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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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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落子 第三章 冬原

松落子

第三章 冬原

正在騷動的人群被這仿自天外飛來的一箭給震住!
眾人聞得此言方才知曉為何此人竟用長長一絡頭髮掩住一目,原來這神箭手竟是不良于視!
季恆隱隱聽著此話,忽地想起這箭手傳聞中的手段,大驚之下,指作唿哨,便想喚那些人退下。
姬小野小心翼翼地將聖旨在自己掌上攤開,念道:「上誥:今查邊城一帶,走鹽之事日見猖厥,傳某郡王亦牽涉其間,為事慎重,特命……」易風等人越聽越覺寒氣襲身,忽地沒聽見下文,抬頭望去,卻見這位按察院的大堂官,手握上諭,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似在那張紙上見著了什麼很荒唐的事情。
「卻不知姬大人現在如何了。」
「大家同為朝廷辦事,自然容易想到一處去。」季恆聞言諾諾。
易風見這小官卑職,卻是侃侃而談,忽地心中一動,只覺這天寒地凍中似乎隱約來了一絲暖意,向著樓下大喝一聲:「都給我住手,讓咱們聽大人宣旨。」言罷冷冷地瞧著姬小野。
他長身而起,向著樓中諸人合拳一拱,道:「侍郎大人這番話,才是老成持重之言。」轉而對著季恆笑道:「主簿大人,若不想傷了貴院與王府間的和氣,如今倒是只此一途。」
茶鋪外面人聽著似乎有緩和之意,不免有些鬆懈,只是眾心著實沒料著,這般劍撥弩張的情形,竟然會如此作罷。只是看著身周的這些鹽車,眾人當然清楚,這隻是暫時作罷而已。
謝仲歌年前由御史改判吏部侍郎,卻也沒減了那份執清風之言為國除蠹,為民去禍的心思,是以才會不遠千里來到這小小的邊城。
易風卻知道此刻是萬萬動手不得,一旦動手,就不止是販私鹽這般簡單,而是逆旨的大罪,只怕連王爺都難逃此劫,急忙伸出手按在冷五手上。
只是他動作快,燕七卻是更快!
姬小野在眾人目光環視中哈哈大笑,道:「莫非以為本官還敢假傳聖意不成?」忽地瞧見那邊城小司兵長的有幾分面熟,不由笑意一滯。
姬小野眼看著鹽車在握,赫赫有名的三面旗也是束手無策,不由心覺快慰,暗道不枉了十來日快馬趕路的辛苦。謝仲歌卻在想著,此事一旦大白于天下,只怕望江郡王一怒之下,又不知會做出些什麼事來,朝局卻又將不寧,又冷眼瞧著那天下第一快劍冷五青筋畢露的左手,心中卻生出一份悲涼,心道任你英雄好漢,沙場名將,在那一張黃紙面前,也不得不氣短嗟吁。
他思忖半晌后,躬身行禮道:「侍郎大人說的在理,不如回城再做計較。」
冷五眼瞧著街旁車上裝鹽的麻袋被挑翻,露出白花花的鹽來,眼中凶色一現,手便扶上了劍鞘。燕七看他動作,也悄悄地吐了口唾沫,潤濕了手指,便待引弓大殺一番。
想到此節,他不由微微笑了笑,心道這宋王爺也是養的好囂張的屬下。
季恆亦是一笑,復又上前行了個禮,道:「以往謝大人還任登聞院御史大夫時,下官曾在拜見莫大人時見過一面。不料竟又在這邊鄙之地與大人有再晤之緣。」
情理相較良久,他不由嘆一口氣長身而起,言道:「二位不若聽我一言。望江若無此等弊狀,不妨暫且將車拉回城中,再做計較。按察院也先退下,這般大陣仗,卻是朝藩相峙,讓百姓瞧去,成何體統?」
正在這大變突發之時,卻聞著一人有些驚異地問道:「hetubook.com.com敢問這位大人,聖上究竟頒的是何種旨意?」聲音不大,揚揚地盪在街上樓中,清晰無比。
謝侍郎隨之步之茶鋪,看著名動天下的望江三面旗,心想走鹽居然出動瞭望江郡的三位大將,究竟是何用意?額角青筋一顯即隱。
數十步外沙地之上,正在鹽車旁揮刀做猙獰狀的一名刀手,忽地一捂脖頸,悶悶地倒了下來!
