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映秀十年事

作者:貓膩
映秀十年事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青梅一爐火 第五章 翠峽

青梅一爐火

第五章 翠峽

每當想到這些,他總是搖搖頭。小時家裡窮,讀不起書,文人之念只好絕了;當將軍,謾說這隻是妄念,即便有朝一日真的到了這地步,但朝中無人,若真的讓自己帶兵在外,誰知道會落著怎麼個死法;經商倒是好,只是等自己手裡有點兒錢的時候,已經成了按察院的一員,而大老闆早就發話,院中人不準經商,這點兒自己還是清楚的。
此時又聽得一道箭聲傳來,原來姬小野又令手下發了只火箭。那箭頗有些奇怪,一沾船身便熊熊燃起,很是不好撲滅,只怕箭頭上似濕棉花的東西有些古怪。
只是這三不搶固然為泰焱帶來個義匪的美名,卻讓他的一干兄弟常常是空手而歸,一時間晴川郡這山匪最多的一地,倒成了天下最為太平的地方,連著幾任郡守頗得朝廷嘉獎,倒是他老先生自家山寨漸漸難以維持。
姬小野一直記著自己這個難得入上司眼中的優點,於是一向照行不諱。眼見這清江之上兩艘船中,真正需要留心的,乃是前方船中那個魔頭,相較之下,自己所受的這點兒言語上的小譏諷倒也不足為意了。只是每當瞄見那黑衣人的身影,便不由想起了那踏水而行的駭世絕藝和那句不咸不淡的話。於是他只好像根風標一樣立在船頭,一步也不踏進中艙,所謂眼不見為凈,正是斯理。
原來船到新市后,按察院綴著的前方大船出乎意料地停了下來,寧老大心想如何要船上行客跟著受這驚嚇,便好言相勸船上行客在新市上岸,再搭別船。此舉雖讓這些行客頗有惱意,但瞧著這些天船上按察院府官如臨大敵的模樣,心知這船定是凶地,此時聞得能下船,哪有不依的道理,個個拿著寧老大退的船錢,急急踏著跳板上岸。那些府官們心想對頭早就知道己等一干人在後面跟著,也不怕這些中途下船的行客通風報信,也就未加阻擋。
姬小野卻是神色不變,一句話送過去:「晴川怒龍,煩請出艙!」這一聲運足內力,在這淡淡夜色籠罩中的峽谷傳得甚遠,勁力十足,回蕩不絕。
朝中大員們哪料到一戰未發,便損了個北陽。待日後官軍進剿紅石時,更是吃了這條怒龍不少苦頭,方才醒悟過來,損了北陽倒是小事,這白白送給對方一員大將才真正有些可惜了。
江一草心想這又是哪般道理。
船上眾人向著江上望去。只見一處河灘白沙如銀,斜斜地向江中沒去,流水如怒,水聲在峽谷中回蕩,竟似一條蛟龍被困於此,無奈地向天發著怒吼。船中的藍衣人默默擦拭著兵刃,似是為將來的大戰做著準備,一股無言的壓力像江風一般滲過船上的木板,輕輕地籠在眾人的四周。
正在此時,那一身黑衣的神廟來人靜靜走進艙來。
江一草心想,這倒有理。卻聽得姬小野在船頭運內力將話語從江風中送了過去:「在下這方有十三名強弓,而且我已打探清楚,您那船甲板之下儘是望江郡的油糧。試問您若強來,這十來只火箭一衝而過,滿船無辜百姓可有幸理?」
正當船上眾人為這行藍衣人高超的身手和駭人的冷血暗嘆時,忽覺眼前一花,不知何時,甲板上竟站著一位青衣至膝的年輕人。那年輕人面容平靜,鼻挺眉直,看著正氣滿面,卻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江一草和那黑衣人卻只聽得阿愁姑娘在一旁輕輕說道:「我看這位大人……只怕又要受人憋屈了。」話語間倒有幾分憐憫之意。
空幽然見這年輕人明明曉得自己從何處而來,卻並不驚慌,心中暗贊一聲,正待開口說些事情,卻聽得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公子爺,外面風大,咱們還是回艙里待著去吧。」
他打小就覺著和-圖-書自己委屈,讀不上書委屈,揀不到金元寶委屈,仕途走不了正路委屈,進那黑不隆咚的按察院委屈,被人看作冷血委屈,做人家的影子委屈,就連前些日子喝酒時,一不留神潑了自己一身,也覺著委屈……唉呀呀,若不是為了要交遊廣闊,方便日後行事,又何必委屈自己和那些江湖上的粗魯之徒大碗飲酒哩?
