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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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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一爐火 第六章 夜船

青梅一爐火

第六章 夜船

這時一個瘦削的身影自大船中一盪而出,身形如鬼如魅,說不出的飄忽隨意。只見他身影在船板上自在滑動,偶有一掌擊出,船板上的火焰便被迅即熄滅。旁人見那船上水手半天亦難撲滅的奇異火焰竟被此人輕描淡寫的幾掌化為無形,不由大駭。
此時聽得一人緩緩地鼓起掌來:「好快的劍。五年之間,唯君方才一劍,可入我眼。」發話的人,正是瘋三少。他一面鼓掌,一面卻皺眉想著,這背後一刺,雖無招法可言,為何這股凌厲劍意自己卻是如此眼熟?
船上眾人聞言又是大駭,誰料知在這惡水險山之間,方寸船板之上,竟能同時看見識得皇家功夫的高手,還有一位神廟內堂的神官。仍是慘坐在地上的姬小野亦是一愣,不由暗罵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卻又不自覺的有些欣喜,心道這條小命怕是能保住了。
只見殺到這邊船上來的無名高手聞言亦是一愣,轉身道:「寧兄弟,難道你不知此間有人天性懼水?」聽他口氣,這位了不起的人物竟似不識水性。
那人淡淡言了一聲,便轉回頭來,道:「鮑掌柜,你我交易仍在,自然不能減了情份,至於寧藍毛一事,是我方有虧,日後自然有個交待。寧兄弟,你那個船老大朋友正在後艙,你去喝酒去……」這一番話對著兩人而言。
瘋三少一笑閉嘴,卻見空幽然對著自己笑了笑,道:「你是知道的。朝廷與你家之間的糾葛,神廟一向不會插手。」此時那鮑掌柜卻急著將自己坐過的梨花椅仔細用袖子擦了,來請他上坐。
那人轉過頭來,冷冷地看了富翁一眼,淡淡道:「老鮑,什麼恐嚇都可以,斷我鹽?我拼著手下紅石八千弟兄,也要跑到東都去砍你全家。你信不信?」
只見他立起身來,站至艙門處,負手而立,哪裡還像個一方霸主,青衫飄飄,兩鬢斑白,倒似上京趕考的中年落魄書生。這按察院眾人先前不知他的身份,聽他的口音卻也隱隱猜到了些,其餘知曉他身份的人,看見他不開口,自然沒人敢出聲。呆了半響,只聽得蓬頂噼啪作響,江風帶著濕意由門口灌入。
不料那小廝左手抵著他的小腹,竟是一道怪異至極的陰寒真氣渡了過來。
眾人只聞得一連串的嘶嘶聲,兩人便即分開。
「箭在哪兒呢?」
那鮑掌柜最先醒過神來,搶先站起,恭謹地一躬到地,虔誠無比道:「小民鮑安,執抱負樓掌柜一職,今日有幸得見大人仙顏,實在是……」忽地不知怎麼接下去,只好訥訥道:「實在是……小人的福緣。」
空幽然將手一擺道:「閑事莫提,還是給我弄杯茶來,有些渴了。」說話間語氣像極了市井之人,哪裡卻有世外高人的模樣。接著停了停,指著江一草主僕又道:「給那兩位小兄弟也弄些吃的來。你們折騰了一夜,人家不餓嗎?那些按察院的人也鬆綁了吧。」轉頭向瘋三少笑道:「三少兄,不礙吧?」
眾人見姬小野慘然一聲,被打地飛出去,直直地撞在帆桅之上,只聽簌簌聲響,帆上積著的灰塵碎屑之類紛紛而落,撒在他的身上。他坐在地上,慘然道:「這是皇家功夫,你不是泰焱,你究竟是誰?」此言一出,終於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染紅了大半個衣襟。
這一拳乃是他第一次出手,眾人不覺注目,只見這拳中中正正,毫無煙火之氣,實在是平常的有些過分。誰料那人拳到中途,姬小野不知為何身形急然而退,左肘輕抬,右腳無影踢出,這一抬手,一提足,看似平平無奇,實則足下加速而出手為緩,疾而不顯急劇,舒而不減狠辣,守勢已可謂嚴密之極。誰料到這一擋一踢盡落在空無之地,而那人這隨意一拳竟不知如何悄無聲息地印在他胸口之上。
眾人正在詫異,卻見艙外嚯嚯作響,一個人手握著自己咽喉,直直地摔到艙門口,任他手指www.hetubook.com.com用力,卻也止不住咽喉處鮮血自指間汩汩湧出,他喉中格格作聲,眼睛圓睜,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只見那人臉上紅色一顯即逝。而空幽然不停地搓手,做出萬分痛楚的滑稽模樣。原來方才那人一掌劈下,而空神官如亂彈琵琶般的十個手指卻不偏不倚依次敲在他的掌緣。那人只覺得,手掌少沖、少府兩穴不停有如絲般真氣攻來,且一股強勝一股,最後一指彈出,沿肘之上盡感酸麻,是以好不驚訝。
「神廟內堂功夫?原來還有高人在一旁等著。」那人眼睛一眯,似是來了興緻。
空幽然呵呵一笑,慢慢將身上的黑袍向後拉去,只見黑袍之下卻是如雪衣裳。發上別著根木叉,生的是眉清目秀,天生骨子裡透出一段柔弱,加上一襲白衣上淡淡描著幾枝枯竹,更是生出一股脫塵之感。
船中眾人哪料到廳中又有如此變化!
