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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灌嬰聽到了這話，卻只轉過頭，微微一笑：

那騎吏又悲觀地說道：「磴口堡已是新秦中最偏南的城，這裏都陷落了，更何況北邊的二三十座？想必也為匈奴所掠，灌騎將，吾等深入胡虜之地，要當心為其大隊發現，追擊，還是早早退回去，向章君稟報此事罷……」

應是約好的，他身後的城門也赫然洞開，一眾移民青壯，手持兵刃，大吼著沖了出來，而大個子更一邊帶頭奔跑，一邊拔劍怒喝：

眼下，被灌嬰一通呵斥后，那北地良家子出身的騎吏不敢抱怨了，只在灌嬰走後，壓低聲音罵道：

故秦人看不起新秦人，往常沒少折辱欺壓，故這名騎吏不服灌嬰，甚至暗暗稱之為「販繒小兒」。

灌嬰倒吸了一口氣，這計策真是狠毒，這些老弱恐中，恐怕多有堡內眾人的親眷未及入城者。

正在灌嬰思索應對之策時，堡壘下形勢卻忽然生變。

卻見有匈奴人百余騎，在臨戎堡外紮營，還驅趕著一些百姓，在堡壘門前不住的耀武揚威。

而秦逐匈奴以收河南地，設朔方郡，從關東抽調戍卒修築長城，又徙民以實之，那三萬戶，近二十萬民眾多是新秦人，一共建立了四十多個城邑，因為此郡幾乎是新秦人組成的郡，故亦稱之為新秦、新秦中……

在黑夫等人的建言下，秦始皇大手一揮，將河套、北假、河南地三部分，划為一個新郡：

到了第二天，灌嬰他們便走出了沙漠，黃沙變為稀疏的草地，草又越來越高，隨著馬蹄一腳踏進泥沼里，眾人眼前赫然出現和_圖_書一片水網交織的平原，滿目的綠意和森林，讓人難以想象，這居然是塞北？

足足百步距離，還是移動的靶子，一箭竟正中眉心，且入體數寸，不論準度還是力道，都是一等一的材官引強！

這下城門外的匈奴人有些愣神，但更讓他們難以預料的事還有後頭。

「天殺的胡虜，昔日長城守卒在時，匈奴怯怯，不敢南下牧馬，今日卻猖獗至此！若李將軍在，若武忠侯在，安能如此！」

早在商鞅時，秦人就有新故兩種籍貫之分：關中故地之人為故秦民，新奪取的關東諸郡縣則為新秦民。

「北地郡才剛剛舉義響應武忠侯，一些縣還負隅頑抗，且遭到月氏胡虜襲擾，要麼讓吾等留在當地，要麼南下去關中都行，何必捨近求遠，千里迢迢北上呢？」

北地本就是黑夫經營過的地方，不少官吏都明裡暗裡受過那黑臉郡尉之慧，不過旬月，舉郡易幟，張蒼才得以從水路去咸陽。

被李信消滅的月氏殘部一位翕侯也被冒頓封為「右賢王」，以月氏騎數千，陷居延塞，聞北地內亂，遂寇賀蘭山闕。但卻被章邯設計打退，同時也發覺了月氏、匈奴騎兵開始使用馬鞍、馬蹬的重要訊息……

「我看是這新秦人自己想去新秦中，救他那些，氓隸舊友罷！」

可現在，平衡被打破，綿延數千里的長城，空了！

灌嬰等人將馬拴在逆風處，潛行到距離城郭一裡外的樹林中暗暗查看。

章邯大概是半個月前，聽聞黑夫入武關的消息后，在富平舉兵的，他靠著ｈｔｔps://m.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ｏm•ｃｏm烏氏提供的資金，收買了賀蘭山附近駐牧的大小戎部效命，而公孫白狼也在義渠城響應。

匈奴人不善攻城，這是眾所皆知的，但若論野戰，眼下匈奴人不少都效仿秦人，裝備了馬鞍、馬鐙，騎射較以往更勝一籌，一群只經過粗糙訓練的移民，恐怕難敵也。

灌嬰站在滿是屍骸，以及禿鷹和烏鴉棲身的磴口堡皺眉。

這便是灌嬰他們進入新秦中后所見的情形，長城沿線各烽燧空空如也，內戰劇烈，長城兵團先後兩次抽調南下，十余萬人幾乎為之一盡。

大河在此放緩了腳步，留下大量黃褐色的淤泥，肥美無比，過去這兒水草豐饒，是匈奴人最喜歡的牧場，而在八年前，黑、李、蒙三將北逐匈奴后，此處遂空。

秦的歷代君王，往往利用故秦地人民善於戰鬥、新秦地人民善於農耕的長處，讓「故秦」與「新秦」的人合理分工，使秦國在既不耽誤爭霸戰爭，又不耽誤農耕生產的情況下強大起來。

先前與灌嬰有隙的故秦人騎吏咬著牙，他們都清楚，婦人子女一旦為匈奴所擄，下場會極其凄慘，基本都是淪為奴隸，遭受凌|辱，匈奴人賤稱之為「羊妾」，沒有騎馬乘車的資格，只能赤著腳追隨匈奴人四處遷徙，朝不保夕。

