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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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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荷 第五章

血荷

第五章

聽到泰焱口中的小兒子三字,展越夜一下癱倒在船艙里潮潮的地板上,口中訖道:「兒子,我才三歲的可憐兒子啊……」嗚嗚哭了起來,哭聲里夾雜著亂七八糟的咒罵:「你們這群王八蛋!你……」眼中忽地閃過一絲希望,顫抖著聲音急促說道:「大爺,您叫泰焱是吧?您就是當年那位晴川義匪?您行行好,您不是大好人嗎?您不是搶劫都不搶好人的嗎?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啊……」
泰焱面無表情應道:「你敢出手?若你逼我殺了手上此人,縱使你是赫赫劉大堂官,也逃不出滿門抄斬的下場。」
※※※
而先前還在水中發愣的溫公公,也是一聲怪叫,雙掌在前,殺入廂房之中。
「完了……」岸下的溫公公一聽不由哀嘆道,嘴裏不停詛罵著:「咱家真要殺千刀,真要殺千刀了。」
這一聲響指似乎是一個引子,接著在檀溪岸邊的大片涼棚里響起了一陣密密的咯嗒響聲。先前還似乎被殺戮驚呆了的圍觀的百余碼頭工人,忽然從桌下,從身邊的草堆里,從涼棚的頂上,抽出了兵刃,聲勢頓大,一下堵死了紅石眾人的去路。更可怖的是,人群當中又忽然站起來了幾十個人,手上都捏著一把黑糊糊的玩意兒——弩!
「不是我。」
何樹言在旁邊看著大堂官言笑無羈,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也跟著微微笑了起來。
劉名雖然掌著按察院,卻插手不了宮中防務,好在少年天子年前曾給了他個內務省丞的名頭,林秋梧聽他的安排,也不算是逾矩之事。他看了看茶棚里的人,笑了笑道:「林統領吩咐些手下攔在外沿便好。」接著回頭對何樹言吩咐道:「你陪統領上船查一下。」
※※※
何樹言知道自己今日已無幸理,雖不知劉名是如何看破自己,但此時心中卻升起另一種絕望:既然他早知自己身份,那今日此事,自然是個局了。
可過了些時,房中還是那般的靜。
紅石兒郎果然不愧是蹈死猛士,在這般突然而致命地打擊下,竟然稍一潰亂便殺聲再起。於是乎,十幾名悍不畏死的鐵衛,百余名埋伏的按察院高手,便在這檀溪邊上轟轟烈烈、捨生忘死地廝殺起來,無數聲悶哼與慘呼便在一瞬間爆發,陣戰慘烈,殺氣衝天。
弩聲大作。
溫公公一愣,面上悔意大作,趕緊小步快跑跟上。
餘光里瞧見展越夜恨意大作,渾身發抖,泰焱雙眼寒光漸盛,冷冷道:「阿蒼,你若不知進退誤了三少大事,休要怪老夫我殺了你!」阿蒼面色一黑,乾澀應道:「是,泰焱大人。」此時回到屋內的其餘鐵衛卻露出一絲不以為然之色。
劉名看著船舷上的一身蒼涼的泰焱,心頭黯然一閃即過,冷冷道:「我數三下,放人,我保你活路,不放,受死。」溫公公屁股冒煙地又縱了回來,指著他鼻子嘶吼道:「劉大人,你不要胡來!」
眾人見他殘暴殺了展越夜,一面暗自佩服展越夜忠君悍勇,一面卻認可了此人的威脅。紅石這些反賊可不會理什麼真龍附體。該殺的時候,他們都下得了手。這是紅石瘋三少的屬下,本來就都是一群瘋子。
此時江一草已一人到了南郊。他看著眼前這處清幽之極的翠谷,一道林木茂密的山脊抱繞三方,山頂處幾絡白煙緩緩升起,山腰間峻木中隱有飛檐閣角驚現。輕風拂林之間,隱隱有宣禪偈聲傳來。這山脊的對面是一處開闊所在,一面平湖如鏡,湖側有幾間茅屋廖落,茅屋正中有一庵堂。
