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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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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繼業者 第八百九十六章 若為自由故

第六卷 繼業者

第八百九十六章 若為自由故

刑徒將司馬欣推出,他們的耐心已被消磨殆盡,衝動的人眼看就要帶頭往外跑了,對面不過兩萬人,且分散守在幾處營門,可刑徒卻有十余萬之眾,推倒柵欄,一窩蜂跑出去,總有機會溜掉……
吳廣立刻現身說法:
「汝等信不過他人,那可信得過我!?」
又是一陣議論,激動者有之,懷疑者有之,良久后,終於有人大聲問道:「武忠侯莫不是詐吾等,可會守諾?」
陳嬰頷首:「十七萬積壓了多年怨氣的刑徒啊,在以富裕著稱,男丁多赴前線,又為我軍所虜,家中只剩老弱婦孺的關中橫行,用腳想想都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事來!」
武關的事情太過玄乎,黑夫已經被妖魔化了,眼看刑徒們被自己的「威風」嚇住,不敢輕舉妄動了,只竊竊私語,嘈雜聲不絕於耳,黑夫便讓人大聲為自己傳話:
黑夫板起臉:「跪下!」
吳廣聽說,關中刑徒最盛時有七十萬人,遠處驪山那高聳的大陵、腳下數不清的陪葬坑、比活人宮室還要奢華氣派的宮廟建築、夯實後幾乎沒有長一棵草的馳道,這些大工程,皆是刑徒過去十年間,一磚一瓦所壘。
吳廣深知秦律之酷,許多窮人是因為犯了一點小過錯被罰款又無力繳納,被罰為刑徒,只好跋涉千里來做苦役。而一部分人更倒霉,只是鄰居犯罪,自己因為沒有舉報,被認為是包庇罪犯,慘遭株連,莫名其妙地就戴上了桎梏。
呂青直言不諱,望著吳廣道:
所謂弛刑士和_圖_書,便是刑徒兵。
「刑徒七十萬,起土驪山隈,數年苦役,汝等之罪足償矣!」
「汝等可知,我今日來驪山所為何事?」
「武忠侯至矣!」吳廣及麾下北伐軍士卒大聲歡呼,營內刑徒面面相覷,皆心道:
司馬欣主動請命入營與那些馳刑士商洽,讓彼輩稍安勿躁,保證北伐軍會妥善處置眾刑徒,但司馬欣才進去不久,就被轟了出來。
「吳廣作證,武忠侯之諾,能抵萬金!」
「汝何名?」
黑夫不答,只道:「將鐐銬放在車欄上。」
那是對暴政的怒吼!
接下來的話,讓刑徒們聽起來像做夢一般,那是他們期盼多年卻又想都不敢想的事——秦始皇帝的赦令和仁慈,只會給予近臣趙高,才不會賜予他們這些螻蟻。
「不是說黑夫三頭六臂,嘴裏能噴火,一跺腳地動山搖,武關直接塌陷么?」
自商鞅變法以後,秦國開始實行普遍兵役制,要求所有適齡的健康男子、適役的人員都要服役,甚至刑徒也被徵發充軍。
黑夫皺眉:「服役多久了?」
「驪山之徒,不論過去因何罪被拘為刑徒,皆免其罪!」
「陳都尉,如此下去並非長久之計,刑徒雖被分散各地,但司馬欣稟報說,此處亦有十七萬之眾,而我軍卻只有兩萬人,眼下離太陽落山尚早,還能靠著兵戈弩箭威懾一時,一旦入夜,這群人若一發狠往外亂沖,恐難以阻攔……」
一般人只是桎梏,有資格戴鐐銬的可不多,顯然是重罪。hetubook.com.com
那將軍忽然趕到,加之其身後高高舉著旗幟長矛的士卒擁上,一時間不知有幾千幾萬的援軍,竟讓眾刑徒停下了腳步,不敢妄動。
「犯了什麼罪?」
陳嬰、吳廣等人軍命在身,豈容他們輕易逃走?北伐軍材官開始上弩,長矛也不斷朝前招呼,眼看就要爆發流血衝突,而一旦見了血,矛盾恐將徹底爆發,不死上萬把人,是絕不可能冷靜下來了!
對這個叛軍頭子,縱然是刑徒們,也久有耳聞,順便也有了奇奇怪怪的傳說:
「我將赦免汝等!」
「一年前亦為戍卒,大雨失期,又遭鞭撻,不得已殺兩尉而舉兵,南投武忠侯。武忠侯言,我若能從陳郡拉來三千人,並作為先鋒,奪取汝南,便讓我做都尉,今吳廣已為都尉!」
被黑夫所累,本是咸陽令,卻淪為刑徒,在營地里受盡苦頭,頭髮脫落,腿也張得比過去更開更松的司馬欣說道:「都尉此言甚是,不過眼下最需要擔心的,還不是六國刑徒,而是弛刑士!」
總之是通過赦免死刑犯,使之參軍立功,以獲自由,除免除其本人刑徒身份外,並惠及其父母、妻子,這些刑徒兵被稱之為「弛刑士」。
呂青站得頂天立地,絲毫沒有下跪之意,一直到兩萬余北伐軍齊齊喝令:「跪下!」才單膝跪地,但頭仍高高昂著,眼中仍是怏怏不服,冷笑道:
「二三子,我乃陽夏人吳廣!」
「也許得等晚上方能現出原形……」