「原來是望江的冷大人。」季恆施了一禮,面上卻是毫無懼色。他心想茶鋪內外早已被己方人馬把住了關口,只待搜出鹽來,便即大功告成,寒聲發令:「藍衣社十三路,上前搜車。」
雖然有一名下屬中箭倒地,也不見他臉上有何恚怒之色。他站起身來,做疑惑狀輕聲道:「望江郡莫非真是要反了?」
姬小野側臉看著發問之人,季恆湊上來在他耳旁說了句,才知道原來這裹在棉襖里的猥瑣之人就是本城的小司兵江一草。他正待喝斥,又聞著江一草不慌不忙的接著問道:「若非明諭,又非口諭,想來是密旨。按本朝規矩,密旨應于旨意到時當場誦出。怎的卻不見這位大人照章辦事?」
易風卻是不急,笑道:「運鹽?哪有此事?」
眾人先前注意到,這位箭手望那季恆一眼時,那絡甩在額前的長發下稍露出的那隻眼中,目光竟是獃滯一片,不隨著視線而動。大家心中不由盡皆嘆然道,如此神乎其神的箭技,卻偏生眇了一目,實是一件憾事。只是不知是上天不開眼?還是上天嫉他天賦異稟,便有了損其有餘的念頭。
「王命在身嘛,我等小官自然是不敢輕侮的。」季恆淡淡應道,言語間卻有幾分調侃之意。易風聞言一驚,瞧這人算珠在握的神態,莫不是有什麼把握?
眾人並不知他在刻著些什麼,只是看到那烏黑髮光的箭頭在桌面上不停的划動,聯想著方才那似乎來無影去無蹤的箭術,不由喉嚨一陣發緊,再聞得箭尖和木頭摩擦時發出的吱吱怪聲,心中不由更加緊張。
季恆淡淡一笑,乾脆懶地應他。正在灌著悶茶的燕七見不得這些京城官員的作派,喝道:「你搜又不敢搜,放又不肯放,到底想做什麼?」
步出鋪外,只見遠天懸著白日,照的這沙地上蒼蒼一片,唯餘下白沙之上還殘著點點血痕。他不由一聲輕嘆,心道誰料得方才數刻前便有一人性命無聲無息地在此斷送?看著那長長的車隊在按察院人的押送下緩緩向二裡外的那小城行去,他有些失神,心道這最不應該被人知道的一次走鹽,竟似乎成了全天下人人盡知的盛事。
季恆此行奉了姬堂官的命令,費了這大心力,自然想要有個結果,眼見著那偏弓燕七不停地在桌上畫著箭畫,心中很是清楚,這是示威,誰若敢動望江一草一鹽,這箭只怕就會脫手而奔你去!
二人正如鄰里一般拉著家常,那邊廂已是血光四濺。易家的夥計仗著有望江郡王府撐腰,強自不肯退後,卻不料負責搜車的藍衣人竟是二話不說,拔出刀來一陣劈風亂砍,頓時傷了幾人。
謝侍郎見此子隨手一箭便斃了遠處一人,不由一嘆:「冷五既現,他自然沒有不來的道理。只是這般須臾間去一人命,卻也太……」
「真的不能商量?」
這番心思雖然粗淺,一時之間卻易讓耿介之輩犯了糊塗。江一草自然算不得耿介之人,笑笑走出www.hetubook.com•com茶鋪。
季恆卻面無表情,看了箭手兩眼,淡淡道:「果然好手段,看閣下偏弓殺人,想來便是那只有一隻眼的燕七。」
燕七木然地看了這位按察院主簿一眼,也不說話,復又坐了下去,從身後取出枝箭來,非常用心地開始在木桌上刻劃著。
易風亦是一笑道:「莫非季主簿還另有高見?」
季恆冷冷地看著他,心知若搬出王命來了,自己極難搶先動手,想到自己堂堂按察院替天問案,卻不得不被此人一言僵住,今次之行,只怕有些棘手,手指不覺用力,關節處泛著慘慘的白色。
望江此行消息漏風,已是輸了極大的分數。百余車的鹽赫然便在望江人的身旁,卻被按察院堵住了去路,稍有舉措不當,便是雙方火併的場景。而易風為望江郡大局著想,自是頗不願意出現這等情況,思來忖去,倒悟得了一個可笑的耍潑之法,只管將王命二字抬了出來,卻又故做玄虛,讓朝廷來人不便動手。
世人皆知望江郡王與東都勞親王親為父子,卻勢若水火。全仗著太后不忍見自家兄弟和侄子骨肉相殘,才一力摁了下來。若望江郡真敢置廷令于不顧,惹得太后她老人家一時不喜,望江的處境自然難受。