姬小野卻不理會他說些什麼,見那船已然停住,陰鬱的臉上閃出一絲難得的笑容,沉聲道:「弓箭手準備。」
若是他自船上一掠而至江岸,恐怕船上諸人也不會有太多吃驚,畢竟有些人是瞧見他是如何從岸上躍至江中。姬小野忖著距離,心道自己也能一掠數丈,只是……只是這般如閑庭信步般在江面上漫步著,卻從未聽聞過,這哪是輕功,簡直是神跡了!
這一日清晨船至新市,正是紅石郡黃柏河入口處。
江一草聞言,滿是歉意地向他欠了欠身,回頭向艙里走去。
寧老大聞言卻是一樂,道:「這滴翠峽兩岸儘是怪石嶙峋,讓船如何靠岸?」見那位老堂官聞言面露憂色,又接道:「不過您別擔心,姬大人的威名我還是知道的,待會兒我將船靠近些,他一行人自然有辦法上來。」當他說出「威名」二字時,不期然帶了絲譏意。
一個水手「啊!」的一聲驚呼。
只見那人將落水面時,緩緩地伸出腳,實實在在地在水面上踩了一腳,卻讓人難以置信地沒有落水,而是立在水面之上!只見一雙袍袖在江風之中輕擺難止,一股優雅之氣油然而升。更令人稱奇的是他又輕輕邁出一步,竟就這般在江面上走著。
卻見那黑衣人竟真的走出艙外,老老實實地從甲板上一縱而下。船上眾人沒料得此人竟有些愚,齊齊驚呼起來。只有江一草主僕二人心知沒這麼簡單。
於是只好在按察院里混著。但這混也不容易,要防著上司嫉你,要防著下屬怨你,要防著明裡的利刃,要防著背後的冷箭。於是只好讓自己更狠,心腸更硬,底子更厚。為此他不惜隱了自己的姓名,背了一身的污水,眼見著府里兩位大堂官已有倦意,眼見自己兄弟遲早能得那位置,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個叫劉名的年輕主簿。
此時船中的所謂客人也就只剩下那黑衣人和江一草主僕二人了。江一草一愣,卻聽得寧老大趨前說道:「大人,這如何使得?」
此時眾人也顧不得前方那大船駛去何處了,緩緩減速往峽邊陡壁旁貼去。眾人沿著船沿向下一望,江水中大小漩渦交雜其間,可想而知水下果然是礁石密布。心想這船靠不了岸,又如何上的來人?難不成用飛的?想到此節,眾人的眼光不約而同的都偷偷瞄了眼正靠在中艙中打盹的那位黑衣神秘人物。
此時有人擠著過來,坐到了他身邊。他轉頭一看,連忙堆起尷尬的笑容道:「您也來了。」
他卻不知,這晴川怒龍乃是早年間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最出名的事迹便是少年時不知何故落草為匪,持著一身超絕武藝,一時橫行晴川,無人能抗。只是他做土匪有三不為,老弱婦孺不搶,返鄉之人不搶,清官廉吏不搶。是以在晴川八百里山樑中,時常能見一高手領一干兄弟手持青刃,在林間攔路叫囂:「江湖救急,留下錢財。」而當被劫財之人高呼正在返鄉途中,那干強人便只好將手一擺,悻悻而歸。又逢著官吏歸老,一搜身卻又是個清官,便又只好自認倒霉。
他正大發官威之時,艙中一個懶洋洋地聲音響了起來。
藍衣社眾人哪見過主簿大人吃過這等憋屈,一時嘩然。卻見姬小野木立良久,硬生生轉過頭去,看著船下汩汩清水拍沿即散,和*圖*書柔不堪擊。
眾人向船外望去,卻看著一個極讓人瞠目的景象:只見一群藍衣人騎著馬自古道上向江面上衝來,眼看將至懸崖,卻也並不減速,竟是直直地沖入江面上空。
