪恨。彼輩之所以不敢把劍插到你的腹上,是因為他們畏懼律令,如今天下大亂,能維持江東秩序的,唯有武忠侯!此時不降,以保富貴,難道還等著城破之後,被人亂刃殺死么?」
說罷,他決心已定,令人將徐舒按倒,喝道:
嚴慶負手站在城垛前,也不回頭,只道:
眼看兒女一天天長大,她決定,不能讓他們也過自己這十多年的生活。
眼下,卻是一個得富貴的機會。
徐舒卻打破了他的幻想,指著震澤那支龐大的舟師道:「郡君,始皇帝已崩,朝廷為奸臣逆子所控制,武忠只是奉遺詔靖難,開城門是迎接義師,絕非叛逆!」
……
這話似威脅,又似暗示,不少人勃然色變。
www.hetubook.com.com守遇刺,郡丞跳反,蟠門城頭已亂作一團,雙方的親衛相互攻殺!在這亂象中,廖廣卻第一時間替徐舒鬆了綁,隨即高高舉起劍。
嚴慶被這番話噎住了,徐舒乘機再接再厲:
雖是六月底,吳中正熱,但吳縣城頭的風,卻讓薄生脊背發涼,而身後的戈矛斧鉞,更讓他差點就當場尿了!
他年歲已有五旬,本是吳縣楚人移民之後,雖非封君貴族,卻也足以小康,因少時去壽春求學,學過點黃老之道,後來就成了春申君的門客。
「酷吏已死,吳縣反正!開胥門,迎北伐軍!」
「叛逆,跪下!」
郡守還搶過一把劍,打算親自行刑,卻沒想到,才往前走了數步,伴隨著親衛的驚呼,卻有一把冰涼的利刃,從身後狠狠扎進了他的腰肋!
革命像是瘟疫,從四五月份起,會稽郡各地的楚人開始不安分起來,群盜作亂接二連三,甚至有楚人豪傑相與為黨,圍攻縣城。
「他在亂我軍心,殺了此僚,以堅軍民守城之心!」
腿上挨了一腳,薄生跪倒在胥門堅硬的城牆上,渾身瑟瑟發抖。
徐舒方才的話,竟然是對此人喊的。
徐舒本是彭澤士人,十多年前,因為迎別部司馬黑夫入豫章有功,遂進入仕途。
「而我聽說,九江、東海,一片亂相,項燕之後擁立楚王,復辟楚國,江西皆反,楚盜日益擴地,欲取江東,其兵卒已在江邊徘徊,而江東楚人豪俠,也紛紛從草澤中舉事,欲接應之。」
「天下四十八郡,南海、桂林、象郡、豫章、閩中、長沙、南郡、衡山、洞庭,整整八郡,已豎北伐軍大旗,六分得其一,不亞於昔日一六王諸侯。」
「你沒得選!」
據說,當年吳王夫差信任奸臣,不聽伍子胥的勸諫,逼伍子胥自盡,又將其屍體裹在鴟夷皮中,棄之江湖。
「郡君,殺了徐舒,就能讓吳縣不陷落,就能保會稽平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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