皇帝今天起來的特別早。晨光熹微之時,他便已進了慈壽宮請安,待他退出宮門后,紅紅的日頭才從東邊探出頭來。朝霞映著朱紅宮牆裡的樹木,令觀者精神無不為之一爽,少年天子卻是愁容難去,心裏想著日出處的那個婉妙女子,好生擔心,再想著方才在慈壽宮裡太后的那番話,怒氣滿胸。轉頭,遠遠卻看見一個年輕人正提著兩擔水進了慈壽宮的後進。他眉頭一皺問道:「那人怎麼有些眼熟?」
劉名仍是沉著臉,沒有看被死死捆住藏在桌子下的何樹言一眼,只是靜靜看著廂房。那間溫公公和林秋梧進去后,便再也沒有聲音傳出來的廂房。
底艙里的漢子忽然見他顛狂,紛紛戒備起來,幾人看住院門,一人半卧在暗窗之下,動作乾淨利落。
※※※
不料這手掌落處卻不是龍臀,反觸著龍頸那處的鱗片。
這話一出,展越夜便知道是到自己死的時辰了。
「一切依計而行。」劉名低頭。
何樹言和鍾淡言早在皇城東門外候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看見一抬青簾小轎在扮作尋常人的大內高手拱衛下緩緩行了出來,新晉陞的大內侍衛副統領林秋梧和溫公公小心翼翼走在轎子兩側,一身青色長衫的劉名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船上的泰焱聽著身邊兄弟怒吼,竟是沒有言語,反而側過頭,將手中的那個瘦削少年放下地來,雙眼失望地看著,一絲花白髮絲垂落在他瘦削頰旁,看著凄涼無比。沉默半晌后,他終於微抖著有些枯乾的雙唇問道:「不是你?」
滿身血漬的鐵衛們圍攏在泰焱的身後,列陣以待,聽得這位朝中大員說話如此不三不四,不由愕然,只道他是故意裝瘋賣傻好拖延時間,等宮裡好手來援。可他這番作態已是讓林秋梧和溫公公二人急火攻心,溫公公看著皇帝被泰炎脅持,身子一動不動,不知可曾受傷,心裏早已是又怒又急,喝斥道:「劉大人,你在這兒胡噴什麼玩意兒?」
泰焱身上也受了傷,右肋下血紅和圖書漸漸滲濕青衫,他木然道:「天下第一人,又如何是弱者?」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他們面目猙獰地單調揮臂,不像是在殺人,而是像在勤勉地犁地,用鋒刃耀著血光的刀,在溫厚結實的人身上犁著,直到把那大漢身上的肉都剁成了沫子,連血都沒的濺了,方始罷手,方敢罷手。
其實埋伏在茶棚那處的按察院府官和弩營並不知道,被紅石反賊拿在手中的那個少年是誰。雖然隱約猜到是什麼要緊人物,但也沒想到竟是平日里彷彿在天邊一樣的九五至尊!
檀溪岸邊殺伐不斷,混亂不堪,嘈雜一片,但這輕輕的一聲響指卻清清楚楚地傳到眾人耳里。在這一瞬間,似乎所有人的動作都停頓了一下。溫公公滿是血污、恐怖無比的圓臉略抖了下,似是笑了。正在突圍的泰焱遒勁無比的出手緩了下,似是驚了。
劉名淡淡看了他一眼,轉而又對船上一眾凶人說道:「方才忽然想起我院中眾人皆知的一句話。唐門師當年曾言,這紅石瘋三少,是那些貴婦人髮髻上釧針,上面綴著浣紗珠花,看著賞心悅目。……但你莫要忘了,婦人發起瘋來,往往第一個動作就是從頭上拔下釧子,往男的咽喉上刺下。」他搖頭笑道:「可惜了哉,今日不得見。」
其餘的人都被弩箭釘在了岸上,然後被一群按察院的瘋狗圍成了十幾個人堆,人堆裏面血氣衝天,刀光頻現,斷肢亂飛。戰況雖烈,卻沒有持續多久,不消一刻,岸上便慢慢安靜了下來,只留下無數血沫骨渣,斷槍殘刀。
衣角的顏色,卻是明晃晃,晃的岸上大內侍衛們眼睛生痛的明黃色!
