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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驁一看，竟然是個索尼隨身聽，當時就震驚了。

顧驁權衡再三，也不為己甚，就當是學學艾奇遜，當一把不拿學費的好教員：「那你給我聽好了，《資本論》第一卷第三章，《剩餘價值》第四段，是這樣論述的……」

這根後世那些矯情男女大學生，不敢當面表白，非要背靠背坐在一起發簡訊有什麼區別？

「你還挺聰明，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那就閉上眼睛靜靜聽呢，我有心裡話想跟你說的時候，就摁這個鍵。」葉紈不著行跡的誇了一句。

「他絕對是用過隨身聽的！讓我再試試他。」

果不其然，葉紈聽一會兒音樂，就摁表白鍵掐斷一次，說些沒營養的暗示。如是這般「狼來了」兩三次后，顧驁漸漸就放鬆了警惕，閉上眼睛沉醉在音樂中。

她們這麼一說，自然也有男生酸酸地不服：「我們都是要當外交官的，以後留京城的年份長著呢，啥時候想看就能看。」

「這就是我讓嚴平幫忙發的文章。至於目的么，是為了更好地完成韓老師給的任務。你知道的，研究哲學理論著作，不是我的強項。如果讓阿爾巴尼亞人隨便進攻，我什麼都做不了。既然如此，不如找一個看似漏洞、但實際上卻有100%反擊把握的坑，誘敵跳進去。」

再加上山風凜冽、搖搖晃晃，乘客不得不把身上所有東西紮緊。

幸好葉紈本來就在女生中以高冷著稱，其他平民子弟的室友也不敢勸她。

顧驁說著，從那疊報紙里抽出一張，指著上面一篇題為《蕪州民間經濟暗訪實錄》、作者署名「蕭穗」的文章。

裸|露的小腿懸在那兒晃蕩，沒多久就覺得忐忑起來。

顧驁當然知道這個鍵是幹什麼的——摁下后，麥克風就會接通。然後你對麥克風說話，聲音就會從耳機里傳出來。

葉紈的第一反應，是匪夷所思。

但他低頭一看，立刻發現不是這樣的。

於是又一個車廂被錯過了。

「你想剽竊？」

他仔細一回想，索尼公司造出的全人類第一款量產隨身聽（walk-man），好像還真是1978年的產品。

「罷了，heｔuboｏｋ.ｃom.ｃom看結果吧，如果你真的能立功，那就是我錯怪你了。到時候我向你賠罪，以後你說什麼我都信就是了。」

葉紈摁的是一顆寫著「HOT KEY」的橘紅色按鍵。

她眼珠子一轉，覺得這是再好不過的取證時機，就從包包里掏出了一台比飯盒略大一些、但更加薄的金屬框塑料盒子，說道：

葉紈微微一驚，隨後沉著地問：「是停電么？」

過程略。

葉紈看他不做聲，還以為顧驁是被揭穿了無話可說，不由痛心疾首：「沒想到啊沒想到！顧驁！我今天之所以挑這個環境，就是覺得你還能挽救一下，想讓你私下自證清白。如果你非要鬧大，那就連懸崖勒馬都沒機會了！哼，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對國際外交形勢的推演洞察，根本不是一個學生該有的！是不是有境外勢力在指點你！」

