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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不能怪別人誤會你們，看看你們現在這種樣子！這種工作方式，這樣的粗放污染，哪裡有一點文化傳承的意思！你們繼承了多少傳統手藝？你們有多少文化積淀？除了歐廠長，其他工人師傅各個文化水平怎麼樣？理解相關文化遺產的必要知識和口才夠么？」

然而到了這一刻，連呂大民都不護著他了。

呂大民說的「上千戶人家直接靠縣裡的銅廠工作、更多人為銅廠提供周邊服務」，到時候根本不算個事兒。

因為呂大民是縣長，他需要保護的是本縣的產業，只要顧驁能讓本縣銅業在轉型的時候，總體產生更大產值和收益，具體哪一家銅廠滋潤、哪一家被兼并，他是無所謂的。

最晚後年起，我會想辦法幫你們爭取一些外資電影公司的道具訂單，哪怕不是在蕭縣影城拍攝的，也可以用諸縣道具廠的道具嘛。不過，我也會競標，不可能如今貴縣的九家銅廠都有資格拿到單子。

再配合得好的，將來才有直接投資。

顧驁是帶眼睛的，他看得出歐廠長說的裏面，有多少是對傳統的繼承，有多少是粗放型擴張的高污染、低效益私貨。

雖然國家開放了三年了，在這些人腦子裡，還沒徹底扭過「破舊是錯的」這根弦來。

歐廠長想到自己剛才的無禮，有聽說顧驁要搞什麼「競標」，他也沒聽說過競標的操作細節，只當是得罪了顧驁，所以好果子被縣裡其他銅廠拿走了。

他頓時面如土色，懇告求情：「顧老闆，我剛才是豬油蒙了心，你千萬別搞什麼競標，我知道你肯定是看我們廠子不順眼，和_圖_書但我們的東西真是好東西，手藝也是實實在在的！你可以去查我們供過的客戶，有半句虛言我不得好死！」

銅製品的兩個最大的需求，無非就是熱交換和電纜。而線纜所需的銅，跟諸縣這邊的產能還不太對口，因為那東西只講究銅的冶金和純度，不要求造型加工工藝。

最多就是店口的鎮長要為歐明德撐腰，因為其他銅廠都不在這個鎮上。

所以顧驁停頓了一下，回頭問顧敏：「姐，爸廠里是不是有問諸縣這邊的銅廠採購過熱交換器的管材？」

第一句話就很有水平，把歐廠長和其他想鬧事的大師傅按穩住，然後顧驁直斥其非：

二來么，就是給未來蕭縣那邊的影視基地，做古裝戲的兵器道具。以後的電影製作會越來越精良的，肯花大價錢做逼真道具的只會越來越多。好萊塢那些手藝好的、有歷史傳承的匠人，靠給電影效果公司做道具，能賺多少錢，你們根本無法想像！」

說著，他就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由省里來的安保人員護著離開了這家銅廠。他知道有些東西講道理，這些沒讀過書的人一時聽不懂，只有他暫時走開，讓他們冷靜冷靜，才不會怕闖禍和誤會打擊報復。

「現在或許沒關係，但是如果要我給你們找出路，這就有關係。因為要繼承和發揚光大文化產業，就要會推銷自己，不然別人看不出你的歷史積淀和厲害，酒香也怕巷子深！」

如果只是他們幾個人的事兒，脖子硬是有可能的，被株連百來戶鄉親、以後戳著脊梁骨罵，那誰受得了。還不如服個軟hｅtubooｋ.ｃｏm•com了。

只不過一切都需要時間，十年八年之內，是不可能成長到後世真·橫店規模的。只有肯信顧驁，跟著他走下去的人，才配賺大錢。

歐廠長剛才那番痛心疾首的陳述，固然是在反擊顧驁此前畫的文化產業大餅，但同時，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在賣情懷的餅。

一直旁觀不語的縣長呂大民也暗暗叫苦，只能認領：「錢氧是咱諸縣兩大國營銅廠最大的客戶……」

顧驁好整以暇地對呂大民發號施令：「呂縣長，轉型開電影道具廠的出路，我已經給你們想好了。錢氧的單子，我後年才會掐，也給你們留了一年半的穩定轉型時間。怎麼做，就看你們的決心。

這些東西，將來真會值錢么？

顧驁這番話，尺度其實有些大了。諸縣畢竟是靠近會稽山區的小縣，不是省城，消息並不是很靈通。一些人聽了顧驁這番話，腦子就轉不過來。

一群反抗者徹底癱了。

本來歐廠長還希望拿捏掂量一下，確認顧驁能從外資電影公司拉來足夠多的古裝戲青銅器道具訂單，然後再以此為要挾減少產量、增加產值。

短短几句話，就說得他們無言以對。

問題是他們只是鎮子上的鄉鎮企業，才成立三四年呢。鄉鎮企業是沒有保障的，一旦被記仇斷了貨源，那真的會完蛋的。縣裡的國企就算肯兼并他們，也能合法擼掉很多工人再兼并。因為鄉鎮企業的職工法律上還不算國家的工人階級。

顧驁看不下去，嚴厲申明：「我說話算話！你們不要瞎受害妄想！到時候競標是公開的，有手藝，產品和*圖*書做得漂亮，當然會選上，不要搞這些歪門邪道！呂縣長自然會主持公道的！這一點你們也隨便去打聽！」