十八鐵衛,疾如風穿林,烈如火燒山,如同一道血色充漫的洪流,直直向著岸邊右側殺去,十八個狂人,十八個凶人,十八個不要命,專要人命的瘋子,就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開山斧,頓時將花舫下圍著的朝廷高手們殺出了一個大豁口。
花舫上殘餘的幾名鐵衛滿臉狠毒地望著岸上的包圍,一人亂抹著身上的血污,看著身邊漸漸燃起的火頭,惡狠狠道:「泰大,看樣子今天是逃不出去了,把這個狗皇帝殺了吧。」其餘人也狂吼著呼應:「幹掉這個皇帝小子,咱兄弟死的也算不冤了。」聲音極大,傳的極遠。
劉名點點頭,回身小意領著那抬貴重無比的青簾小轎到了舷梯,從裏面扶出一個人來,那人穿著件極大的袍子,將面目遮的嚴嚴實實的,只是看著身形不高,似乎少年模樣。可就是如此瘦弱的一人一出轎門,四周護衛的大內侍衛和按察院人均是提起精神來,眼中警惕之色大作。
從艙里走出來一個青衣白襪的江湖人,他左手平平伸直,緊緊扼著一個瘦削身影的咽喉,那瘦削人兒仍然是全身籠在袍子里,或許是出來時袍子穿的過於匆忙,露出一袂衣角來。
林秋梧大悟,忽又道:「那溫公公?」劉名看了他兩眼,笑道:「自己慢慢想吧,總之溫老公在船上,少爺安全應該無憂。」林秋梧還欲爭辯,劉名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笑著拖他到岸邊一處涼棚里坐下。
「泰焱?」
大內侍衛副統領林秋梧皺著眉看著不遠處的茶棚,天色尚早,碼頭的夥計正等著開工,各色人等擠在四周的棚子里,而檀溪上的嬌娘們還沒有接客,自然也沒什麼道上兄弟出來維持秩序,哄哄嚷嚷的看著嘈亂不堪。他心想這種喧鬧地段如何布置駐防?頭一遭跟著皇帝出這種「脂粉差使」,心中難免略略會覺著荒唐兼無措,只好慢慢挪到劉名身旁,輕聲詢問狀況。
劉名愁眉難展道:「好教泰焱大人得知,若我任由你等將我家少爺帶走,我也沒命好活了。」接著卻愉快笑道:「本官甚是無恥,若是我都沒命好活,這九族十族的,死不死又有什麼干係?」
劉名搖頭嘆道:「說都不能說,那你還好意思去聽嗎?」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出事的林秋梧。他略有些怨意地掃了劉名一眼,腳尖在凳上一踩,身形便向花舫上掠去,人尚在半空,右手反自身後拔出佩刀,劃出一道弧線向廂房中投去,姿式好不瀟洒如意。
從事發時直至現在,將面目藏在袍子里一直死般沉默的少年終於顫抖著開了口。
劉名靜道:「閣下古道熱腸,素有俠名……」
若不能帶活的走……泰焱滿臉煞氣地想著,殺了也罷!
何樹言迎了上去,小聲在劉名身後說道:「最近京里不安生,這還去檀溪,怕不妥當。若讓太後知道了,大人怕也吃罪不起。」
蕭如姑娘的花舫上處處幽香,守在廂房外的溫公公滿面陶醉,胖胖的臉上笑出了十七八個褶子,雙目微垂,耳朵卻是悄悄豎著,監聽著船上發出來的任何聲音。
劉名看著他面上堅毅神色,氣笑道:「林統領耳力如何?」
溫公公卻是看得清楚,追是追不上了,按察院的人今天根本不經打,一擊則潰……呸!這些紅石直娘賊怎麼可能知道今天皇上要來檀溪?若不是這般巧,怎麼可能在京里被這些傢伙得了手?憑咱家的功夫,若不是中了偷襲,還護不得主子爺安全?難道蕭如那婊子也是紅石的反賊?不對,蕭如姑娘也是昨夜才知曉,斷排不出這等局來……一想著皇帝居然被反賊劫持出京,他的心便開始沁涼沁涼的。不可以啊!他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看著劉名,也只有寄希望在這位大堂官身上了。雖然現在他怎麼都看不出挽救的法子,但劉大堂官可不是常人和圖書——平日不顯山露水的人,不是把莫言那老殺才都整垮了嗎?
「少習武藝,還算不錯。」林秋梧惘然應道。
※※※
花香弩雨煞人魂。
一身青衣白襪的泰焱閉目良久,方道:「這麼多人上船,不會有人疑心?」
眼前這花舫是檀溪上最清雅的一座。溫公公扶著縮在袍子里的皇帝慢慢拾階而上,一身素淡妝扮的蕭如早就低眉候在舷旁,三人進了花舫廳內。
※※※
花舫上正戰的激烈,不知從何處冒出的十幾名高手齊齊攔住了亟欲入廂房的大內侍衛,刀光並著劍影四處閃耀,鮮血似不要錢般四處潑灑著。此次隨瘋三少入京的十八鐵衛,均是數年間縱橫紅石、無人敢稍攖其鋒的高手,大內侍衛雖然武藝高強,卻敵不過這些凶人的彪悍勁,廝殺了一陣,便呈了敗象。
林秋梧面色忽一窘,道:「臣子不可言。」
「混帳東西!」泰焱怒叱道:「怎可對展兄如此無禮?」阿蒼滿臉掙的通紅,口裡不乾不淨罵道:「什麼狗屁東西?他女人還不是被我一刀殺了?也沒見你說什麼。」
他是天底下最要緊的那個人,是那條盤在柱上將飛的龍,浴在香里待生的鳳,高高在上的蒼天之子,翻轉風雲的人間至主。
劉名向前邁了兩步,死死盯著花舫上。
話還未完,泰焱又冷冷道:「原以為九月初九的劉大堂官是何等樣角色,原來也只是會這些拖時間的末道。」他眼光向岸上掃去,心知不能再拖延,若宮中高手和巡城司的人手都趕過來,自己這一眾人再無退路。看著本在遠處涼棚里歇息的眾多碼頭工人,被這邊的打鬧聲吸引,漸漸地圍了過來,他心中頓時有了計較,低聲吩咐道:「強突,右前方,涼棚。」
一枝弩箭破風而去,險險射穿泰焱袖角。
岸下一陣驚呼。
是動手,不是救駕,心思玲瓏的何樹言腦中一震!