那富翁一口東都口音,卻不知為何出現在這紅石境內,清江之上。更令人稱奇的卻是與他對話的那無名高手,說話更是怪異,中土全境之內也沒這種口音,他口口聲聲中的那個我字,聽起來卻像是個「鵝」。
旁人卻想著,若這殺手功力極高,那這位頭且不回,便一劍隔著厚厚的船板立斃此人的黑衣僕人,功力又有多高?
※※※
鮑安滿是深意地瞧了阿愁一眼,輕輕道:「將劍自船板后刺入殺人,悄無聲息,確實令人難防,乃是殺手十三必殺技之一。只是這船板極厚,要以此技殺人,功力必是極高了。」眾人本有些疑心他擔心與瘋三少來往之事被宣揚出去,故而伏凶滅口,此時聽他如此說,倒有些不知所以。
此時那小廝已抬起頭,眾人方才注意看他容貌,只見一張年輕的臉上,一道濃眉,粗手粗腳,像極了大戶人家憨拙樸實的下人,哪有半分狡詐模樣。他看了四周一眼,淡然道:「大家不要動。銀針有劇毒。」
這一下變故發生的實在太快,快到大多數人都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只知道眼睛一眨,優劣之勢已變,按察院再無可倚之人。
正在此時,卻聽那懷中小廝輕輕說道:「不要動,請你不要動。」原本抓住江一草衣領的右手不知何時悄悄貼近了他的胸口,指間一枚泛著幽藍光芒的銀針,已將將刺破了他那薄薄的衣裳。
待眾人都在那船上安置好了,按察院的一干人也被綁了,放在中廳旁,江一草主僕方趁著大家不注意時,自門外掩了進來。
那人見他表情,溫言道:「小寧,萬事不破不立,還須想的開些。」接著將手一領,微笑著招呼道:「今日出了些小小事由,倒是給諸位有些不便。還望見諒。」方才他出手退敵,好不瀟洒如意,一時霸氣無人能掩。此時見他對下屬溫言相詢,對眾人好生有禮,卻又像極了一個溫文知禮的篤誠君子。
誰知茶碗方一出手,卻在半空之中被一人伸手攔下,只見茶碗滴溜溜地在那人指間轉了幾轉,又安安穩穩地回到了桌面上。鮑安愕然回頭,卻見空幽然靜靜道:
「誰人又在擾人清夢?」
「大掌柜,這是我的茶碗。」
但阿愁卻聽得分明,更從這要命的一聲中知道,自己的同行來了!
方才自雙方喊話之始,這藍毛寧老大便沒了蹤影,只是眾人心有它事,兼之後來戰況激烈,是以都沒留神,此時聽得他忽然喊道船要沉了,不由一愣。卻見那些水手還是笑呵呵的樣子,按察院的府官便知是中了計,不由好生氣憤。卻不知他本是這船的老大,這聲老大又是喊的誰?