但感受，是必須親自經歷的。

顧驁眼一睜，表情嚴肅起來：「你偷偷調查我？」

第二天，香山公園。

「確實美，建軍，你可本事了。要不是你能托到內部關係試車，咱起碼再等一兩年才能坐纜車看紅葉。」其餘兩個女生也挺給面子，對今天請客的盧建軍不吝美言。

顧驁和葉紈等人的寢室，一共八名同學，如約來這裏郊遊。

葉紈假裝把頭靠在顧驁肩膀上，偷偷觀察顧驁的反應。

葉紈忘了時間，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聽顧驁長篇大論了五分鐘。

顧驁看纜車快到了，加快語速，恰到好處地結題。

這個曲子，配合如今的年代背景，以及兩個雙腿懸著、掛在滿山紅葉包圍的天空中、被山嵐吹拂得左右搖擺的人，其實非常應景。

每一個車廂，說是僅靠一堆鋼管焊起來、再加點安全索也不為過。

她糾結百轉，一咬牙，說：「那這樣吧，你先把你準備如何利用馬恩原文、駁倒對方在這個點的論戰進攻，全部告訴我，至少能辯得贏我，我才會信你。」

顧驁先用最簡明扼要的話，把問題的主幹說清楚。

是鄧麗君在日本出道的成名曲——《空港》。

「……總之，和_圖_書由上可知，雇傭7個工人以下的小手工業者，他們即使偶然得到了剩餘價值，其主要部分也不是用於投資擴大再生產，不符合馬克思對資本家的定義……」

顧驁後世也來玩過，但環境不如眼下這麼自然、恬靜。

顧驁落在了最後面，葉紈也落在了最後面。

「姐還用得著剽竊你？姐要是官迷，不立功都比你立了功升得快！」葉紈氣極反笑，「我要真剽竊你，就是你……女兒！任你處置！」

後世很多沒經驗的女客，坐香山纜車時穿的是不用系鞋帶的鞋子，比如高跟鞋什麼的，經常下山時就光腳了——高跟鞋都葬身深谷了。

「行，你既然這麼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報紙拿來！」

「她不會突然想表白吧？一點徵兆都沒有啊，而且我又沒發達呢，她圖我什麼？」

對外漢語班女生宿舍最高調的馬卉，剛踏進公園就張揚地感慨，還瘋狂地伸開雙臂原地轉圈，也不知道是迎接落葉，還是撒瘋呢。

問題是，現在已經不是挖坑前了，而是恰好處在「已挖未填」的時間差。

如果這時候再阻止顧驁，就相當於坑放在那兒、而坑旁邊的伏兵卻被撤走了。

她心中疑惑，卻看破不說破，依然動作不緊不慢地掏出一副入耳式的耳機，然後姿態優雅地分了一個耳朵給顧驁。

顧驁無奈地聳聳肩，等第三個車廂過來，才拉著葉紈上去，還讓葉紈坐在靠近上下口的一側。

其實錢還是次要的，關鍵是她父親剛帶團出國訪問演出，並且拿到了足夠的換外匯指標。因為這東西不是合法批量進口的。

「說不定是風太大，瞬間輸出功率波動，電壓就不穩定了。幾分鐘就能重啟吧。」顧驁隨口分析，誰讓他上輩子是學電氣工程的呢。

葉紈偷偷地同時摁下熱鍵和錄音鍵，開始突然提問：

而他驚訝的表情，也落在了葉紈的眼裡。

「哇，這就是傳說中的香山紅葉。好美啊，簡直跟火海一樣熱烈。」

「女士優先。放心，如果你不想跟別人一起的話，我是不會冒昧的。」顧驁看又一個空車廂轉過來了，很紳士地示意葉紈和-圖-書先上。

顧驁的大腦飛速運轉，思維劇烈掙扎一番。

葉紈心中暗忖，然後不著行跡地摁下一個鍵，擺出副溫柔的表情，用撒嬌的語氣問：「知道這個鍵是幹什麼的？」

一伙人帶著野餐的食物，還有踏青用的各種小玩意兒，在公園裡晃悠了個把小時。都走得有些累了，盧建軍便提議去坐纜車。

然而葉紈卻又拉住了他的手，生硬而面無表情地說：「我怕，還是一起吧。」

乘客的雙腳是直接懸空垂在空中的，只有屁股坐在上面，圍欄也是幾根鋼管。中間的空隙足夠讓隨身的包包、皮夾掉落到數十米的山谷中。

如果是在顧驁挖坑之前，她發現了這個秘密，她肯定會阻止他冒險的。

葉紈心中一震，貌似確實是這個道理。

「他……他怎麼在半個月之內，把《資本論》上那些坑都發現的？怎麼聽起來這麼有道理的樣子？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的人么……難道他的一切先知先覺，都真的是因為他天才？」

用敖廠長考古視頻里的評語來說，這就是一個「充滿了戀愛酸臭味的功能」，不如直接改名為「表白鍵」。

但是，顧驁的反應，卻是一種細膩的懷舊，但絕對不包含震驚。

如今索道理論上還算是施工期內，當然不會有「旅遊攻略」，所以葉紈不幸也穿了一雙高跟鞋。

「是你就該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要用這種不見光的手段託人發文章、發了什麼內容！」葉紈的嚴肅而又壓抑地質問。

不一會兒，隨著「啪」地一聲輕響，纜車竟然停了。

不過葉紈卻沒有動，冷冷地看著這個空車廂轉了過去。

香山的纜車，可不比後世那些修得晚的索道，能拿完整的有機玻璃罩把整個車廂罩起來。

「誒？你不想先上嗎？」顧驁也沒多想，看下一個車廂又過來了，便說，「那我先上吧，你最後，小心照顧好自己。」

她倒也不怕暈。

「我有點怕，陪我一起聽會兒音樂，轉移一下注意力，好么。」這是葉紈為了今天取證安排的最新道具。

哪怕是她這樣從小見識廣博的高幹子弟，當初也是特地花了很大精力和800塊錢、才和_圖_書弄來這台隨身聽——

「那就是有了？」葉紈狡黠地逼問。

一般人用粗話賭咒發誓，都是「誰特么如何如何，就是你兒子」。但葉紈沒說過這句粗話，情急之下就成了「女兒」。

「上周那個匿名給你寄報紙的，其實就是你托關係讓他登的文章吧！」

顧驁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態度自然強硬：「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葉紈，我一直拿你當朋友，你再胡攪蠻纏我就跟你絕交了啊！你這是對待朋友之道嗎？」