事發突然,溫老公避無可避,卻是眼中光芒大作,將功力運至臉上生生擋了這一記,那張胖臉上頓時麻麻點點,鮮血迸射。
「找死!」溫公公大駭,像瘋子一樣掠到按察院眾人的面前,出手如風,劈面打掉弩手掌中的機括,又不分三七二十一,左右開弓給了那名弩手幾個耳光,「操你祖奶奶!不要小命了!」
侍衛們呆了,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做,此時便是拚命也不知如何去拼,要知這反賊手上可是拿著一人的性命。
何樹言心口一悶,猛一吐氣,功力急提抓住鞘尖,不料身邊數道勁風襲來,頸側二寸,肋下,腰間,令人痛楚不堪的三拳齊齊擊在他的身上。這三處加上鍾淡言點中的膻中,便是何樹言身上的弱點。瞬間麻木感傳遍全身,他整個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餘光里瞧的清楚,出手偷襲自己的,正是劉名在宮外交給自己看管的滄州老家來的新手……好厲害的高手!
此時一直安靜著的廂房卻忽然風聲大作,也不知裏面究竟是何等樣的兇險,過了良久,那扇廂門終於被擊的粉碎,而兩個身影也頹然落到了岸邊,正是林溫二人。只見林秋梧胸間一道斜斜的刀口慘慘滲著血,溫公公臉上血漸漸乾涸,看著恐怖無比,左臂卻不知如何無力垂在身畔。
※※※
劉名微微皺眉,忽而朗聲向船上喊道:「莫逼我。」
豁口一開,前面便是生途。
溫公公眯著眼,遠遠就看見了劉名臉色有變,心中一驚,面上卻顯不出什麼,一轉身乾淨俐落地稟道:「少爺,用些燕窩吧。」卻根本不待裏面那少年天子答話,雙手已是攜著全身功力向廂房門上推去。
過不多時何樹言便下船來回稟道:「一應如常。」
何樹言笑著應下。
方才泰焱退上船之前,與林溫二人一番交手,頗是驚險,特別是林秋梧一刀險些劈中他後頸,雖然不中,卻也割破了他的束髮。此時滿頭花白長發亂亂披在身上,看著蒼涼不堪,他望著平靜站在岸邊的劉名怒吼道:「劉名!你不管小皇帝死活了?」
他卻只能驚,來不及反應。鍾淡言作勢拔劍,劍鞘自然向後盪去,鞘尖不偏不倚點中了他的胸口膻中。
展越夜忽而吃吃笑了起來,雙眼一閉,一滴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殺了我亞,有種你們這時候就殺了我!」雙手忽然抓住泰焱青衣領口,喉中嗚嗚嚎著:「你們這群王八羔子,你們好狠心,既然殺我全家,為什麼還留一個我?殺了我呀!」
大漢痛嚎一聲,卻又慘笑一聲:「你們這些娘兒們,欺負老子沒帶斧子!」——按察院的府官們有些怕,怕到有些麻然了,這些已經成了瓮中之鱉的傢伙,竟似比自己這些按察院府官們還要膽粗,怎麼會他媽的這麼不要命?——眾人將箕坐于地的大漢有些駭人的臨死痛笑全堵在耳外,咬牙揮刀!
