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所以我這次進宮赴宴可說是責任重大，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而這一切李豫都不知曉。

「公主身體怎樣？」我關切地問道。

「就是，想我一個小小的侍妾，又不是正妃，代表不了你廣平郡王的態度，別那麼緊張好不好。」我轉怒為喜。

「什麼？你讓我去求那潑婦！」獨孤敏喊了起來。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入海不復回。」

我白了她一眼，用手敲了敲她的額頭，「我的郡主大人，動動你的腦子，當然是去求貴妃了。」

「那就好，」我的手握在獨孤敏的手上，「你不必出面，或許我可以向貴妃進言。」

沒有預料到的場景，也不知如何說才會不觸怒天子，只得大著膽子，「回萬歲，臣妾只是對貴妃講公主與駙馬情比金堅，他二人自成婚後就沒分開過，如今駙馬尚且安在，而公主已經病卧床榻了，縱使有錯，而世間情義無價，看在他們至真至純的情分上，就饒過他們吧。」

我連忙道：「只是什麼？」

李豫實在沒法，只得告訴我：「前幾日，敏兒的馬車在路上與韓國夫人相遇，衝撞了。」

很快，到了八月初五，這是玄宗的生日，也是大唐可以與春節相比的重要節日，每年的這個時候文武百官都會放三天假，而玄宗也會在這一天大宴群臣與皇親。

最煩他這明哲保身的作態，我有些生氣，轉向里側歪躺在床上不再理他。過了一會兒李豫扳過我，笑著說：「好了，剛吃過飯就生悶氣，回頭再積了食，想去就去吧。」

「如今是要先想法子將駙馬救出才是。」想起那總是一臉和氣的駙馬，就是一陣擔心。

我忙回道：「稟萬歲，正是。」

貴妃無比嬌慵，輕聲軟語道：「不用醒酒湯了，這小妮子一來，就醒了大半了。」

玄宗長舒一口氣：「如此就依貴妃吧！」

「嗯，」我點了點頭，「敏兒，你可是真的犯了糊塗。」

獨孤敏秀眉一揚，「雪飛，我只恨當初沒有真的抽那潑婦m•ｈeｔｕｂoｏｋ•cｏm•coｍ。」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敏兒，你信嗎，此事與貴妃無關。」其實她也是個可憐人，我從身上的綉袋中拿出一個錦盒交到獨孤敏手中，獨孤敏打開一看，一臉不解。我嘆了口氣，「敏兒，你可有辦法把這個交到貴妃手中？」

「三王之事，武惠妃若是沒有病死，恐怕也難保了！」先下一記猛葯，我脫口而出，「也許接下來就是身首異處了。」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歌舞之後，李白奉召出列，此時的他已然有了七分醉意，「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他在酒後信口吟出的這首清平調詞，得到了天子的讚賞與在場眾人的稱誦。以前讀李白的詩，我常常會想如此才華橫溢的詩人為何沒有在愛才若渴的玄宗的朝堂上得到官職。而就在這一刻我似乎懂了，李白的詩之所以出色正是因為他是無拘無束的。

只此一句，我們心中都明了了。不過是被人家借題發揮，火上澆油罷了。

李豫有些無可奈何地笑笑。

貴妃舉起那支金釵，那是當日我入宮謝恩，她親手戴在我頭上的金釵，也是前幾日我讓獨孤敏悄悄送進來的那支。「說吧，何事值得你如此？」

「快隨我進來，」獨孤敏會意拉著我走進府，壓低聲音說，「你聽說了？」

「哦。」玄宗沒有直接應允，反而轉向直視著我，「你這丫頭，如何求得貴妃講情的？」

她有些不解，但是很快就有些明了，一把抱住了我，「好雪兒，謝謝你。」

還未說完，貴妃大笑，擺了擺手：「此事我不管，讓她們鬧去。」看到如此真性情的貴妃，我心中充滿好感，「我雖與獨孤敏情同姐妹，我更與貴妃為知己。」

貴妃猶如醉海棠般艷麗，讓人心動，「不是有了身子嗎？那還行什麼禮。」話語中幾分凄涼，hetubook.cｏm.ｃｏｍ我知道，三千寵愛的貴妃即便再得寵，終其三十八歲的一生終究是做不成母親了。

獨孤敏微微皺眉，「可以一試。」

「嗯。」獨孤敏拉著我，步子變得輕盈起來。

「說下去。」貴妃此時已無酒態。

貴妃點了點頭。

思忖半天，準備好的說辭也統統丟掉，直白地說道：「貴妃，我與獨孤敏情同姐妹……」

這一次的國宴是在勤政務本樓，宴會同時還有大型的歌舞演出。勤政務本樓前的廣場比花萼相輝樓前的廣場還要大許多，令人拍案叫絕的三十匹舞馬以驚人的表演拉開了慶典大幕。這些經過嚴格調訓的舞馬口銜著酒杯聞樂起舞。為舞馬伴奏的樂曲是《銜杯樂》，當樂曲奏響之後，這些身掛華麗裝飾的舞馬昂起馬頭舞動馬尾，蹄步和著節拍忽左忽右，忽前忽後，馬身時而高起，時而卧下，當樂曲奏到高潮時，舞馬會逐層踏上三層木架，在最上端旋轉舞蹈。一時間，眾人目瞪口呆，紛紛被這場面所震撼，而我身處此間被這大唐的盛世華章深深感動。