中土朝共有十三位神官,卻無人知曉其身份,只知各自修行,如潛龍無蹤,偶一出手,便會驚起極大|波瀾。但這三位頂尖的大神官卻是人所共知,有兩位自十年前映秀之役后,神跡便不再現於人世。唯有一位空幽然空大神官隱居草www.hetubook.com.com屋十載,不曾下山。
言語簡潔,卻自有一份篤定神情。
鮑安眼見此人挾持了江一草,不由一驚。他雖不知江一草姓甚名誰,更不會在意江一草生死,但瞧空大神官模樣,倒是對那年青人頗為維護,而這人又扮作自己樓里的小廝,為避嫌疑,急忙厲聲呵責道:「你是何人,潛入我船上,欲行何事?」
「按察院正廳主簿兼巡察司晴川郡統領姬小野,拜見各位前輩。」
姬小野心中一緊,眼下己方雖大佔優勢,卻是一絲也馬虎不得,躬身向那方一揖:「按察院正廳主簿姬小野,向前威武將軍、晴川郡知州泰焱大人問安。」他這一句話點出怒龍在官場上的兩個身份,無疑是想令其回思以往,弱其戰意。
那富翁卻是面無懼色,道:「別說全家,你就把我樓子里所有人砍了,你也得給我交待清楚。」
鮑安大掌柜瞧見這小廝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咱抱負樓要都是你這沒用的東西,還談個屁的抱負。」罵完之後,似乎還解不了這氣,四周亂尋著趁手的物事,最後拿起離自己最近的茶碗,劈頭向那小廝砸去,竟渾然不顧將小廝抱在懷裡的江一草。
江一草身旁的黑衣人閉目凝聽片刻,忽地一笑道:「小姑娘說的對,這下按察院的人可是碰著他們抬不動的人了。」
那人面上一靜,道:「撒手吧……」然後由極動轉為極靜,腳下挪了三寸,將將躲過迎面一劍,平平淡淡一拳擊出。眾人瞧他實力,完全可以輕身而退,何必避得如此驚險?卻不知此人天性如此,對於這些他自己覺著無趣的事,向來是多半分的力氣也不想多舍。
那人撲滅火后,也無其餘動作,只是靜靜地立在船側,只見他一身黑衣,長發散亂在後,在月光之下倒有了幾分銀髮的味道。
原來那富商便是抱負樓的大掌柜!
江一草二人接過小廝送來的茶飲點心,輕輕道了聲謝。他真有些餓了,想也不想便拿起塊松糕便往嘴裏送去,大嚼起來。阿愁雖扮的是位男子,但畢竟女子纖細,見盤中並無筷子一類的物事,倒有些躊躇。正猶豫於是否學公子那般放懷大嚼,卻聽得身後船板發出了輕輕篤地一聲。
「大人果然了得,只是這連環箭發,卻不知您撲得了哪頭,何況這船下尚有易燃糧油……」姬小野雖見那人身法駭人,仍兀自強言。
話語間,他手下那些水手早就沿著繩索向那船爬去,這些人常年在水上生活,成日價和繩索木板打交道,身手靈活的很,幾下就攀到對面。而跟在他們身後的按察院府官卻是小心翼翼抓著繩子,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落入下面這湍急水中。
藍毛將手指放在唇尖,打了個呼哨,只見對面船上似乎早有準備,十幾根鉤爪頓時甩了過來,牢牢勾住這邊的船沿。他向眾人笑道:「大家還是快點爬過去吧。」
那小廝冷冷地看了眾人一眼,眼神竟是冰冷如霜,雖只淡淡一眼,卻也讓人心神一緊。即便如瘋三少這歷血風刀霜多年的大人物,也不由在心頭暗嘆:此子定是意志堅如磐石之輩。
那鮑掌柜一臉和氣,身材微胖,穿著一身絳色富貴綢織成的袍子,看著和一般鄉間市井的土財主並無什麼分別,卻讓人如何能猜到,這便是十年來唯一一個敢和天下第一商長盛易家對著乾的抱負樓大掌柜。他似想了一想,忽地打了個哈哈道:「三少兄,咱自家兄弟,不談這些虛文。來來來,喝杯茶暖暖。你功夫高不怕冷,我可頂不住這江上風寒。」到底是運通天下的生意人,一句話竟將瘋三少在他樓中安插姦細一事淡淡帶過。
姬小野並不理會,將手背到身後伸出大拇指,身後藍衣社眾人會意,手指一松,十來只箭挾著呼嘯風聲向那船上直射而去,只聽啪啪幾聲,那些箭全都深入木板,呼啦啦燃了起來。
江一草忽地猜和_圖_書到了此人那駭人的身份,疑惑地向阿愁望去,卻見她帶著無奈的笑意輕輕點了點頭。
此時這船上只餘下些水手還有按察院那幾個府官,藍衣社早就被那高手打下江中,不知漂到何處去了。這些水手幾日來備受姬小野呵責,此時見他慘狀,自然在一旁偷偷高興。而那些按察院的府官眼瞧著院中有數的高手姬大人,竟似被此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不由心中大駭,縱有相救之心,卻也嚇得不敢動彈。
在他嘮叨不停地當兒,空幽然呵呵望著他笑了一眼,提著重傷的姬小野縱了過去。
「喔……我要出關修行,坐船而已,並無它意。」
神廟自中土朝立,便隨著國祚而行,不止地位尊貴,更是身份超然。是以當先在那已沉沒的木船上,眾人瞧見他使出神廟內堂功夫,已是駭然,以為是出門修行的神官。誰可想到,此人竟是駐守內堂,身份尊貴天下無雙的大神官!