林秋梧躬身待皇帝進了舫內,對船下的侍衛們作了個手勢,便要喚這些人上船護衛。
電光火石間,那隻修長穩定的手掌已經挾著威猛無疇的勁風擊向溫公公的臉龐,溫公公悶哼一聲,右腳向後扭了半步,踏個丁字,本是推向廂門的雙臂奇異地一錯,斜斜向上一個舉鼎,將那隻手掌勉強一架。
但那掌來的太快,他勉強駕住時,手掌離他的面門只有幾分距離。掌風如刀,一霎間,竟把溫公公面頰上的肥肉震的顫抖不停,如波浪般齊齊向後倒去。
「不用了。」皇帝背身想了許久,右拳用力攥著擱在書案上,青筋漸顯。
這人不是普通人。
溫公公有些無神地看了一眼船上廂門的那個破洞,忽然身子一顫,https://www•hetubook•com•com張了張嘴……尖聲叫道:「救駕亞!」
「等我們人動手后,你就大聲呼喚有人行刺,然後我再將你一刀殺死。如此一來,便洗了你勾結紅石逆上的大罪。你家裡剩的那條獨根也就能保住。」他雙眼寒若冰霜盯著展越夜的雙眼,「就看你肯不肯為自己兒子死了。」
泰焱此時在退。從弩機響起的那一瞬間,他便挾著掌中的少年天子往船上退,掌劈林秋梧,袖退溫公公,趁著這兩名高手投鼠忌器的心思,險險退到了花舫上,看見那大漢被刀光撕成碎片,不由心痛地低喚了一聲:「阿蒼!」
泰焱滿面憐惜地看了他一眼,待他衝到自己身前時,輕輕一掌拍在他天靈蓋上。咯咯一聲,展越夜天靈蓋盡碎,血水混著腦漿迸了出來,他慘白的眼眸死死地看著泰焱,似乎要他確認昨夜的承諾。
啪啪兩聲響,展越夜的臉上卻沒多出一個掌印來,倒是阿蒼臉上被泰焱打了記耳光,如此快的動作,也不知道這位晴川怒龍是如何做到,好在阿蒼這人臉大肉厚,粗眉血口,長相猙獰,這記耳光留下的印子不大容易看出來。
泰焱不待他說完,回頭看了一眼畏畏縮縮藏在艙內的展越夜,輕聲道:「展兄,被圍了,依昨日行事吧。」岸上的人隔得遠,自然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
這挾著最後殺氣的兩截殘棍,恰好穿過滿臉猙獰圍上來的按察院諸人,直直飛向躲在眾人身後的兩名弩手。嗤嗤兩聲,兩名弩手不及反應,下一刻心口便被半截長根戳穿,頹然倒在地上斃命。露在屍身外的木棍被這一擲之力震裂開來,尚熱的鮮血不停涌著,沿著棍頭的參差不齊的木茬子慢慢淌下。
隨著這些勁堪弓矢的碎屑飛出來的,還有一個人的手掌。
泰焱不忍看他,轉身看著屋內的鐵衛們,只見這些人面上全無憐意,反是眉眼兇狠,露出一絲亟欲噬血的貪色,心中一黯,想到:「為了紅石數萬條人命……我一世所持信念,便要在明日化為煙塵了。」
似乎要讓傷后的他少些胡思亂想的機會,紅石方面安排的兩條檀溪上最快的漁梭,在將要駛近花舫時,不知碰著水下何物,轟地一聲巨響,船身被震裂成無數塊,而在漁梭上準備接應的紅石來人更是有死無生。
「家法?」皇帝聲調有些怪異,「這宮裡是誰的家?前些日子打板子,今日挑水,該去世子府做的事情,怎麼留在宮裡?這成何體統?」拂袖而去。
劉名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面上卻微笑道:「樹言有理。」接著指著身旁幾個門人說道:「這是今年從滄州提上來的,以後就跟著你,你好好帶出來,別丟了家鄉人面子。」
「前些日子你說的那件事情,準備的如何?」
哪有人不畏死的?可想到自己家中幼子……展越夜鼓起自己胸中最後一絲力氣,往前猛撲,喝道:「救駕啊!……賊人納命來!」不料臨死膽怯,這一聲喝卻是帶著哭腔喊了出來。
陰暗潮濕、血腥味四溢的屋內,瘋三少從紅石北陽城帶出的鐵衛們默默峙立著,身上殺氣衝天。其中一個長的異常魁梧的大漢在他身後輕輕一推,輕蔑說道:「想想家裡的孩子吧。」展越夜心頭一個激零,失魂落魄地一癱,雙手按在了血泊之中,冰涼沁骨。
護駕的一干侍衛也早是鐵著臉紛紛向花舫上殺去,眾人心知來人若是意圖行刺,只怕有十個皇帝,在先前那段時間里也都死了,而若皇帝死了,自己這一干人也都只剩下在黃泉路上做伴的命……只是眾人心中還存著個僥倖,見有兩艘漁梭向花舫匯來,盼著來人是要劫持皇上。