但這時候,卻m.hetubook.com.com有一輛戎車馳至,橫于營壘之前!
黑夫高高舉起斧頭,看向擠到欄杆邊望著這一幕的十余萬刑徒:
一年前,在陳郡毅然舉事反抗暴秦的吳廣,當時可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竟會變成手持鞭子,呵斥刑徒不得妄動的秦吏……
看著恢復自由的雙手,呂青有些驚訝。
而這些刑徒,他們是真的有大罪過么?恐怕不然。
「關東刑徒蒼頭亦聽之,汝等若願為北伐軍為民夫,待天下大定后,亦可各歸其家,于當地授田宅!」
畢竟趙高這種辦事放心,說話好聽的臣子只有一個,而刑徒只是數字,死了一批,還有下一批。
雙龍交旌的君侯旗幟下,是威武的甲胄鶡冠,腰掛長劍,黑面肅然,大喝道:
這是一個龐大的營地,在驪山之南連綿成片,一眼望不到盡頭,被黑夫派來的陳嬰、吳廣所率兩萬北伐軍士卒,只夠堵住營地大門。
「當年的我,是不是也如此看著那兩名秦尉呢?」
「他就是武忠侯?」
「退後!」
吳廣少不得又舉起手,抽響了一下鞭子,讓麾下士卒以長長的夷矛,將數百名想要翻過營地木牆逃跑的刑徒逼了回去。
那些人縮回牆內,但看那樣子,仍不死心,更有無數人躍躍欲試。
那是對命運的不甘。
「大秦有律,有罪者或為刑徒,或為謫戍。」
眼下,這些人就睜大眼睛,站在營壘的木欄后,冷冰冰地看著趕來「圍困」自己的北伐軍,雙方已經對峙了半個時辰,不斷有言語衝突爆和圖書發。
黑夫打量此人,卻見他四旬年紀,頭戴青色包巾,赤著上身,身上滿是鞭子留下的疤痕,好似爬了無數條蜈蚣。
總之,這就是一鍋隨時會沸騰而出的滾水。
蒼頭刑徒道:「小人呂青,東海郡人。」
「是我!」
「刑徒赴關中勞役,自是勞苦,但汝等當知,謫戍較汝等更為凄慘,始皇帝發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略取陸梁地,為桂林、象郡、南海,以謫遣戍。然南方酷熱,謫戍不能適水土,又為越人所攻,死傷十數萬,每逢節慶,未嘗不北望五嶺而嘆……」
哐當一聲,火光四濺,呂青手上的銅鐐銬應聲而斷。
《秦律》中就有規定:「欲歸爵二級以免親父母為隸臣妾者一人,及隸臣斬首為公士,謁歸公士而免故妻隸妾一人者,許之,免以為庶人。工隸臣斬首及人為斬首以免者,皆令為工。」
眾刑徒搖頭不知,黑夫繼續道:
也因此,倒斃了無數人。
「三年。」
「巫祝說他是黑狗妖所化,狗頭人身,為何我看他還長著人頭……」
「武忠侯不欲赦我,而欲當場斬了么?」
「而今日,我來驪山,亦是為了同樣的事!」
在秦地,這種事都會時常發生,更何況是對秦律不甚熟悉的六國之地,不小心中招的人更數都數不清楚。
黑夫拍著胸脯:「是我舉兵,帶著嶺南十數萬謫戍之徒,帶著彼輩回到中原故土,不必遺屍骸于邊塞!」
但眼下關中情況複雜,一不小心就會腹背受敵的黑夫,卻不放過任何能化敵為友m.hetubook.com.com的機會……
「本是秦地子民的馳刑士聽之,汝等若願加入北伐軍,妻子父母為官府奴婢者,一併赦免!可於上林之苑安置,若平東方群盜有功,則于上林立戶籍,授田宅!」
「武忠侯,我可是犯了死罪,汝能釋我?」
「吾等不信此人,不信秦吏!」
那是對自由的渴望。
北伐軍士卒皆齊呼:「吾等亦作證,君侯之諾,可抵萬金!」
呂青這回照做了,黑夫一言不發,只接過親衛遞過來的鐵質大斧,高高舉起,猛地劈下!
一陣緘默后,營門開啟,一個刑徒高高舉著鐐銬走了出來。
「吾赦汝!」
「我便是黑夫!大秦武忠侯,北伐軍元帥!」
「和他一樣,殺人,殺秦吏!」
「從今日起,驪山刑徒,皆得自由!」
最早那一批刑徒,多半累死殆盡,就算是活下來的人,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炎炎酷日晒得黝黑脫皮,手上滿是老繭和淤傷,不少人赤著上身,上面儘是蛇蟲般的鞭痕……
這些人的眼神,讓吳廣彷彿回到了那個風雨交加的夜,自己奪劍殺死押送他們赴前線的秦吏兩尉的情形。
……
吳廣有些看不下去了,縱馬來到陳嬰跟前,請示道:
「先前關中人手不足,胡亥便使人赦秦地刑徒,使之為弛刑士,協助偽軍轉運糧秣赴藍田,這些人半數被俘,其餘皆在此地,約有七萬之眾,略有秩序戰力,眼下六國刑徒聚于門邊窺探,彼輩卻在其內,推平營壘,暗暗串聯,倘若以六國刑徒為前驅,一股腦衝出,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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