就在鮑大掌柜怒擲茶碗,空神官妙手卸下之際,場中的江一草卻覺得懷中的小廝有些異樣。但覺他雙手抓著自己衣襟向下倒去,有意無意間稍稍向內里轉著。江一草這些年來雖未逢著大風波,但和阿愁呆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心思自然也更細緻些,暗自忖道,這個方向將將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阿愁那疾魅一般的劍路。
那邊廂默默觀戰的江一草主僕二人卻是相視一眼,又即默然。
從那邊船上過來的高手亦覺詫異,緩步走近,抬頭看月,忽地定下神來,將右臂自后拉起,直指背後淡月,頭微微低下,全身拉成一道奇怪的曲線。
瘋三少亦是微微一笑,坐下身來。聽得那鮑大掌柜沉吟少許,輕聲道:「本來我們倆人是商量明年的鹽期,誰知你這人天生豪骨不說,還像個教塾先生一樣的惜才,非要救那個性格古板的布政使。這下好了,惹了一大堆蒼蠅……」目光在廳中諸人身上掃過一遍,道:「為生意著想,這些人是不能留了。」
不多時,除了仍昏迷在地的姬小野,按察院的府官便站立在旁,這些人雖然平日在官場上威風赫赫,但沒料著今日竟在這船中見著天下最頂尖的幾位人物,驚駭之中,竟不知手腳如何處置了。
天上一陣烏雲翻過,頓時遮出了曼妙月光,烏黑一片中,淺蛟灘上只余這客船中點點燭光,顯得分外醒目。此時船已起航,眾人圍坐在中廳之中,一時無話。藍毛無神地撥弄著襟前的擺尾雀毛,一面側著耳,似乎在聽些什麼。過了半晌,船后遠方忽地傳來了嗚的一聲悶響,只見他眉頭一皺,面上難受之極,竟似欲落淚一般。方才被他鑿破的木船,此時終於支持不住,沉下去了。
姬小野此時聽著那句「箭在哪呢?」,倒想起日間聽著那神秘黑衣人說的那句話來,不由嘴中全是苦味,煩苦之下鼓起餘勇,大喝一聲,一劍直刺,自肩到肘、腕、劍尖成一筆直的線條,去勢凌厲之極。
此時阿愁出劍之路全然被江一草的身體擋著;空幽然卻剛剛放下茶碗;瘋三少倒是瞧的清楚,但那小廝出手太快,卻不及相救。眾人心道這小廝竟敢在暴虐聞名天下的瘋三少及空大神官面前玩花樣,不止膽子極大,心思又是何等縝密。
瘋三少卻不理會他,徑直向空幽然道:「天下三大神官,我都曾有緣晤面,卻不知閣下……」
江一草很是佩服這人出神入化的造詣,但見他二話不說,便毀了十數條人命,心中便有些鬱悶,後來鼻中聞著血腥味,更勾起他這十年來的惡癖,不由難受地抽了抽鼻子。眼瞧著那人向姬小野走去,他不由生了惻隱之心,正待開口代他求饒……
瘋三少此時卻安靜地坐在椅上,雖然心中亦有少許吃驚,卻仍是淡淡笑道:「原來是空幽然,小空空。怎麼,朝廷連你都請動來對付我?」
空幽然也不客氣,徑直坐下,對著那抱負樓的大掌柜道:「大掌柜,和*圖*書也無須太多拘束。怎麼?掌柜干厭了,竟想干起小二的活來。」他輕輕幾句調笑,鮑安卻恭謹對道:「小的服侍大人乃是小的福份。」接著面上露出為難神情,似是思忖了許久,道:「神官大人超然物外,一向隱居,不涉世事,卻不知怎麼到這……」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位衣領上綉著銀絲寒梅的大人物,不由一時呆了。