季恆搖頭道:「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一面說著,一面向外面瞧了一眼,只見手下那些從兵部調來的甲兵,聞得竟是要和望江郡那位王爺的手下明火執杖搞一架,面上都流出畏難之色。他不由冷哼一聲,轉過頭來:「易將軍,您不在西線戰場之上,卻到這荒涼邊城中來,不知所為何事?」
易風站了起來,望望茶棚外冬日景色,回身冷冷道:「王命在身,不可多言。」
江一草忽然覺著方才看到的那灘血跡有些刺眼,閉了會兒眼睛,方抬起頭來。此時無朔風勁吹,也沒有雪片紛飛,倒是有一輪冷火秋煙的日頭寒寒地照著這原上諸人。他啞然苦笑,真是一個多事的冬日啊。
樓中人駭的霍然站起,只那位青衣客人淡淡坐在桌旁,竟似聾了一般。
「哪裡的話,只是隨便看看罷了。」
隨著這句話響起,一人走了進來,身著褐衣,身形瘦削,許是長途跋涉的緣故,臉上滿是風霜之色,卻也掩不住炯炯有神的雙目。江一草生性佻脫,方才對峙之中,早已和那青衣人搭上話,此時正和那青衣客人你一杯我一杯的悶聲喝酒,聞聲轉頭一看,卻是心中一驚,想著:「姬小野終於來了。」
※※※
此時樓中他侍郎官位最高,說出話來自然有幾分力度。易風忖了忖他的話語,覺著竟是僵局中唯一可行的出路,雖說鹽車被扣在按察院手中,日後鬧上殿堂定會對郡王大大的不利,但這樣一來,今趟這二十三船鹽卻是保住了極大的分額,兩相權衡下,心中便有了計較。
姬小野環視四周道:「本人乃按察院堂官姬小野,今趟奉聖諭來邊城查望江走鹽一事,還望各位大人多多照看。各位請起吧。」說罷上前扶起謝仲歌,笑道:「侍郎大人憂心為國,倒和本院想到一處去了。」看也不看一眼那三位空負一身好武藝,卻被聖旨二字壓的不敢動彈的望江高手。
「高見倒是談不上,只是望江郡私運鹽出關,售與西山國,已是資敵大罪,本院身負執律之責,豈能就此作罷。」季恆雙眼一眯,寒光忽現。
見此情形,他這小小司兵和-圖-書正不知該安身何處,卻見那青衣客人轉過臉來向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他無可奈何,只好坐到了那桌上,道了聲謝。
他心道這總不是個了局,斟酌半晌起身道:「諸位皆是食君祿之人,今番這件事情,自然總要有個了結。只是郡王府聲稱負有王命,本官自然不好多問。不過按察院一向為朝廷監察之所,對於通關之物查上一查,也算不得什麼過分的事。依本官看,不如按察院押兩車回去,至於這鹽是運得還是運不得,回京城后讓莫大人面見天顏后再做定論也無妨。如此一來,各位這一趟的差使也算成了……」轉頭向易風說道:「不怕說句不中聽的,這也算是拿住瞭望江走鹽的物證,卻也全了王府的面子,想來百車之中少了一兩車,也不會對三位所負的王命有太大阻礙才是。」
此時樓中雖然平靜,實則各人心中各有心思。望江那方一味拖延,心道堂堂按察院總不至於就這般拖下去吧?季恆卻是胸有成竹,也不怕就這般耗著,心道你既然搬出王命旗來,這硬搜自然是不成,卻不知待會兒若堂官來了,你望江三面旗又要作何計較?只有謝侍郎心中頗亂,不知在這小酒樓中的大朝局內,自己應如何立身。
易風面色一青,哪裡料得按察院這次準備如此充足,竟將聖旨也請了出來。聖旨一出,誰人敢抗?只是他心中有個疑問卻揮之不去,聖上……怎會對望江動手?只是此時也無從得解,回頭示意了一下冷五二人,雙膝一跪,恭聲道:「臣望江郡王府主管易風並一干人等,恭迎聖旨。」
※※※
「那為何閣下不敢讓本院搜車?」
這件事只怕和那位夫人是脫不了關係,想來此事到最後,望江方面盡可隱忍,按察院也不會不知進退,只是自己這個小城司兵恐怕是當不長了,他忽地想到小時候抱著春風聽戲,曾經在茂縣紅瓦寺旁聽過一個和尚唱過的俚曲,曲子是這麼寫的:「花開花謝花零去,人來人往人不聚。思這思那思不足,走南走北走千里。恩愛暫,無常久,生世多畏懼。」他無來由胸口一悶,心道自己又要走千里了嗎?