江一草一愣,連忙喊道:「別慌,這兒還有兩個人沒下!」話音落地,卻見艙中諸人皆是全神貫注於前方那個越來越小的船影,竟沒人理會自己。寧老大無奈地看著他一笑,聳聳肩道:「小夥子,待會兒自求多福吧。」
想到此節,便不免有些憂慮自己的前程。在這當口兒,偏偏手下又出了這大的紕漏,不單將人犯弄丟了,還惹著了那個不好惹的大魔頭,偏又不得不去惹。接得料報后,他便是一肚子的氣,是以二堂官常常教誨的厚顏無恥訣也忘得一乾二淨,上了船便發起威來,不料上天又整出了這麼一個人物,似乎是要故意出自己的丑一般。
空幽然又是淡淡一笑,示弱般退後半步,道:「小姑娘好犀利的劍……」
姬小野難得一笑,卻讓人覺得艙中空氣更冷了,「原來是藍毛。我讓他們下船也是怕刀劍無眼。我知道你這幾天辛苦,事結之後,朝廷自有封賞。」接著大剌剌地往椅上一坐,竟是擺出毫無商量的餘地。
姬小野將手一揮,身後便有藍衣人趕上前來,取出弓箭,嗖地一聲射了出去。那箭將將釘在那大船之上時,竟燃了起來。
好在他去年院里述職報告上,唐大堂官有這樣一句評語:「但要緊處頗能識大體。」
一大一小兩隻船便在清江之上展開了追逐之旅。寧老大的駕船技藝果然了得,本來及不上對方速度的小船,在他的掌控下不停換著帆向,吃風極准,竟也能勉強跟著那大船。只是按察院眾人心駭于對頭手段,也不敢令他靠近些,只是默默在水面跟行,一心等著自己等的人到來。
正當眾人大駭之時,十幾騎已帶著風聲墜了下來,眼看人馬皆將是難活,那些藍衣人卻在駿馬即將入水的剎那,雙腳一貫內力,竟生生地拔高數尺,斜斜向船上飄來。
江一草卻是偷偷笑著對阿愁道:「我瞧這位主簿大人只怕是被那個黑衣人駭暈了,氣糊塗了,怎麼說出這麼搞笑的話。難道那人就這樣乖乖地站出來受他幾箭?」搖頭道:「真是個搞不懂的人。」
寧老大見著這景,不由笑呵呵地摸了摸下巴,道:「這傢伙,行了十幾年船還是這麼小心,隨身帶著些木棍幹嘛?給龍王爺剔牙縫啊……」
卻見他走到江一草身旁,笑道:「小夥子,別怕,咱倆是一路的。」
只見他一身黑袍及履,配上那飄忽身影,在江面中飄然若仙,又讓人覺著詭秘勝妖,頓時讓人生出失措之感。
姬小野日間受了那黑衣人調侃,滿腹不快,此時眼見強敵被自己用滿船性命吃得死死的,只余縛手一途,不由心中暢快。
那北陽城位於天脈之下,地既偏僻,四周又是群山環拱,正是瘋三少起事後首沖之地。朝廷將他調至那處,倒有幾分看他和瘋三少相殘的意思。不料在他就任后的第三天,瘋三少單人匹馬行至北陽,一招未發便收降了他。
江一草實在摸不清此人來意為何,為免生事端,回了一笑,將阿愁拉入艙中,卻見著那藍毛船老大正四處打著揖求客人下船。
眼見江水愈來愈急,峽口越束越緊,正在掌舵的寧老大叫道:「淺蛟灘到了!」
寧老大亦是一笑道:「我抱負樓可沒有將客人丟到江里的規矩。」眾人此時方才曉得原來這藍毛船老大竟是天下間有數的商行——抱負樓中人。相傳抱負樓背後的東家乃是當今太后的親兄弟,東都城內那位老親王。有這等強硬的靠山,難怪這寧老大前幾日對著按察院的和*圖*書府官亦是毫無懼色。
江一草更不想混事其間,待船上行客下完后,便也想和阿愁一道下岸。正在此時,前方那大船卻忽向江中駛去,按察院眾人一急,連忙將跳板卸了下來,連聲高呼著開船。