「大神官!」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聽得那船中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了過來,也不覺那人吐氣揚聲,這邊廂的眾人卻覺得聲音正輕輕地在自己耳邊響起:
「神官大人如此神通,還要修行?真是讓我等佩服。」鮑安小心應道:「方才聽得一句,大人似乎對朝廷和瘋三少之間的事情不是那麼關心?」他見空幽然神情似乎與瘋三少有舊,不由放下心來。
被綁的死死的按察院府官不由大吃一驚,心道這抱負樓向來頗受朝廷照顧,卻不知為何竟和這天下第一反賊成了一路。一些心思轉的極快的人更是一臉慘意,心道這天大的秘密被己等一干人無意中撞破,只怕小命難保。
卻聽鮑掌柜全然不似方才那和氣模樣,厲聲道:「我說三少,你也恁大胆了,怎可直呼大神官名號?」
空幽然搓了會兒手,許是不那麼痛了,見那人仍是一臉煞氣,連忙笑道:「七年不見……」
瘋三少一直瞄著他,心道七年未見,樣子倒是沒變什麼,只是年齡怎麼也不見長,仍是一副清水般模樣,不由摸了摸自己鬢角白髮,倒有些無由之嘆。
寧藍毛應了一聲,又轉頭向那富商一躬身,略帶歉意道:「大掌柜,小的告退。」他心知有自己的老大在此,即便自己惹得抱負樓天大的怨氣,也盡可擔的下來,便帶著自己一幫兄弟去后艙尋這船的船老大拼酒去了。
江一草卻是不懼,沉默之中左手成鉤,向那人肋間抓去,腳下輕轉一步,便成了大摔碑的架勢,這一招大開大闔之中,又夾雜著細膩的手指功夫,端的是精妙無比,他料定中土無人能會,是以也不怕使出讓人瞧見。
「竟是下雨了?」
藍毛訥訥辯解道:「我開始以為是那條暴龍,心想他那迂脾氣,只怕這幫按察院的小子讓他自殺,他都做的出來……」接著將雙手一攤,無奈道:「這不,我想著怎麼也不能這樣,只好舍了這條跟了我好幾年的破船。要早知道是老大,我犯得著嘛。」
只聽那無名高手輕輕道:「還便過去吧。」接著轉身向空幽然道:「兄台,煩請隔廂一晤。」腳尖在船沿一點,輕輕揚揚地飄了過去。
只見空幽然全身黑衣似乎一縮,如玉般雙手伸出袖外,十指亂擺迎上,腳下亦絲毫不亂,錯步而前。
原來藍毛口中的老大竟然是這位角色,眾人皆聽姬小野言過,此人是抱負樓中人,難道這無名高手也是抱負樓的什麼角色?姬小野躺在地上慘然想到,沒想到這一趟緝兇之旅卻是真正地上了賊船了。即便那船中真的是晴川怒龍,若這藍毛賊放水沉船,己等一干人也是毫無辦法。這一戰連對頭是誰都沒搞清楚,實在是輸的窩囊的很。
廳中中人見他現身,眼睛卻是死死地盯住他的衣領。江一草主僕早已料到此人身份卻也並不吃驚,但廳間眾人卻齊齊地發出一聲驚呼。
也不知那人聽沒聽見他的話語,只見那人低吼一聲,體內真氣疾走,弓背一舒,直如離弦之箭般,右掌一翻,全身向後仰至極限,左手橫格在前,驀地一縮,一掌劈下!