江一草將手下的那些兵士安排在左近的幾個巷口上,便上了二樓,只見樓中四個大方桌擺了個品字形,望江三旗和董老闆佔了其右,按察院的季恆率著幾個院中好手坐在左手,謝仲歌並安康來的二人居中而坐。靠街欄邊還放著一張桌子,那桌上的客人不知是膽大還是如何,見這般劍拔弩張的情形卻也並不走避,桌上擺著幾盤肉片腿筋,一壺酒,還放著兩個青瓷酒杯,客人身著青衣,臉望長街,意甚寂廖。
他沒咸沒淡地說著,而就在這談話之間,十幾名藍衣社已圍住了一輛長車,明刀晃晃,直指那些夥計的胸口。
若以理而論,望江郡若身犯王法,只怕逃不得一責,但聽得這黑旗軍中著名的謀將易風嘴裏淡淡那句「王命在身!」,便堵住了意欲質詢的諸多張嘴。在他這為官講究中正二字的人眼中,此等作為倒有些蠻橫的意味了,便有些不喜,更加篤定茶鋪外百來輛長車上,所運的定是那雪白禁物……可若以情而論,按察院一向倚著手中權柄,咆嘯官場,把持朝政,以言入人以罪,妄行大獄,倒更是令自己不恥。
販私鹽自然是他極為憎惡之事,只是若此事發生在他頗有幾為惜賞的望江王爺身上,倒不由和*圖*書教他好生為難。是以進茶鋪以後,他一直沒有表明身份,只是安靜地待在一側,冷眼看著此間的一切。
茶鋪中人只見原本懶懶伏在桌上的他,忽地長身而起,彎弓搭箭,卻不正眼瞄準,便指頭一松,只聞得一陣極細的嘯聲自那弓弦之上散出……
易風此時緩緩站起身來,笑道:「難道這位大人就不能給我望江一個面子。」他心知此言本就無稽,只是一時想不出對策,但想拖得一時是一時,只待接貨之人到來,再做打算。
易風聞言一愣,瞧著鋪中這名俊朗青年,心道此人好大的口氣,竟然做起調停來?但又覺此人語氣間對本郡倒無惡意……他其實心中早有想法,井鹽交貨在即,按察院人虎視於旁,若呆會兒三方碰在一處,己方這一行人真是無法自辯,倒還不如暫且退回城中。又想著王爺所吩咐要尋的那人,此時只怕已到了邊城,看王爺如此看重那人,若能得他幫手,只怕倒又有一番變數。
他心料這按察院在自己那唬爛王命旗面前也是無法可施,此時給對方一個台階下,倒不怕對方不抬腳。不料那季恆聞他之言,呵呵一笑道:「易三兄身為望江三旗之一,好大的名頭,難道這般大的事情就想如此了斷?」
易風卻不識得此人,只是隱隱覺著來者不善,一拱手笑道:「卻不知閣下此言……」
「笑話!我等受王爺密令,身負要命,若被爾等走露了風聲,這個罪責卻是誰來擔當?」此時人人皆知這百來車裡面裝的都是鹽,偏這易風說來倒還是義正辭嚴,全沒有半毫心慌神色。
好一句王命在身!有這淡淡一句,任俺是販私走鹽也罷,任俺是強辭奪理目中無人也罷,縱俺是無惡不作……奈何俺王命在身,你……又能如何?