他看著離花舫不過十丈遠的兩艘漁梭,嘴唇輕啟道:「動手。」一直站在茶桌前方的鍾淡言冷冷將手掌按上腰間長劍。
溫公公雙臂一麻,知道抵不過這嚇煞人的一掌,咬著牙集著功力將腳尖一踢,身子怪怪地一扭,將自己的左肩送到對方利如刀斧的掌緣之下。砰地一聲悶響,溫公公整個圓乎乎的身子,毫不在乎體面地順著掌風跌下船去,狼狽不堪,卻是逃過了喪命之虞。
哪知劉名根本不看溫公公恨不得活吞掉自己的可怖眼神,木然念道:「一,二,三。」不待眾人反應,便擺手道:「放火。」這三聲念的如此快,不僅出乎泰焱預料,連在岸上包圍的朝廷侍衛們也是瞪目結舌,全未料到這位大堂官竟將皇帝的性命不當回事。
過了會兒,那個長的異常魁梧的大漢轉了回來,手上扛了根幡燈。泰焱皺眉問道:「阿蒼,你那柄大斧好藏嗎?」那叫做阿蒼的大漢粗聲粗氣地應了聲:「娘的,那傢伙太大,看樣子是帶不上船了。依我看,就該直接殺到皇宮裡面去,萬一那皇帝崽兒明天不來怎麼辦?」轉頭見展越夜正畏畏縮縮地望著自己,一時火起,一個巴掌便扇了過去。
皇帝略略低下頭,稚嫩未脫的臉上閃過一絲凄惋:「她……」
此時少年天子的轎子還在上善水門那處咿呀前行著,鍾淡言走在最前面,是以無人可以看見他臉上偶爾透出的几絲失望傷心黯然決絕。何樹言臉上帶著一絲不變的笑容看著前路。溫老公雙眼微閉隨著小轎走著,卻似乎快要困著了。劉名一面微笑著和林副統領搭著話,一面看著滿街春光。
在他肥厚的雙掌將觸未觸到那扇門前,這門卻自己開了。
溫公公把滿腔希望都寄托在劉名身上,劉名就應了他心裏的乞願。他不是老天爺,但他做了一個在溫公公眼裡比天老爺還神奇的動作——他hetubook•com•com把右手舉起來,輕輕打了個響指。
溫公公在旁恭敬應道:「是東都世子吧,前些天他帶著自己手下在八里庄整出事情來,被御史奏了一道,所以太后……」討好調笑道:「太后動了家法,命他在天天給慈壽宮挑水。」
因為前面是一群目瞪口呆的碼頭工人看客,人一多,亂局必現,誰敢斷言能留下這些殺神?
大漢慘吼一聲,吃痛之下雙臂一振,竟將兒臂般粗細的長棍從中折斷,左右互打,砰砰兩聲,將身邊的兩人擊的額頭破裂。不料其餘人趁隙而進,數刀疾出,架棍橫割,大漢棍法雖猛,但身後卻無法全盤照拂,兩把尖刀插入他的肋下,又帶出一片血水。
在泰焱身旁的幾個鐵衛滿身污血,看著岸邊自己的兄弟們奮戰慘死,不由高聲咒罵起來,有人帶著顫音狂吼道:「泰大,這本來就是個埋伏!」
(第一卷里有筆誤,一直把檀溪寫到城西去了,告諒。另:這是前一章的後面一點,並在一起算了。)
鐵衛里一個身形魁梧的大漢,本是沖在突圍人群里的第二波,逃過了萬箭穿心之苦,卻防不住大腿被兩支弩箭射了個對穿,踉蹌倒在地上,魁梧的身軀將岸上濕泥砸的亂濺。看著圍了上來的按察院埋伏,大漢狂嚎一聲奮勇站起,將手中一桿長棍舞得呼呼作響,棍上勁力十足,沾著的人立馬被擊飛。眾人見他神勇,不敢上前硬拼,只好在旁游攻。幾名弩手覷著空給了他兩支陰的,弩箭狠狠地扎進了他的腰身,血肉都被箭桿帶了出來。
※※※
早有親信準備好一幹事物,向花舫上扔去,一時間只見船上火頭四起,濃煙漸升。
泰焱聽他叫出自己當年的匪號,身子一僵,背過身去,極澀的聲音說道:「不想你兒子像這些屍身一樣,就自己考慮吧。」展越夜眼淚橫流,嗚嗚哭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的。」忽地露出一絲看透了的神情,傻傻笑道:「你在騙我。對不起?我知道你在騙我。」顫聲罵道:「你這個道貌岸然的老匹夫,你滅我全家,難道還會放我兒子?」
林秋梧此時想死的心都有了,刀氣激起,不畏生死地向那些北陽反賊們胡亂劈去。他好恨,恨劉名大意,不肯讓自己跟著皇上登船,恨溫公公昏憒,竟連有反賊上船都沒察覺,但他此時更恨那些看熱鬧的看客,若是讓這些紅石的反賊沖亂了人群,自己怎麼追的上?他娘的,這中土人好湊熱鬧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劉名聽著他的聲音似乎一如平常,微微一笑不語。向來寡言少語的鍾淡言卻忽然說道:「我也是這般想……若把蕭如姑娘接進城來如何?」
