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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之後，馬風也不等顧驁反應，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單獨敬了一下米娜：「這幾天勞煩嫂子屈尊陪我演雙簧，些許失禮，就此賠過，都在酒里了。」

這些全民辦集體企業，和國企的區別，就在於他們沒有國家下達的生產任務指標，也沒有原材料劃撥指標。你可以借用廠里的生產設備和技術指導，但來料和銷路全部自己解決，比較靈活，基本上是市場上缺啥你就能造啥。

所以米娜家的酒廠，主要就是一個包裝質檢廠，這方面還是能找出幾個管理人才，到紅牛飲料廠暫時過渡一下，幫忙把關。

顧驁把杯中殘酒喝了，問米娜：「招標的通知發下去了么？回復意向函的潛在合作者多不多？」

這個馬仔不錯嘛，居然喊她嫂子，有點眼色。

「連小學的校辦工廠都來了？」那個名叫董國明的人其實有點城府，但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不對啊，那廠子我好歹也聽說過，廠長不是朱大標么？換人啦？」

別好奇顧驁為什麼會在這裏。對外宣稱，他是馬風的老同學、被馬風請來幫助外商把關談判的，這事兒馬風走之前跟袁翔說過，袁翔也是求之不得。

「我元宵節過完，就要去一趟法國。所以你儘快——我這幾天就坐鎮錢塘，把合資對象的招標初步看完，希望你元宵節就回來。」

宗卿厚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開始侃侃而談，大致把情況說了一遍。

為了回故鄉，他什麼hｅtuｂoｏk•ｃｏm.ｃｏm工作都可以做，哪怕從小學校辦廠里最丟人的推銷員做起都行。三年下來，他因為銷售業績好，爬到了供銷科長的位置上，臉皮早已刀槍不入，怎麼會因為別人的歧視而心生波瀾呢。

「宗卿厚，勞動路小學校辦包裝廠。」

「已經找了，很快就到。」

這話已經有些過於敞亮和羞辱了，但也可以看出一所小學的校辦工廠確實有多不受人待見，人家壓根兒不需要照顧你的情緒，你弱得毫無被利用的價值，懶得跟你虛與委蛇。

宗卿厚早已習慣了這種歧視，他也無所謂。

「我是供銷科長。」宗卿厚慚愧地說。

他這個不合群的舉動，卻引來了隔壁一個等候同行的注意，偏偏過來與他攀談：「老弟，哪個單位的，面生呢，也來泰國資本家這兒碰運氣的？我叫董國明。」

「對你是舉手之勞，但是對袁主任可是一個大大的人情。要不是有這一手，我還不知道要再教幾年書呢。」馬風說著，一口把紅酒幹了，「反正以後哥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米娜：「都發下去了，風子親自盯的，袁主任也很配合。一天時間就有十幾家市內的集體企業響應了。不過，專業對口的不多。原先從事飲料、製藥、罐頭這些行業的，只有三五家，其他都是完全不對口的。」

然後看效果不錯，就蔓延到了事業單位都能搞「全民辦」，最弱雞的，就是那種小學、htｔｐs://ｍ•hetｕbｏｏk.cｏｍ•coｍ社區醫院之類本身都弱不禁風的小單位，都搞自己的廠子。

兩天之後，正月十四。

「顧哥放心，絕對不會耽誤您的事兒，咱自費機票。」

1982年的中國，城市失業問題非常嚴重，所以才會在79年開始的「個體戶」和「鄉鎮/社隊企業」之外，在城市裡湧現出那麼多響應國家號召而成立的「全民辦」集體企業。

顧驁雖然官位不高，但錢塘官場里很少有不認識他的，也知道他在外資委混得風生水起。這種潛力股，是人人都想交好的。

顧驁也不會跟馬風客氣這80塊錢一張的機票。

「不太可能，我問過市辦的袁主任，他們跟泰國人簽的投資意向協議還挺嚴密的。」

畢竟，後世他看到的賣得很火的紅牛，就是金屬易拉罐包裝的，他有先知的優勢，所以想都沒怎麼想，就覺得面前這人是在瞎說。

這人倒是有趣，知道自己的企業，在研發方面幫不上外方，竟然一邊誠懇表示讓幹啥就幹啥，另一邊反而勸諫外方不要推新包裝和新生產工藝。

顧驁等馬風放下杯子，吩咐道：「你這兩天快去快回，到京城后直接送去外資委、找一個叫梅敏姿的女科長。她是我原先在港澳台司的下屬，後來業務拓展調整到管南洋華僑的科室去了。我跟她打過招呼，當天應該就能討到批文回函。」