但北地郡這邊也遇到了一點麻煩，原來，隨著數月前匈奴覆滅東胡，一時間塞北草原諸部，皆以匈奴為尊。

灌嬰目光看向對面數裡外的樹林，那兒鳥不飛落，恐怕也埋伏著一些匈奴人，只不知是有多少？ｗｗｗ.hｅｔubｏoｋ•ｃom•com

灌嬰卻指著北邊十余裡外，碧綠的草原深處，一束狼煙筆直升起，在天空中是那麼的醒目。

負責這兩百人的騎將灌嬰少不了呵斥他們：

「有狼煙，說明還有人在堅守，在求援！」

每個城邑都有城牆，可容千余居民居住，周邊是新開發的農田，再外圍是被長城烽燧保護的牧場。遷徙至此的新秦人可通過半農半牧，自給自足，甚至供養在長城屯守的戍卒，戍卒也警惕地注視著塞外的一切，保障移民安全。

「並不是所有新秦中的城邑，都已淪落胡塵！」

「這是濫殺凌|辱，以激怒城內之人，誘其出城與之交戰……」

但新故秦人之分，卻依然如故，故秦始終不變，倒是隨著秦滅六國，新秦民越來越多。

「周勃在此，胡虜安敢猖狂！」

就這樣，數十座小邑像一串珍珠般，在新秦中星羅棋布，他們便是農耕民族在草原上的橋頭堡、前哨戰，而長城則是圈地的籬笆。

雖然打算去臨戎堡一探究竟，但考慮到胡人喜歡將狩獵技巧用於戰爭里，尤其好誘敵，灌嬰讓兩百北地騎從在一道山坡下隱蔽，只自己帶著少許斥候去探查臨戎堡情形。

……

「章君不是說了么？唇亡齒寒！眼下襲擾北地賀蘭山的不過是少許遵匈奴之命行事的月氏殘部，但若北邊朔方郡為匈奴所陷，匈奴騎從便可長驅南下了！」

或將擄來的老弱拖在馬上，一邊縱馬馳騁，拖得他們踉踉蹌蹌，鞭打得渾身是血。胡人騎士則一邊大聲取笑城內之人，等戲耍得累了，便抽弓搭箭，將老www.hetubook.com.com人弱者殺了。

「為胡虜所擄！」

卻不想竟是這般光景，渡口已經毀了，一片狼藉，再看城內情形，死的人不過兩三百，其餘人要麼像他們來時遇上的百餘人，乘船逃了，要麼是……

這種分工不同的界限慢慢開始模糊，像灌嬰本是睢陽販布者，卻被徵召到邊塞來，最開始是民夫，但因為在大生產運動里編製布履又快又好，得到了黑夫嘉獎，問他想要什麼獎賞？灌嬰卻說想做一名軍吏，還展示了自己自學的騎射功夫……

「朔方！」

七月中旬，賀蘭山以北，後世烏蘭布和沙漠與大河間狹長的綠地之上，一支數百人的騎兵正迅速北上……

灌嬰自問連自己做不到，此人是誰，竟如此厲害？

他便是那時候轉了武職，如今又因在胡亥趙高倒行逆施時，保護武忠侯長子，得到了章邯重用。

若是不救，城內士氣大降，人心離散，若是出城來救，卻正中匈奴人下懷。

他催動戰馬，開始朝那兒前進。

那只是開始，當冒頓已滅東胡，盡有塞北草原后，匈奴人沒了後顧之憂，便開始肆無忌憚地侵襲雲中、朔方了！

卻見那射死一名胡人的大個子，見拔得頭籌，竟大吼一聲，從高止兩丈的土垣上一躍而下，好似天神下凡。

為了安置這三萬戶，以及長城沿線十五萬戍卒，秦始皇在賀蘭、花馬池、雲中、朔方等地一口氣設置了四十四個縣，而朔方獨佔三十。

「汝等別忘了，武忠侯，亦新秦人也！更何況吾乃騎將，持章君之符，汝等都老實點，乖乖奉命！」

卻是有一個匈奴人太過和圖書狂妄，靠城牆太近，竟被牆上一個持弓忍耐多時的大個子瞅著機會，一箭射死！

……

這是新秦中最靠南的一座城，「磴」，石之階，該岸河槽猶如一級級台階，因此得名，一向是新秦中的富庶渡口，來自北地的糧船在此靠岸，又向東駛去。

章邯迅速調整部署，將北地「義軍」分成兩部分，一部清掃頑抗不降的縣邑，一部在賀蘭山抵禦胡虜，又讓灌嬰帶著兩百人向北探查，好搞清楚朔方是否已全部淪陷。

總之就是一個負責服役打仗砍人頭，一個專司種田。

其代價是，昔日不敢南下牧馬的匈奴人，開始壯著膽子日益靠近，當長城上不再射出弩矢，甚至不再燃燒烽燧發出警告時，胡人越發大胆，想方設法破開，或者繞過並不高大的長城，回到河套平原……

灌嬰知道，這便塞北最肥美富裕的草原：河套。

兩百騎無不著甲，個個頭戴皮製小帽，紅色纓帶系在頷下，背後背著弓袋，弓或弩機掛在馬鞍上，典型的秦騎兵裝扮。

內地的謫戍獲罪之人大量徙往此處，在蒙恬鞭策下修築長城，將朔方郡整個保護起來，最初，他們的口糧都是靠內地人民轉運，從關中經直道不遠千里運來，十至二三而已，且耗費勞役眾多，整個天下都為此而疲敝，後來則採取遷民屯田的辦法，從關東徙民三萬戶居之。

「看那。」

這一帶雖然瀕臨沙漠，只要挨著大河走，他們便不會迷失方向，還有足夠的淡水解渴，只是白天太過炎熱，不少士卒曬得脫皮，卻只能頂著日頭繼續北行，在飲馬休憩時，自然少不了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