※※※
劉名略一琢磨,便知道是那邊宮裡得了消息,俯身於地,沉聲應道:「遵旨。」
※※※
再厲害的高手,再兇悍的殺志,在這般密集的弩箭攻擊下,也只有逃命的份。十八鐵衛的幾個突圍先鋒不及躲閃,頓時被射成了箭團,鮮血一瞬間打濕了大片河岸。
劉名面上焦慮漸現。卻沒人注意到,當他看見那位青衣白襪的江湖人走出來時,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和無奈。
劉名這時終於沉著臉站起身來。
展越夜眼睛還是盯著他的腳,嘴裏吐出來的字全無半分生氣:「皇上每次微服出來遊玩,都會喊我準備一些新奇玩意兒。你們扮作藝人,應該沒事。不過每回皇上上船之前,按察院和宮裡的侍衛都會先察驗一番。」忽地面上恨意大作,咬牙道:「難道你們不怕事到臨頭,我賣了你們?」
檀溪不止是風流地,更是風水地。香河這畔停著一溜花舫,那面便是幾處碼頭,此地水運直通清江紅花渡,京里物品出入大宗由此進出,白日里嘈鬧不止,一待入夜,花舫絲弦大作,卻又是香膩無二了。
「可知少爺此時在花舫上做何?」
何樹言微微一愣,應了聲便領著林秋梧上了船。
劉名冷冷瞥了鍾淡言一眼。
泰焱不忍再看,轉身冷冷看著岸上的朝廷眾人,道:「天下本無俠,俠是什麼?俠是道理,你我雙方各有各的道理,我自然不能按著你們的道理來。你們若出手攔我,便準備這中土朝萬民披素吧。」
「不該是你。」劉名微笑道:「劫持弱者,此乃宵小之輩無恥伎倆。」
他雙目精光一閃,暗運功力,正在這剎那,便聽著花舫靠水面那廂隱隱有風掠之聲傳來。他心頭一顫,暗忖莫非是高手入室?但轉念一想,皇帝上船之前林統領和何樹言早已帶人細細查過,即便林秋梧這後生頭次當差,難免疏漏,可何樹言……這是劉大堂官手下何等精細的人物?怎會犯這種大錯。
「好霸道的一掌。」臉上血水橫流的溫公公愣愣站在齊腰深的河水裡,卻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岸上的侍衛們也在這一剎那間僵住了身子,詭異的氣氛籠罩著整條檀溪,溪面上的風似乎停了,原本淡淡的花香似乎也褪了。
弩箭就像檀溪上空漂浮著的花香一樣,濃密誘人地向正在殺伐突圍的紅石眾人身上射去。花香無處可避,弩箭又有何處可避?
不是徐徐打開,是猛地從中破開,破開了一個小小的圓洞,原本在這個洞上的木料明紙盡數化作了碎屑,像無數枚暗器一樣向他那張肥肥圓圓的大臉襲來。
御書房裡就皇帝和劉名二人,溫老公被小冬子找人拖著在亭子里候著,而小冬子自己卻不知到哪裡去了。
不料劉名皺皺眉,將這些人全喚了回來。林秋梧大愕,飛身下船細問緣由。劉名笑道:「這不是宮裡,少爺出來便是圖個輕爽,不要hetubook•com•com跟得太緊。」
背後偷襲的按察院府官迅疾退後,看那大漢慘叫倒地,不禁高聲喊道:「反賊不行了,兄弟們殺了他!」惡戰良久,終於重創凶敵,語氣中帶著一絲掩之不住的欣喜。
這一陣廝殺后,隨他一道退回船上的,只剩下了五個人。
正在圍攻大漢的諸人畢竟是以訓練嚴苛聞名的按察院高手,見到這般慘烈景象,也只是稍稍愣了下,便舉起手上的刀劍,向已無兵器的大漢身上砍去,刀身入肉,將那大漢半個肩膀砍了開來,紅的白的令人噁心的血肉綻著。
展越夜聽他這般說,萬念俱灰,痴痴獃呆地靠著躺板,雙眼無神向前望著自己妻子沒了頭顱的屍身,口中念念有辭:「要死嗎?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
他忽然拍額嘆息道:「話說這春日景好,您自然是不肯罷手乖乖就擒,我為了自家性命,也是斷不肯讓你犯了我家少爺。這可怎生是好?不如我們先賞賞春色,斟酌一二?」
※※※
泰焱皺皺眉,對十八鐵衛吩咐道:「明日我們扮作藝人上船,你們先去準備一下,記著把自己身上帶的東西藏匿妥當。」那些人應了一聲,便有幾人翻身出院而去。
哪知這大漢竟似有野獸一般的戰力,只見他慘聲笑著,雙臂猛揮,手中的兩截斷棍向前擲出,重傷之餘出手力道竟不輸疾箭。
※※※
