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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城樓上人頭攢動，韓婷就開始細心地一對一教導。

「僅僅半天，能搶記住這麼多，已經很不錯了。」韓婷給予了好評，然後繼續深入考察。

就是最，沒有之一。只有2萬多平方公里，200萬人口。

除了學生之外，校方安排了4位實習老師帶隊，每個年級分配一男一女。

顧驁微微有些緊張：「我不是想隨便發表意見，是別人問到我了。」

接受了這個設定后，顧驁的氣場很快恢復了沉著。他頗有建設性地問：「所以，您是讓我這兩個月苦學相關的業務知識、提前準備起來？」

顧驁只覺得腦子裡混沌不堪，幾百個人名和臉在記憶里亂攪打架。

顧驁不解：「怎麼會？這麼窮的小國，難道政治教育、哲學理論反而會很發達么？我記得苗老師的《國際政治理論史》上，說我國在過去十幾年中的論戰中，從來就沒輸過呀。」

卡斯特羅的煙草和蔗糖也是，你能種出多少，赫魯曉夫就承諾經互會買多少。

「我就是怕上面輕敵。過去十幾年我們贏了，不代表將來還能贏。小顧，後面這句話，是我這十幾年的心得，你聽過就算了，千萬別外傳——

「……左邊第三個胖子，是阿爾巴尼亞大使謝姆察；排第四個的白髮老頭，是捷共的民族英雄、路德維克將軍……這兩個國家，後續如果局勢惡化，很可能要安排照會出訪。」

而城樓上的首長與外賓，會在九點前準時進場、接待完畢——對於今天來的外交學院學生和-圖-書來說，觀禮並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拿著相簿和望遠鏡，然後一個個對著城樓上的外賓觀察，記住他們的身份，然後盡量記在心裏。

換位思考，如果顧驁是部里的領導，他也不敢讓毫無經驗資歷的新人、直接去跟大國交涉。

「一會兒我給你講解城樓上那些外賓分別是什麼人。你要用心記住，哪些人是重點，我都會告訴你。本來按舊的校規，至少要大三才能安排實務實習。但學校整整停辦了10年，專業人才缺得厲害。最近又要密集出訪，人手完全不夠，所以你自己要加油抓住機會。」

她先問了白天給顧驁講解過的內容，顧驁表現還可以。

她也就不吝多指點幾句：「你也別緊張，我們跟阿爾巴尼亞的關係，如今已經徹底惡化了。三個月前，中央首長指示停止一切對阿外援后，他們已經開始瘋狂謾罵我們。所以上面也不指望出使的人投其所好、改善關係。倒是在理論論戰上，你要多下點功夫，近期最好把馬恩和烏里揚諾夫同志的著作好好挖掘挖掘。妮可千萬別小看阿爾巴尼亞，這國家弱歸弱，比論戰嘴炮是很厲害的。」

韓婷說得很委婉，似乎她完全是因為考慮了「你爹當年去那裡做過援建專家，所以你更了解那裡的情況」才如此推薦的。

韓婷眼神一亮，一臉懵逼，隨後拍案叫絕：「對！這個詞發明得好！說得太好了。中國特色……哎呀小顧，我發現你真是有天賦，這次讓你跟著去，說不定真和-圖-書能提醒一下，防止輕敵呢。」

韓婷暗暗點頭：這孩子不挑肥揀瘦，能踏踏實實做事，這點就很不錯。

這才是國家需要新式外交人才的原因，我們要另起爐灶，找新的理論證據，讓其他兄弟國家不至於一下子站到我們的對立面去，給國家一個過渡的緩衝期。上面負責改革，我們就要負責解釋他們做的事情，是社會主義的新表現形式，是……」

「那很不錯了。」韓婷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溫言指示：

阿爾巴尼亞後來雖然當了白眼狼，但既然60年代時敢幫中國說話，國內也只能打腫臉充胖子，學蘇聯人一樣塞好處拉小弟。

韓婷把顧驁的位置安排在了自己身邊，以便於一會兒親自給他講解，這讓許多同學羡慕不已。

韓婷也心知肚明：「放心，我不會害你的。看你這麼有悟性，我也放心把任務交給你了。」

雖說文科研究不比理工科研究，確實能靠一兩個天才撐起來。但顧驁不覺得一個200萬人的鼻屎小國能出什麼思想大師。

所以，過去十幾年我們百戰百勝，不代表未來還能百戰百勝。一旦我們開放了，一旦我們有計劃地允許商品經濟出現了，人民稍微有點錢了。很多我們曾經能拿來論戰的論據，就要束之高閣、不能再拿出來用了。

金主席不管挖出多少煤來，赫魯曉夫都指使經互會按高於國際市場均價的保護價全部買進，寧可自己國內的烏克蘭頓涅茨克煤礦閑著不挖。

顧驁點點頭：「是和圖書的，還算熟吧。那年布加勒斯特會議上，蘇聯人攻擊我們的路線，正式撤回對我們的援建項目。當時阿爾巴尼亞人在會上挺了我們，蘇聯就跟他們斷交、並撤走了援建專家。當時阿爾巴尼亞人也有一個制氧機項目因此停工，一機部就讓我父親的廠對口援建，把蘇聯人沒幹完的活兒接過來。」

