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有些話果然光靠說是說不通的。

「後來怎麼樣了？」長曜道人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他仰頭盯著天空，眼中被回憶之光填滿，「幾十年後，那老頭子死了。凡人想象不到他死時的樣子，也沒有見過。」

祝嘉言特意將鍋盔留了一口，很有禮貌的對長曜道人點了點頭，見小學生全都走完了后殷女俠起身端起小板凳準備進屋，他連忙沖了過去：「我來我來……」

馮涵也對著鍋盔攤努了努嘴：「這幹嘛呢？」

唐清影表情奇怪的說：「這句話從三叔嘴裏說出來……我怎麼覺得好奇怪呢？」

「我突然想起了漢尼拔……」程雲和她們一起吐槽道。

「是的，寧死也不願這樣。」長曜道人繼續望著天空，「所以他沒有度過最後的這段時光。當他感知到自己即將走到那一步的時候，他就找了一個地方，把那個年輕人叫到他的身前，對他說了幾句話，然後就自己熄滅了靈魂之火，去往輪迴了。」

「長生？」

「三叔講得好嘛！」祝嘉言也不知道門口的長曜道人聽不聽得見。

啊不對不對！

你們呀，對這個世界真是一無所知呢！

聞言祝嘉言表情一凝，立刻悄悄集中了注意力。

原來……神仙也會死的嗎？

祝嘉言瞄了他們一眼，不吭聲——

馮涵扯了扯嘴角，沒吭聲。

「這一生，我們為什麼要活著？」

他當先對程雲點頭說：「老闆下午好！」

一個玩家在一個遊戲里詢問另一個玩家在另一個遊戲里的事，玩家間的事情，他是一點抱怨都不敢有，也不敢插太多話。

「修www.hetubook.com.com仙啊……」祝嘉言喃喃道。

「哦，我聽三叔講故事呢。」祝嘉言將最後一口鍋盔塞進嘴裏，連忙走進了前台，一邊嚼一邊支支吾吾的說，「我下來買鍋盔聽見三叔在講故事，講得還很有趣，我就站著聽了一會兒。」

「你們不懂，因為你們太小，因為你們自以為青春還長，死亡亦遙遙無期。」

「為什麼說是幾乎呢？」

這兩個字好像代表著一切美好的幻想，無論是縹緲虛幻還是高高在上，無論是仙家美酒還是絕代仙子，無論長生不老還是超凡脫俗，凡人所有的夢都在這兩個字中了。

修仙啊……那可是修仙啊！

也有可能是「刪號」、「退游」了。

這兩個字從其他人口中講出，他只會笑那人天真，但從這位口中講出……他實在是忍不住對這兩個字充滿憧憬。

恰逢長曜道人擺著手說：「好了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裏，明天再給你們講那年輕人跟著老頭一起修仙，一路修行的故事。」

「我勸你們好好過好自己這一生，明白自己想要什麼，明白什麼對於你來說才是快樂，什麼快樂才是你自己的，這比什麼都重要。」長曜道人說，他在世間流浪了幾百年，到了這時終是漸漸看開了——死亡未必不是造物主對人類的恩賜，值得追求的也絕不是永生，而正是人們擁有的這短短一生。

這時他卻聽殷女俠問道：「後來怎麼樣了？」

「慶幸三叔不是那種，啊，殷丹姐也不是那種。」唐清影說道。

長曜道人語氣中充滿了落寞。hｔｔｐs://m•ｈetubｏoｋ.ｃom•ｃｏm

祝嘉言有點靦腆的跟著他們往上走去。

林元武表示很不屑。

但長曜道人只是笑笑，沒有出聲。

他當然希望是第一種，如果這些大佬們也會和NPC生出感情，這於他而言無疑是一個很有利的信號。

這時，馮涵和林元武走了出來。

「這人怕是個……」殷女俠滿頭問號。

長曜道人見狀不由搖頭——

殷女俠也眨巴著眼看著他。

一個小男生說：「我要聽他和妖怪打架，還要和孫悟空打架。」

長曜道人哈哈一笑：「那個糟老頭子的話你們也信……大家都愛說長生，長確實是變長了，卻沒有大家想象中那麼長。」

同時小學生中還有一隻坐在小板凳上的殷女俠。

「嗚？」

這時又聽長曜道人說：「所以啊，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也沒有長生，就是那亘古長存的天地、璀璨無垠的星空也終有崩碎的一天。你們這群小娃娃啊還太小了，感受不到死亡將至的那種感覺，也感受不到當一切都化作虛無時的無力，自然也體會不到人生一世的意義，也不知道這一生應當怎麼過。」

長曜道人臉色一黑，不斷擺手：「去去去！回去做功課，明天記得買鍋盔！」

在前台瞄了幾眼也沒看見小法師，於是他揮著手說：「上樓了上樓了，我們還以為你買個鍋盔走丟了呢，還下來看看！」

「他幾乎已耗盡了最後一絲精元，凡人是不可能做得到那一步的！」

「年輕人起初也傻傻的相信著修仙就能得長生，這個長生是長生不老的長生，他卻m.ｈeｔｕbｏｏk•com•com沒有想過那老頭子為什麼會是個老頭子？他只覺得神仙都長那樣，甚至沒有那白頭髮白鬍子就會像是個假神仙！後來修行幾個月了他才意識到，為何仙人能得長生，而那老頭子卻已蒼老得不成樣子了呢？」