他先前始終想著朝中那些對頭會藉由此事對自家王爺不利,是以只願周旋,此時見雙方已然動手,心知已無計可施,便也放開一切,一拂長襟,坐了下來,輕聲對著伏在桌上的燕七道:「立威,殺一人。」
姬小野看了那人一眼,心生疑竇,卻也不及理會,向著望江三旗喝道:「還不跪迎聖旨,莫非真的想反了不成?」
不論是按察院,還是易家之人,都紛紛離那倒地之人遠去,似害怕下一個倒下的便是自己,霎時間在那輛鹽車四周空出好大一片地方,只余中箭之人倒在血泊之中,卻也沒有動彈,想必已是死了。
言尤未完,姬小野已自懷間取出一黃綾包著的小筒,冷然喝道:「聖旨到。」
樓中街上忽然一靜。
長鶴樓在邊城北城門旁的臨街處,也不知是何許年修成的,樓檐之上滿是灰塵。此時正是寒冬,酒樓生意本來應是不錯,此刻樓中卻是冷清的有些異樣。
心中已有這般想法,又聞得此人發話,自然要借這順水槳力,易三微微一笑道:「這位兄台說話倒有幾分道理。只是恕在下眼拙,卻不知閣下……」溫和地看了謝仲歌一眼。
「如何又是說笑?」姬小野故作嗔怪,忽地面上一冷,吩咐道:「小的們,扣車搜鹽。」
那邊廂的易風聞言卻是心中一懍,沒想到今日所面對的不止是按察院的走卒,還有一位朝中名吏。傳聞中這位謝侍郎持身頗正,素有官聲,卻又有些古板拘囿不化。自己這一行私鹽,只怕也落在了他的眼中……他上前見禮,也不言它,笑說一句:「王命在身,不敢稍有懈怠,還望大人莫hetubook.com.com要見怪。」說罷出門招呼易傢伙計將車隊拉回城中。
「真是好笑!不知閣下這幾位朝廷藩屬命官為何隨著這商會行走私鹽之事?難道不知朝廷早已禁絕此途?方才還敢出手傷我朝中官吏拒查!好生大胆!」季恆言詞咄咄。
季恆也是一笑,道:「貴地一向好生興旺,哪裡用得著咱們一破院子給些什麼。只是……」故作苦吟狀道:「只是為朝廷解憂,乃我輩本分。若王府上和這私鹽買賣有些瓜葛,倒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易風洒然應道:「望江做事自然有望江的道理。若閣下以為我等此行為非,不妨回京報上莫大人,在朝中參我家王爺一本。只是……」聲音陡然高了八度,「只是若要強行在此地拿人扣鹽,卻怕你們擔當不起!此時損了一命,是你按察院自取其辱,怨不得天,自也尤不得人!」似是配合著他的話語,木桌上滑動的箭鏃陡然一停,忽地在偏弓燕七的手中靜住,眾人心中一驚。
樓間其它人也跪了下去。
正在他思忖間,聞得樓梯口處,傳來一碎金斷玉般的聲音:「王命?能有天高?」
易風心中一懍,心知今日只怕難以善了。
謝仲歌微微一笑道:「原來你認得我。」
按察院底下那些兵士好手,方才被冷五一劍、燕七拉弓駭的不敢出頭,本就氣悶,此時見著己方穩穩地佔了上風,不由作一聲喊,直撲鹽車而去。守在鹽車旁的那些夥計,見是上諭拿人,早已是面如土色,哪敢阻攔,在樓上看著的董里州此時更是頹然坐到了凳上。
※※※
按察院主簿季恆心中亦有一番計較,他見此時已然成了僵局,也是不願在這城外野地里呆立無功。此時聞得回城,不由暗自一笑,心道若能將這隊鹽車拉回城裡,倒也是一大成效,城內民居眾多,若是雙方翻臉,卻也不懼那柄出神入化的偏弓了。尤為關鍵的是,城中不似在這荒沙無防之地,沒了被這批鹽貨買主——西山人強搶的危險。
易風身為望江謀士,哪會不知京師深宮中太后一句話對自家王爺的處境有何影響,自是不肯明著和朝廷作對,爽然一笑道:「這位兄弟,飯可以亂吃,話卻要慎言。爾等為朝廷命官,自然不可輕侮。只是我等亦為朝廷命官,份有朝藩之別,卻無上下之屬。憑何叫我們半窗中人看按察院臉色行事?」
雙方還未真正交手,便已有一人喪命。茶鋪外便道兩側,眾人緊張對視,不敢稍有放鬆,馬兒似乎也感應到了這股氣氛,不停地用前蹄刨著浮泥,不安地扭動著長滿了鬃毛的頸項。
謝仲歌聽他這般講話,似想分己一分現成的功勞,一時倒不知如何應對,只得淡淡回道:「堂官說笑了。」
沙原上蟻行眾人間,那永遠垂下一絡長發的背弓年輕人,正半倚在鹽車上打著呵欠;左手劍客正緊緊地握著劍柄,眼光卻定定地看著前方;易風滿臉堆笑地跟在謝侍郎身旁笑聲不斷;季恆領著人馬冷著臉斜斜地拉在後方;易家的掌柜董里州倒是急沖沖走在鹽車隊的最前面,不停地揩拭著額頭,只是這北地天寒,卻不知哪裡來的汗水。
他將圓筒打開,取出一張薄薄的黃帛來,淡淡巡視四周諸人,道:「聖旨到,接旨。」樓間眾人第二番跪下。易風眼尖,早已自那黃帛背面瞧見那大紅的璽印,只是兩頭沒有盤龍綉,確是密旨模樣,胸中一涼,只道這最後的念頭也是告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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