船中眾人卻無人注意此方,忽然間只見那戴著笠帽的黑衣少仆手指一動,腰間長劍化作一道亮光一閃,直直地向後刺去,如破紙一般穿過船壁,似刺中什麼。
而那人看了一眼船中眾人,便死死地盯住了袖手一旁的那位黑衣人,竟是看也不看一眼姬小野,只是隨著劍勢在這船板上狹小的空間里隨意轉身,即便如此,毒蛇般的劍芒卻仍是沾不到他和-圖-書半片衣裳。姬小野見他如此漠視於己,不由心中大怒,大喝一聲,劍法一變,竟是大開大合,直如秋風掃落葉,船板之上勁風激蕩,充滿了肅殺之意。
空幽然輕聲道:「燎天一劍!」話語間似乎頗為興奮。
鮑安見瘋三少無話,便吩咐小廝依言鬆綁。
他料得這小廝定有不妥,力貫雙臂,自己那很少施展的內力自手太陰肺經上行,經中府、雲門、尺澤、列缺、太淵、魚際、直達拇指中端的少商,便要運力將身上之人往前震開。
明月已替了暮日,遠遠地吊在山頭之後。漫漫清光之下,淺蛟灘上怒吼江水仿似被鍍了一層銀色,也讓人覺得比日間安寧了許多。只是銀水金月之下卻是危機四伏,木船上十數張強弓齊齊地指著前方,只待那位縱橫晴川紅石數十載的怒龍前來受死。
看著那些人都已爬了過去,藍毛帶著歉意對仍立在原地的江一草主僕說道:「這位小兄弟,實在是不好意思,倒忘了有你這麼個人,早曉得我定讓老大把你們拎過去,這下要麻煩你們爬一下了……倒是不用怕的,我在後面跟著你,不是我自吹,管他好急的江水,就算你被衝到水底十丈,我藍毛還是有本事把你撈起來。」
此時雨打烏蓬,聲聲作響,這篤地一聲被掩在雨聲之中,毫不引人注意。
一個小廝出去看了一眼,顫聲道:「這人死了,船板上釘著一把劍。」
而空幽然也是大感佩服,想不到他這一掌竟如此凌厲,竟逼得自己使出亂波指來。
那無名高手此時正坐在一張梨花空雕木椅之上,眼睛卻瞧著靜坐一側的空幽然。他旁邊坐著一個富翁模樣的人,穿著大綢袍子,手上戴著金晃晃的物事,臉上十分不耐,嚷著:「你今天必須把藍毛的事情給我解釋清楚,不然我斷了你三成海鹽。」
話尤未完,卻見那藍毛船老大衝上甲板,口中嚷道:「老大,船要沉了,咱們先走吧……」
江一草見那出去打探情況的小廝有些駭的糊塗了,兩腿如篩糠般抖個不停,不由向那邊走了幾步,溫言安慰道:「小兄弟,別怕,壞人已死了。」那小廝似乎是懼意難消,腳一軟,竟要癱坐在地。江一草急忙一把把他抱住。
藍毛目瞪口呆地看著,半晌後方罵道:「靠,這是什麼世道,高手平日里都喜歡遮遮掩掩,玩隱身?」
眾人見他劍法了得,接下來幾招連綿而發,電光火石間,竟似化為一條灰龍于空中亂舞,龍舌狂吐,竟是分寸不離那人左右。
眾人似聽著有人在自己耳邊輕輕笑了兩聲,便見著月夜之下,兩船之間的空氣一陣輕紋,一個身影如疾風而至。隨著一陣啪啪聲響,這邊船上的藍衣社中人便紛紛落水。正當人們不知所已的時候,竟見著那人不知何時到了這邊船上,正將雙手縮往袖中,滿臉帶笑地看著姬小野。
對方船中那聲音又清清透透地飄了過來:「天下何人不識我?」另有一人道:「今天不是有一個糊塗人嘛……」似在忍住笑一般。
聽他說船要沉了,按察院的那幾個府官連忙去船邊查看,眼見船身真的是緩緩降了下去,不由面上變色,耳聽著那首凶還在嘮叨個不停,不由更是心慌意亂,但此時絕頂高手在側,實在是不敢輕舉妄動。
江一草看的清楚,這人便是當日自己二人上船時,阿愁曾經說過的厲害人物。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個一直立在一旁未動的黑衣人不知何故忽而站到了二人的中間,船中人知道前些天此人與按察院人有些不妥,看模樣他此時竟準備替姬小野出頭,不由好生納悶。江一草卻早料到此人定是神廟中的要緊人物,阿愁更是從他那奇妙身法上猜到,這人定是神廟那隱居十年的空幽然,空大神官。
江一草見他心好,也是感激,道:「那倒不用,兄台自己先去。」然後將手伸了出去,阿愁把他的手一拉,走了幾步,也不見怎麼使力,便自空中飄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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