阿愁看著這些馬兒的凄涼景象,不由好生氣憤那些藍衣人的天性涼薄,竟然對自己朝夕相處的坐騎都能下此毒手。小女孩兒疼愛動物乃是天性,她雖自幼便在那東山長大,背著殺手之名,亦不能脫此情懷。前些日子在碼頭上將江一草帶出京師的馬匹賣了還有些不舍,此時見得世上竟有如此待馬之人,不由心中大怒。
二十年前,兵部尚書舒無戲率兵抗西山路過此地,這位怒龍義匪眼看山寨無以為繼,乾脆將心一橫,率部投了軍。舒無戲當然也聽過此人的大名,加之此人功夫實在強橫,自然一笑而納。
紅石瘋三少與朝廷糾戰十余年,誰也沒能奈何得了誰,只是這條怒龍倒是在連番殺伐間,運籌帷幄,用兵如神,折損了朝廷不少人馬,行軍間竟似有了當年兵法無雙的舒無戲的幾分神韻。朝中人大懼之餘,更是視其為魔頭,無時無刻不想取其性命。難怪這按察院中人一路跟綴,卻是萬般小心。
只聽得刷地一聲,十幾個藍衣人已整整齊齊地站在甲板之上,動作整齊劃一,好不漂亮,這一手實在是出乎人意料,讓人嘆服。眾人見這些人輕身功夫如此了得,不由駭然,船上的那幾位府官面露喜色,暗道姬大人一下就帶了十幾位藍衣社的兄弟,這下那對頭可就沒路逃了。
※※※
只是他們所乘之馬墮力本就迅猛,末了又被主人做了借力的板凳,速度更是加急,慘慘地摔入江水中。只聞江中嘶鳴之聲四起,急浪之間馬兒強自扭著身體,口鼻處都泌出了粉紅色帶血的唾沫,哀嘶陣陣中隨著峽江急流向下漂去,眼見是難覓活路。
那邊的船老大兀自罵道:「晤你媽的晤!再敢放箭,老子到碼頭上干你娘的!」
世道雖不亂,卻也難稱太平。想要在其間打混,自然要付出些代價。姬小野自小便明白這些道理,他何嘗不想做個文人,在這清江邊上隨意尋個土坡,吟上兩句「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然後搭個小竹檯子,便可以等著那些慕名之人提著酒肉來尋自己;或者做個將軍,一戰而成,哪管手下都成了無定河邊骨,又何妨自己富貴;要麼做個像易家,或是抱負樓一般的巨賈也是安逸,整天翹著二郎腿,嘬著下人泡好的雨前,便可以有大把金銀入賬,閑時去哪家王府聽聽戲,豈不快哉?
到了後來,他這名聲實在是出的大了,倒有旅客專選晴川山路抄捷徑歸家,京官們回鄉之時,也往往只是托易家的商會將行李運走,而帶著幾個小廝翻山越嶺,既可觀大好河山秀色,而若是逢著有強人攔道,便輕拂雙袖,以示只攜清風,如此便又施施然上路。這一來,不止性命無虞,更有敢過晴川的清官之譽,實是快哉。
兩船此時貼得更近了。只聽寧老大一聲大吼:「下錨,穩舵,返槳……」一連串的指令發出,這隻木板船竟險險在極迅猛的江水中穩住了。
黑衣人盤腿坐在江一草身邊柔柔道:「若我是怒龍,便上到這船來,看你又能如何。」
姬小野卻不理會,自顧閉目養神:「按察院做事,自有按察院的規矩。你抱負樓那套還是暫且收起來的好。」
姬小野冷冷道:「淺蛟灘,鎖的就是你這條晴川怒龍……」眼光盯著前面因水急而放得極緩的大船,一副鎮靜的模樣。
江一草見身旁的她面上輕紗無風而起,心知此女是動了真怒,急忙伸出手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他倒不是瞧不起那劉名,只是覺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人心既不黑,手也不夠狠,甚至連年紀也比自己小五六歲,卻是怎麼從按察院的幾千號人馬中硬生生擠了個頭出來,能和自家兄弟並排而坐?