其實泰焱此刻心中也有大疑惑——因為在岸上朝廷一方的人群里,他並沒有看見何樹言,而先前漁梭的忽然覆滅,更是讓他有了絲不吉的預兆。但來不及考慮了,手中握著皇帝小子的命,這不是什麼天下第一人的命,這是紅石几萬兄弟的命。
※※※
劉名道:「屬下儘力維護妥當。」
泰焱一愣,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直至將胸中悲鬱都笑成了眼角的水珠,才喘氣道:「真是上了天大的一當啊!」
溫公公站在花舫這側,看不到花舫另一側的江面上,有兩條漁梭正悄無聲息卻迅疾無比地向花舫劃過來。而站在高處的按察院哨子卻發現了,趕緊報知正坐在岸邊涼棚里喝茶的劉名。
廂房裡有一個女子輕噫一聲,接著便似被什麼堵住了嘴。溫老公聽著這些小兒女打鬧,笑的更加開心了。不過笑久了總是會累的,他臉上的肥肉少說也有兩三斤,更是撐不住老擺個笑面神的模樣。他將拂塵搭在左肘,右手輕輕拍拍自己臉頰上的肉團,提醒自己要精神些。
※※※
劉名猛一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正在給林秋梧倒茶的何樹言手腕一僵。
宮牆外地勢開闊,春風漸至,前方那抬小轎側邊的帘布被柔柔托起。何樹言看著轎窗處手臂上的明黃袖角,略略愣神后仍是緩緩回道:「臨時變更,安全更無保障,還是照舊吧。」
「劉大堂官?」
泰焱面色紋絲不動,任由他抓著自己的領口,半晌后才幹笑道:「不殺你全家,你怎會害怕?不害怕,你怎肯帶我等上船,不害怕?不害怕……」他忽地將展越夜推開,似用了極大氣力才壓下心中恐懼,「不害怕,我們怎能用你的小兒子要脅你?」
有一個弩手瞄準著花舫的船舷,正準備悄無聲息地用弩箭幹掉船舷旁探出頭來的反賊……乍聽得這話,平日里被錘磨到無比堅韌的神經忽地一震,食指微微一抖。
鐵衛們果然不愧是北陽城裡最兇悍的一群高手,出手狠辣乾脆,專覓人死處,幾個回合下來,處處見血,斷臂殘肢在花舫上四處飛著,侍衛們漸漸頂不住了,又氣又羞又怒地被生生逼下船來,和後面的按察院眾人將花舫團團圍住。
拿著皇帝了,朝廷還敢如何?
檀溪兩側的花樹漸漸盛開,粉粉的花骨朵在脆生生的綠里顯得格外漂亮,春日里和煦微風輕拂著,似乎要將花瓣上的香氣全都裹繞到了河面上。一身青衣白襪的泰焱隨著展越夜慢慢向花舫上行去,走在鋪的斜斜的舷梯上,他雙眼微眯,不知心中所想何事。展越夜被他一隻鐵掌按著腰側,面上雖沒有一絲驚慌,卻是泛著淺淺的一道鐵青之色。帶著掩之不住的恨意與死念,他回頭恨恨看了泰焱一眼,迅即轉過臉去,輕輕抽動著鼻翼,貪婪地嗅著這或許是生命中最後一次聞到的花香。
剛想到這節,他便覺著有些奇怪。皇帝往常偷跑到蕭如這花舫上玩樂,總是精神不錯,那妮子也是刻意委婉奉承,放在往日,這廂房裡早就應是嬌喘吁吁,媚聲四作了……今日,怎恁地靜?
泰焱狠狠將全身籠在袍子里的少年皇帝拎到了船外,一隻鐵掌牢牢扼住了皇帝的咽喉,少年瘦弱的身子無力懸在溪水上空!
他略放下心些,暗裡自嘲道究竟是老了,總是疑神疑鬼,或許只是江風掠窗罷了。
展越夜痴痴獃呆地半跪在自己的家裡,地板上血污一片,角落裡橫七豎八堆著幾具屍身,慘不忍睹。他嘴唇微微抖著,盯著眼前的一雙腳,面上不時抽搐一下——那雙腳穿著一雙白襪,看著纖塵不染。
泰焱面無表情道:「信不信由你。」
林秋梧和溫公公五內俱焚,像兩個白痴一樣地盯著船舷,望著那處泰焱手中握著的少年身子。二人全不知該如何辦,只得將眼光投往劉名處。
「不信!」展越夜帶著哭腔吼道:「你們這些賊人哪裡會講信義,更何況我帶著你們上船,你們要行刺聖上,不管最後成不成,我都是犯了謀逆的大罪,本就是要滿門抄斬,我兒子的命怎麼保得住?」
林秋梧搖頭道:「身為侍衛,當然要守在皇……少爺身旁。」
「是時辰了。」他暗自說著,腿上卻發著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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