「嗤……」

幾個小學生眨巴著眼看著他。

他有些怔怔出神。

這時林元武問道：「你買個鍋盔買了一個小時了，這是在幹嘛呢？」

只見長曜道人微微頷首：「然也！」

殷女俠難受。

見祝嘉言還在抹著嘴角的油，馮涵不由扯了扯嘴角，問道：「那鍋盔真好吃？」

祝嘉言端起小板凳往屋裡走，這才看見門口圍著的幾人，不由一愣。

「漢尼拔是個食人魔，專門吃自己同類的。」程雲低頭對歪著小腦袋的小蘿莉說。

倒是林元武拍了下他的肩膀，說：「你小子怕不是好久沒找過女朋友了，腦子都被憋出毛病來了！」

其他小學生也漸漸散了。

祝嘉言不假思索的點頭：「嗯！」

「他其實還能活幾個月的，但在這幾個月里他將陸續失去他對身體的所有掌控權。先是不能走、不能動，然後他會失去他的視覺，他將再也看不見任何事物，再之後是聽覺、嗅覺、味覺……」

「你什麼時候這麼幼稚了？怎麼對這種路邊的神鬼故事感興趣？」馮涵也納悶的問道。

所以……這些大佬們其實也和他玩遊戲一樣，會在遊戲中玩出感情來嗎？

不知怎麼，他總覺得這孩子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可偏偏過年時候見著都挺機靈的呀。

是了……

但還有一個人比她更難受。

馮涵頓ｈｅｔubｏok•cｏm•ｃoｍ了頓，又問：「那老頭講的故事真好聽？」

「凡人是決計老不成那樣子的——他就像一個枯瘦老人死後放在通風處吹了幾年，將他吹成了乾屍。身上是皮包骨頭，像是沒有肉，也沒有油，真真是只剩下一層皮包著乾瘦的骨頭，滿是皺紋。他的眼睛已經深深的凹陷了進去，像是兩個黑漆漆的洞，他只剩下幾根頭髮，像是凜冬的草一樣稀疏的掛在頭皮上……」

殷女俠差點以為他是過來搶自己小板凳的並條件反射般的踢出一腳，還好忍住了，但也是一臉莫名其妙的盯著他。

程雲、程煙和唐清影三人相視一眼，又瞄了眼長曜道人。

祝嘉言的內心也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是的，如果有人照顧他的話，他還能再活下去，直到靈魂之火完全熄滅。」

說完他和馮涵便在走廊上哈哈大笑。

長曜道人還瞄了眼那個小胖子，那小胖子連忙將頭一縮，背著書包跑了，生怕長曜提醒他下次帶夠錢。

他微微張著嘴巴，盯著長曜道人。

倒是祝嘉言若有所思，但也很快就把這句話拋之腦後了。

祝嘉言腦中也回想起了高中時在醫院看著奶奶病逝的模樣，他忍不住了，也學著小學生一般舉手問道：「那個年輕人後來真的得到了長生嗎？」

祝嘉言打量著長曜道人臉上的落寞。

程雲也微微一笑：「下午好。」

所以到底是哪種情況呢？

「啊~~」

「蒼老！」

低下頭，長曜道人才看見似乎有幾個小學生被他描述的模樣嚇著了，他不由搖頭一笑。

「什麼故事？」

而這個人還不敢表達出自己的難受。

「咦！！和_圖_書」殷女俠打了個寒顫，「我寧死也不願這樣！」

見到程雲三人倚在門邊像是看熱鬧一樣看向外面，他們也有些好奇，湊過去一看，一眼便看見了祝嘉言站在人行道上，混在一群背著書包的小學生中，盯著長曜道人。

這時，一個小學生舉手問道：「那個年輕人跟著神仙一起修仙去了嗎？」

「噗！」林元武忍不住一笑。

他玩遊戲的時候偶爾也會對某個刻畫得很好的劇情人物十分留戀，至於和遊戲中的其他玩家發展出友誼就更是家常便飯了。如果這個劇情人物死了，他肯定會覺得遺憾，如果遊戲好友突然退遊了，他也會覺得惋惜甚至在心裏難過很久，時不時的想起還會充滿感慨。

祝嘉言繼續重重點頭：「是啊！」

眾人小學生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除非那老者也和他一樣是個NPC，否則不應該用「死」來形容。

程煙則淡淡道：「不光是弱智才叫精神病，有些精神病智商遠比常人高，只是某個地方跑偏了而已。」

一個小女生說：「我要聽他和妖怪談戀愛！」

那老頭是很溫和，很睿智的一個人，雖然他只活了兩百多年，但他卻對世事看得很明白。長曜道人不可否認受到了他很大的影響，但縱使他活得遠比那老頭長，他也遠遠沒達到那老頭的心境。那老頭也是他這活了幾百年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直到他的靈魂完全困於這具軀體裏面，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忍受折磨……」

「蒼老得不成樣子！」

「修仙的故事……」

祝嘉言思考著。

「我來端我來端，我來幫你……」祝嘉言接過她的小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