先前船上那年老的府官,連忙上去,問安道:「卑職參見姬大人……」不等他話說完,那年青的姬大人一擺手道:「不用多言,晚上在淺蛟灘動手。」目光掃過艙中諸人,「吩咐船家跟緊些,除水手外,不相干的客人都趕下水去。」
那年青人卻不答話,目光在船上眾人身上過了一遍,只在那黑衣的神秘人身上頓了一頓,便又回復如常,冷冷道:「馬成儒何在?」
這時對面那艘船上一個大漢走出甲板,對著這邊大聲叫罵道:「是哪個小兔崽子在那邊瞎整?這是淺蛟灘,人下水了可就難活羅……」江一草瞧的清楚,這大漢便是幾日前在紅花渡為自己二人指路的那船老大,此時見著按察院中人動手,不由好生擔心他的安危。
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都及不上今天那個黑衣人淡淡的一句話,讓他更覺著委屈……
江一草在這船上呆了數日,雖對那按察院眾府官有所警惕,但見那些人也只是吩咐船工遠遠跟著視野極處的一個小黑點,並不靠近,眼見己身似乎無虞,便漸漸放下心來。只是這舟船之上全無熱鬧可瞧,船上日子周而復始,著實讓人無聊。阿愁又總是冷冷地坐在長凳上不言不語,弄得他已是閑得似病了一般。船上其它行客怕是早已慣了這種旅程,是以往往躺著大睡。而他卻有些受不了人氣薰然,只好尋了個清靜點兒的地方,躺下胡亂想些心思,待把所有心思都想至可笑后,方伸個懶腰,極目遠眺,想從那無盡水頭中看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就在這靜默的追逐中,兩艘船從新市而起,又行了有三十多里,到了滴翠峽。這滴翠峽中江流湍急,兩艘船都放緩了速度,就在這時,隱在岸邊峽壁里的一條古道上,有十幾匹快馬急馳而來,慢慢近了船尾。
不過這地方既然清靜,自然是不大舒服。他站在船頭,任那江風呼嘯而來,颳得自己身上一陣清冷。這種冷卻無夏日涼風拂體之感,只覺風中帶著無盡濕意,讓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冰潤了。
寧老大還想爭辯,又聽姬小野冷冷道:「不要以為自家場面大就能罩得住,這溥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王土之上,萬事萬行皆由朝廷管著……」
姬小野眯著眼看著這個上船后一直靜靜坐在角落裡的黑衣人,雖覺著此人渾身透著份古怪,但若情報無誤,此時前方大船上的可是條大魚,他自己也無把握能夠吃的下來,若船上還留著閑雜人,實在是不能安心。於是淡淡道:「先生若肯下船,那是最好不過了。」默運真氣,以防那黑衣人暴起發難。
船上諸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人就這樣在船旁的江面上行走著,連驚呼都驚的呼不出聲。卻見那人走了數丈遠,似乎想到了什麼,雙袖一拂,竟又斜斜地掠回了甲板。只聽他誠懇地對滿臉青色的姬小野說道:「在下忽然覺著還是坐船舒服些。這江水太硬。」
「令仆倒是細心得很。」空幽然也欠了欠身,聲音自那黑衣上連著的敞帽中透了出來。他全身穿著黑衣,頭上也籠在極大的連衣帽中,讓人瞧不見面容。但不知為何,阿愁卻覺得這個神廟來人眼光正看著自己腰畔的那柄短劍,不由警意大作,一道劍意輕輕揚揚地彌散開來,將將罩住船頭這三人。
「泰焱大人,煩請出艙。但請先自斷一臂……」話語間好不得意,笑聲響徹江面,似要將自己向來宦途人生上的委屈都打散在這笑聲之中。