有了他們帶頭，後面的人無論有意無意，也沒那麼害羞了，自然而然就分好了組跟上。

「沒白來吧。到京城大半年了，總算等到了一次深秋，都怪我們去年是冬天高考。」以馬卉跟屁蟲姿態出現的盧建軍，也連忙出言應和。

顧驁被對方的腦洞搞得頗為無語。

知識，可以傳授和描述。

葉紈瞬間覺得自己的智商優越感和閱歷優越感，被雙雙沉重打擊了。

葉紈陷入了徹底的震驚。

「顧驁，希望你弄清楚事情的性質！你我現在都是在被考察階段、要接受國家秘密任務了。你這種小動作不解釋清楚，我只能告訴老師——我看了，這期報紙上有幾篇文章很觸目驚心，你不會是想在論戰的時候搞破壞吧？難道你被外國人收買了？」

試車的關係是他請託的，其他人也就客隨主便。

摁下播放鍵，耳機里緩緩流淌出柔美凄婉的背景音樂，以及一個讓無數國人心旌動搖的聲音。

顧驁被弄得很緊張，但又不能不答：「從字面上看，這個是熱鍵……啊，我懂了！我在耳機里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這是邊錄邊實時播放的吧？」

葉紈初次聽的時候，感覺很震撼。日本原產的環繞音效果和沉浸感，是當時的國人是根本沒想象過的。

「所以這種經濟完全是現有模式的有益補充，甚至優於烏里楊諾夫同志在1923年以前實施的自治化……」

纜車停電是小概率事件，按說不該遇到。但如今的供電穩定性很差，這兒也沒正式竣工，是盧建軍托內部關係試車的，故障就頻繁多了。

她才不是想表白，只是想讓顧驁不經意間和_圖_書習慣這種「耳機里的音樂突然中斷了」的插曲，好便於她一會兒瞞天過海調到錄音模式。

葉紈是有備而來，她當然不會一上纜車就圖窮匕見。所以上山的時候，只是跟其他純情女生那樣聊聊景色。

再厲害的老師，也無法教會寫出《假如給我三天光明》的海倫，什麼是紅色，什麼是綠色。

隨著耳機里鄧麗君的聲音戛然而止。顧驁微微一驚，還以為對方摁到了錄音模式。

……

隨著一聲纜車的響動，供電恢復了，大伙兒緩緩往山下駛去。

「就憑你還想立功？我們這兒都是新人，誰敢說立功，無功無過就不錯了。再說，這篇文章我稍微看了下，簡直就是自揭其短！」

他們和前面的同學之間，已經隔了兩個車廂、近百米距離，相互根本看不清了。

大家都琢磨：反正試車時車廂是有多的，遠遠不止4隻。如果葉紈要耍大小姐脾氣，大不了她跟顧驁都單獨坐一個好了。

既然葉紈的誤會已經自我腦補得這麼深，他必須當機立斷做出解釋。

從實用層面來看，此功能純屬雞肋——如果一男一女都已經能分享同一副耳機聽音樂了，還要這個熱鍵幹什麼？

「大家分一下車吧，男女生混搭著來，也好有個照應。」盧建軍沒羞沒臊地提議，然後就拉著馬卉上了第一個車廂。

大約過了20分鐘，轉過半坡之後，她正準備伺機動手，山風卻猛烈起來，吹得鋼纜和車架左右搖晃起來。

作為後世之人，他壓根兒沒想到如今的人保密意識這麼強，看誰稍微有點可疑都覺得是間諜，簡直有受害妄想症。

滿山紅葉，頗有一種《金粉世家》的烈火烹油、瞬息燦爛。

視覺衝擊的第一瞬間，就讓他聯想到「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顧驁傲然道：「反正文章已經出來了，改變不了。外國人肯定會看到的。至於是不是自揭其短，你說了不算，馬恩著作原文才說了算——我可是花了半個月的精力，專註于研究這一點，才想到挖這個坑的。你如果現在出賣我，那麼這個坑就沒有人填了，你只能看著外交論戰的失利，你才是賣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