實在啥都不會、只會煮飯炒菜的，都能去給流水一樣的劇組送便當、家裡的房子開旅社或者租給橫漂。

「既然諸縣的銅業發展史和工藝沉澱，也是珍稀傳統文化的一部分，再談貿然關閉所有銅廠，確實是不合適的。」

你們自己要整合優質資源、淘汰偷礦偷排的無良企業，鑽研工藝、提高人員素質、提高宣傳和品牌建設。有了金山銀山，也要會配合市場、了解客戶需求、了解客戶真正想要什麼，你才能賺到手。今天時間不多，我就先言盡於此了，你們花時間好好研究一下吧。」

作為自製制冷機的全省第一大戶，錢氧對散熱器/熱交換器的銅製品需求量，可是非常巨大的。

換句話說，就80年代這些賣慘的人的話術套路，他早就一眼識破了。

「你們要是肯信我，我給你們指條出路。以後嚴防污染、清潔生產、升級工藝，專精走高端路線。一是鑄造傳統青銅工藝品，主打歷史情懷賣點。當然這一步至少十年之內不賺錢，中國人暫時還沒閑錢消費這個，但咱可以讓日本人來朝聖啊。

「歐明德！你不許失禮啊，顧生說競標，肯定是公平競標，你有什麼不服的！」呂大民主動幫顧驁擋駕，呵斥歐明德站起來。

電影城做到橫店那樣大小，養活半個縣的勞力，真不是問題了。

旁邊還有幾個剛才嗆聲了顧驁的中老年工匠，也以為是自己惹禍，累及鎮上的鄉親和工友了，一個個面如土色跪了下來，砰砰和-圖-書砰懇求。

他們已經意識到，顧驁腦子裡那隨便一點見聞認識，都是了不得的寶貝，完全都不亞於真金白銀的投錢。求人以魚不如求人以漁吶。

顧驁這條路子，其實是非常良心的，一點都不拍大腿。

「我怎麼清楚，好象有的。我在計劃文件里看到過。」顧敏回答。

要做成事情么，就得這樣胡蘿蔔加大棒，一邊給別人找出路，一邊一句話就秒了人家瞻前顧後的希望。

所有曾經做裁縫的，幾乎清一色都成了影城的戲服供應商。

其中一個中年銅匠忍不住抗辯：「我們只要有手藝就行了，這關文化水平什麼事兒？」

因為他後世就去真·橫店旅遊過不止一次，還深入了解過當地情況。別說橫店一整個鎮子的普通勞力，都靠著電影業找到了不錯的工作，就是周邊幾個鎮都帶動了。

呂大民和歐廠長徹底被折服了。

別說其他古法的東西了，你就是造個仿明朝的宣德爐，雖然不能真按明朝的文物價錢賣，但是肯花錢收藏擺闊的日本有錢人也不少。這幾年之所以做不起來，說到底還是我們自己不宣傳，不重視，真文物都賣賤了。自己不重視自己的文化和歷史傳承，說這些是『舊』，外國人還怎麼尊重我們？

吳越省只有諸縣和更南邊深山裡的義烏有銅礦，所以省內重工業企業要採購銅製品，就近問省內企業下單是很正常的。

顧驁斬釘截鐵地下結論，並且把餅的具體方法。

「回去跟爸說，後年起把諸縣這邊的單子都切了，讓供銷科採購外省的製冷器銅件！反正錢氧現在有錢，要講社會效益嘛。」顧驁隨口花花，和*圖*書一句話就斃了諸縣這邊兩大國營銅廠的最大訂單。

「你們是不是在懷疑這些東西將來是不是真的會值錢？我只能說，這要看我們將來怎麼做。只有我們自己重視傳統文化，外國人才會重視。而且這是一個過程，不是你今天想撈錢了，假裝賣情懷，外國人就會一下子相信的，外國人也不傻，收藏家也不傻。但如果自暴自棄，就守著那麼悠久的品牌擺爛、賺污染粗放的錢，那就永遠沒機會！想想看，多值錢的牌子，若耶溪，那可是幹將莫邪歐冶子采銅鑄劍的地方，就被你們擺爛成現在這樣、污染自己的家鄉、給人鑄水暖的統管、制冷機的散熱器，接這樣的活，你們甘心么？」

因此，他話里暗藏刀鋒地宣示：

其實吧，這些人要是縣裡的國營銅廠職工，絕對不至於這樣怕。因為82年的國企是不允許倒閉的，哪怕被更大的國企吸收兼并，也要接收全部工人。所以再脖子硬也不怕被開除。

搞土建施工的全部去造景。

顧驁說到這裏，突然想起老爹現在是錢塘制氧機廠的廠長了。

呂大民趕緊跟了出去，繼續向顧驁這樣見多識廣的大人物，討教美國人洛杉磯周邊的鄉農山民、到底是如何靠給好萊塢做配套過上好日子的。

顧驁並非容易盲目被故事打動的人，後世作為IT人，他雖然沒有親自深入過投資，但多少也知道那些拿著PPT畫大餅騙人的傢伙是怎麼說話的。

主動權瞬間徹底被顧驁捏了回來。

現在人家直接把大後路給掐了。

所有曾經的鐵匠木匠手藝人，乃至原先鄉鎮的金屬加工、木材廠，都成了橫店影城的道具供應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