韓婷在部里的職務並不高，也就是個副處級的嘍啰。（副處級待遇，不是副處長）。

「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顧驁下意識地補充道。

比如後來90年代窮到滴血的北棒和古巴，在60年代簡直富得流油——

「我會的，謝謝韓老師信任。」顧驁不卑不亢地答應。

顧驁記得很認真，發現那些東歐社會主義國家派來的，普遍都不是什麼實權人物。

顧驁當然給予肯定回答：「全部是我自己想的。」

韓婷聽完，覺得顧驁的外交史功底還行，就再進一步深入：「好，我明白了。那我也和你直說吧——後續，越南人如果真的對柬埔寨動武了，部里肯定要安排使節、對所有其他社會主義國家臨時照會一下。這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到時候我就推薦你去阿爾巴尼亞吧，也算人盡其才。」

僅僅給了顧驁半天時間整理溫故，當晚就加班考校他的進步速度。

廣場上提前扎了一個直徑幾十米的大花壇，上面彩旗、塑像林立，蔚為壯觀，吸引了同學們和吃瓜群眾的目光。

顧驁當然也不能例外，他手裡同樣拿了一本白色封皮的相簿，脖子上掛了ｈtｔｐs://wｗw.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ｏｍ•com個雙筒望遠鏡。

不過，誰讓他只是個大二學生呢。

隨著大約4萬人的首都各界代表，終於全部列隊通過主席台，觀禮終於結束。十倍於此數量的圍觀吃瓜群眾，也有秩序地紛紛散去。

這種功勞可搶不得。

主席在的那些年，為什麼我們不怕蘇聯打嘴仗？因為我們比蘇聯還窮啊。蘇聯再怎麼搜集證據，也不好意思說我們在走資產階級的路線。

因為是外交部門出面安排的，所以觀察位置非常好。

……

但顧驁知道，這完全是因為他資歷太淺，太年輕。而阿爾巴尼亞又是社會主義陣營的十幾個國家中，最窮最小的一個。

「為什麼要去這種撲街國家？哥想去東德啊！至少也去捷克、波蘭啊！」顧驁內心有些無奈。

顧驁知道自己是說漏嘴了，連忙掩飾：「您千萬別對外說是我說的，我就隨口瞎提，跟猴子隨機敲鍵盤不小心敲出莎士比亞一個道理。」

畢竟全體同學只有4個實習老師陪同，顧驁一個人幾乎等於配了專職解說員，自然也會拉到仇恨值。

能撈到實習機會，就已經是法外開恩了。還是部里專業人手實在不夠給逼的。

韓婷聽了顧驁的疑問，眉宇間卻流露出了幾分深深的憂慮。

那些年，因為中蘇爭奪小弟，社會主義陣營里的小國都活得很滋潤。

阿爾巴尼亞為什麼一開始敢說蘇聯修正主義、後來還敢失心瘋一樣說我們也是修正主義？因為它是東歐國家裡最窮的一個！他們的人又懶又不熱心賺錢，躺在那兒說勤hetubook.com.com勞的人是投機，那當然占理了。

時間不多了。

菜鳥外交官就只能拿菜鳥國家先練一次手。

韓婷說到這兒，自己都有些詞窮了，不由磕磕絆絆起來，不知該如何總結。

韓婷柔聲安慰：「別緊張，我都知道前因後果——我只想問，那些都是你自己分析出來的么？還是有別的信息來源？」

「顧驁，你對阿爾巴尼亞熟悉么？按履歷，你父親60年曾作為專家、援助過？你知道兩國邦交的那段歷史嗎？」

相對而言，幾個社會主義鄰國的訪客檔次就高得多了。比如韓婷就指著個大家都認識的亞洲臉胖子……

不過在正式開始之前，她也不忘順便問幾個問題：「聽說昨天你跟同學們聊了很多對越南人態度的揣測？」

不過她正好分管到了人事上的一些工作，以及後備人才的儲備。所以，當部里人手不夠、需要從外交學院調在校生實習的時候，讓誰上不讓誰上，她就得把關一下了。

不過，韓婷既然對他有期待，顯然不會就這麼放過他。

次日清晨8點，全校120名學生已然在TAM廣場上列隊整齊，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各界群眾代表巡遊。

整整3個小時的巡遊，顧驁基本上什麼熱鬧都沒看著，就顧著刻苦學習、記住各路政要和貼身嘍啰了——這種感受，有點像翻譯官在國宴上從來吃不到菜，只能眼睜睜看著美食端上來，又原封不動地端下去。

誰是社會主義，誰是修正主義。這種論戰，跟一個國家的理論紮實程度其實沒什麼關係。關鍵是看誰窮誰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