他是吃過很多苦的人，剛剛中學畢業就趕上了十年不可描述，和圖書去江對岸的會稽下鄉了整整十幾年，79年放鬆知青回城的頂替政策后，他才得以回到故鄉。

……

「介紹一下你們的單位吧。」

……

泰資富商對潛在合作者的審議工作，已經進行得如火如荼。因為洋大人有錢，這個過程幾乎跟皇上選妃一樣霸道。

「哥，大恩不言謝，都在酒里了。」

「聽說連市糧油公司下屬全民辦的冰棍廠都被刷掉了。那個冰棍廠效益還不錯的，管理也是能人，聽過去年還被香江的五豐食品考察過呢。」

這天午飯後，幾個等待送材料的候選者，都在友誼賓館會議廳旁邊的休息室里候著。一些流言也自然而然在他們之間流傳：

馬風走進展覽賓館的包廂，顧驁就對他招手，還親手給馬風倒了一杯紅酒。

「外國人到底要求多高？不就是個飲料廠么？」

米娜被這幅樣子弄得很不好意思，但內心還是挺受用的。

他本來就是在給馬風撈資歷撈功勞，馬風現在也算有錢人了，自己出路費這種小事兒，就沒什麼好虛偽客氣的了，那都不叫錢。

聽了顧驁嚴厲的批評，宗卿厚卻意外地覺得鬆了口氣。

「是。」

馬風連忙碎步小跑著過去，恭恭敬敬地雙手端起杯子，放低了一些跟顧驁和米娜各碰了一下。

一頓酒喝得差不多，馬風就告辭趕飛機去了。

顧驁擺擺手：「那不重要，國內現有的產線、技術，咱做紅牛的時候都用不上。關鍵是人要給力，有想法，有責任心和執https://m.hetubook.com.com行力，還不能小家子氣。我們沒那麼多精力親自過問飲料這類低純利潤率生意的，無非是指望為品牌價值尋找一個變現渠道。對了，前幾天讓你從你家酒廠調幾個得力的人過來把關，調了么？」

「你這人……舉手之勞怎麼生分了。」顧驁晃著杯子，被馬風的拘束搞得酒興全無。

「你這是讓我們削足適履吧。改成易拉罐不僅美觀，而且還便於快速擴大生產。」顧驁威嚴地質問。

「你們廠只是個包裝廠嘛，這跟外方的要求不太符合——紅牛集團是準備把錢塘基地作為其在華乃至世界研發中心的。你們區區一家包裝廠，準備怎麼幫助外方解決濃縮原漿生產技術的研發問題？別緊張，我不是讓你們負責組織研發，但你得有被利用的價值。」

看樣子，這個考官並沒有鄙視「校辦工廠」的硬指標，而是奔著解決問題來的。

84年之前，這些「全民辦」的產品銷路一度還比部分按計劃生產的國有企業更好些，因為當時社會上什麼物資都匱乏，你不管造什麼總有人要。不過85年之後，這種粗放的亂拍板型生產就出現結構性過剩了。

宗卿厚深吸了一口氣，誠懇地說：「關於研發，我們確實沒有相關人才，我們只能說，全力配合泰方的工作，讓我們幹什麼就幹什麼，要協調什麼資源就幫忙協調。不過，我覺得貴公司進入中國市場后，這麼貿然改變曾經在泰國的產品定位，試圖推出新包裝的『濃縮原ｗｗｗ.heｔｕboｏk.ｃｏm•coｍ漿—勾兌』產品，太可惜了！棕紅色玻璃藥瓶的紅牛糖漿，在我觀察下，本來是挺適合現階段中國市場的。」

「來，風子，坐下喝一杯。」

說到底，這就是學習農村的「鄉鎮企業」成功經驗，想在城市裡也套用一下。一開始，只是國有企業可以在編製之外再弄一個「全民辦」。

董國明一副已經腦補出真相的高深樣兒：「我懂了，朱大標是捨不得賣他那張老臉，又不敢無視市辦袁主任的文件，所以讓你過來捧捧人場。其實壓根兒沒必要嘛，有實力的廠子肯響應的太多了。不過，你肯代廠長丟人，回去他也會記你的好。」

勞動路小學校辦包裝廠的宗卿厚，抱著材料本來就有些忐忑，聽到同行的議論，更加不自在起來，把領子一豎，往旁邊挪了挪椅子。

「不會又是被洋人虛晃一槍耍了吧？」

朱廠長讓他來丟人，他卻要漲漲見識。

米娜家裡如今還開著YL特曲的酒廠，不過如前所述，因為釀造產能不足，這個廠子至今還是走歷史上後世秦池的路數，直接把YL當地質檢還不錯的散白酒釀造大戶們組織起來、然後貼牌灌裝。

宗卿厚被領到會議室里后，顧驁開門見山就問。

其餘還在等待審核材料或面談的候選者，都惴惴不安起來。

這間屋布置得不太友好，與其說是會議室，還不如說是面試室呢。

但那些資質看起來不錯的候選者，基本上都被刷掉了，要不就是讓再看看、等消息，看起來不像是很有意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