來人正是日間露了手絕世輕功的神廟中人。只聽他帶著笑意道:「若m.hetubook.com.com是對付那條暴龍,這一招倒是極合適不過了。那大船上不是還有很多行客嘛,那便是按察院手上的武器。」
按察院那位老府官一看,面上露出喜色,急聲道:「快些靠岸,主簿大人趕上來了。」按察院眾人聞得此言,不由鬆了口氣,看樣子來人便是讓他們頗為期盼的按察院正廳主簿姬小野,姬大人。
江一草聽得那黑衣人娓娓道來,不由對這怒龍生了幾分敬意,喃喃道:「這人倒是極好的一個人,只怕卻有些迂腐。瞧他當年落草時行事風格,若這姬小野以滿船人的性命要挾他,只怕還真會有些麻煩……」
待戰事一了,舒無戲挾重權為他要了個功名,舉薦他回老家晴川郡做了知州,那也是從三品的大員了。晴川郡的百姓知道這條怒龍是個什麼角色,自然舉手舉腳歡迎,只是朝廷方面倒是一直不大放心這草莽出身的知州,幾番想降他的職,都被舒無戲硬生生地摁了下來。直到十年前舒無戲咯血死在西疆,朝廷才將他在一月之內連降七級,貶到紅石郡的北陽城做了個司軍。
他將頭一側,看見半途自江岸上躍入船中的那位神秘人物正站在自己身邊。江一草衝著全身籠在黑衣里的神廟來人點點頭,笑著說道:「匯入大海,乃是江流的命數,知與不知,其實並無什麼干係。」他心中對這神廟來人實在是有些忌憚,只是不知他來這船是衝著按察院準備緝拿的那人,還是衝著自己主僕二人。
按察院眾人及寧老大一直弄不明白這人的底細,只是覺著這人邪乎,是以幾日來都刻意迴避著,不料這逐客之時卻遺忘了他。此時見他安靜走了進來,不由都是一窒,不知如何是好。
眾人駭然猜忖,這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只有江一草聽著阿愁在一旁瞧著,輕呼了一聲:「蝶舞。」
他帶來的那些藍衣社成員聞言從身後取下木弓,接著向箭頭上包了一層像是濕濕的棉花的事物。江一草看著雖不知是何物,但看了先前情形,也估得到這東西釘到對方船上,便會燃起。
他看著遠處朝陽之下,金波蕩漾,水光無垠,澄清的江水和那帶著紅色的黃柏河水碰撞在一起,不停擠壓、纏繞,終究還是漸漸相融,紅色河水漸漸淡去,只餘下些裹成絮狀的小團在江水中上下浮沉著。
「可惜了!」
這時兩船已貼得極近,眾人已能看見那大船上著了這一火箭后,似乎慌亂起來,有幾個人忙著出來滅火,人影在甲板之上亂竄,一時之間好不混亂。又聽得那船上有人大喊一聲,混亂之勢頓時弱了下去,接著便見大船甲板下舷處一下打開了十數個小口,從內里伸出一些極長的木棒,伴隨著一連串巨響插入江中,大船竟生生地停在那灘險浪急的灘口處。
此時先前上船的那十幾名藍衣人齊身一躬,同聲道:「參見大人!」
眾人心中一閃念,莫非這些人是想藉著馬力沖入船中,但這船距江岸還有五六丈的距離,又如何沖得過來?即便這些馬是神馬,衝過來了,這船隻又如何受得了偌大的墮力?這一念頭方在眾人腦中閃過,那十幾騎已然衝到了半空之中,卻也不過躍了幾尺地便生生地向江水中墜去。
「那我是不是也要下船?」
江一草尚是首次見得這種景緻,看這寬闊江面上萬頃幽波,不由一下呆了。再看遠處河灘上沙鷗點點,河間浪紋輕翻,心中不禁湧起股莫名之感,好生嘆服天地造化之宏大。正陶醉間,卻聽得身旁一個極輕柔的聲音喃喃念道:「江河競注而不流,道盡滄海本性,卻不知眼下這些江水可有投身大海的自知?」
姬小野嘴角翹了翹,心道:「若不是防著那魔頭下水,又何苦在這處動手。」高聲道:「煩請怒龍先生出面一晤……」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