我正不知如何回話，此時貴妃已然開口了：「萬歲，今日千秋大喜，就放那信誠駙馬回府吧。」

我低垂著頭，不知如何開口。

「好了，」玄宗目光掃向跪在下首的我，「下去吧，回去好生將養。」

李豫微一皺眉，手上一緊：「別急，本算不得什麼大事，不過是敏兒與韓國夫人互不相讓，各自說了些氣話，只是——」李豫微微一頓。

李豫早早地過來接我。崔芙蓉沒有露面，據說是在家陪伴還有傷在身的韓國夫人。我不禁在想，這戲碼上得可夠全的。本來獨孤敏與信誠公主都還抱有一絲期望，希望可以在玄宗生日這天讓駙馬得到獲釋，結果這最後一絲希望也落空了，而且宮裡更傳出旨意讓她們在家反省不必進宮赴宴，這對她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情義無價！」玄宗握著貴妃的手，滿目深情，「所以玉環就動了ｈｔtｐs://wｗw•ｈｅｔuｂooｋ•ｃoｍ•ｃom惻隱之心。」

「她？若沒有她，這事能鬧得那麼大嗎？你沒見那天街上，韓國夫人那狗仗人事、耀武揚威的德行，她還以為這長安已經姓楊了呢！」提起那天的事兒，獨孤敏仍是氣哼哼的，不用她說我也想象得到。

隨著女官來到勤政務本樓後邊的東側殿，果然，見到了有些微微醉態的貴妃，我趕忙上前大禮參拜。

「園子里新摘的瓜果，送與你嘗嘗鮮。」也不知府門口有沒有哪家的探子，我只得顧左右而言他。

好幾日都沒見獨孤敏過來，我問起李豫，他總是閃爍其辭，這讓我更是隱隱不安。藉著身子的不適撒起嬌來，直說煩悶無聊讓他馬上把敏兒找來。

李豫匆匆趕來，一時間所有性涼的東西都被禁止了，包括蓮子、菊花茶、水果撈、冰鎮果子和黃瓜之類的青菜。替換而上的是桂元、紅棗、枸杞以及各種燉品，然而就這樣吃下去，我的腰身還是沒有絲亳變化。

「是呀，我都快急死了，太子府也去求了，可是三舅這次也不出頭。」獨孤敏跺著腳。

我心裏一塊巨石落地。

衝撞了，什麼意思？是撞傷了嗎？我立刻想起自己曾經在街上被驛馬踏傷的事情，頓時緊張起來，連忙起身，嘴裏嚷著：「傷得厲害嗎？我要去看看。」

此言激起我心中的感傷，這宮中的女子哪一個不是無可奈何呢，就是風光如貴妃，誰又知道她背後的苦處呢。眼淚又是像斷線的珠子掉了下來，落在地上的蓮花方磚上，清晰可見。貴妃恢復了常態，「好了，你又哭什麼？」

「哼！」玄宗輕哼一聲，「求情都求到貴妃這兒來了。」

「哦？」貴妃直起身子，一雙美目定定地注視著我。

是呀，楊家正在得寵之時，恐怕朝堂內外除了那權相李林甫，是無人能敵了，只是如今這是一樁皇親間的紛爭，就是李林甫怕也是說不上話。更何況李豫，差著輩分呢。我心裏著急只得好生央求他：「敏兒與我如同姐妹和*圖*書，我也敬佩信誠公主為人，探望一下總是應該吧。」

她口中的三舅就是太子，李豫的父親，以他那樣的性子別說出事的是敏兒，就是李豫，他也未必出頭。我隨即說道：「敏兒，解鈴還需系鈴人。」

於是我小心翼翼謝了恩，退了出來。

沒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貴妃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二天我備下一些精緻的小菜和園子里種的新鮮瓜果，帶著芸兒來到了信誠公主府，豪華的公主府地書寫著曾經的皇寵，而今卻是門庭冷落。遞上名帖不一會兒，就看見獨孤敏跑了出來，一把拉過我：「好姐姐，你怎麼來了？」

我心裏大為疑惑，李豫是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多大的事情他也總是輕描淡寫的，想想那日晚間我與獨孤敏的對話，我不禁大為失色：「這丫頭，可是惹下什麼禍端來了？」

想來想去，我還是放心不下，剛要求李豫想想辦法，沒成想還沒說上幾句，李豫反勸道：「雪兒，我知道你與敏兒素來親厚，只是這事咱們管不了。」

我看著李白帶著醉意走出了興慶宮，我知道他會走向那更為廣闊的天地從此豪邁地活著，縱橫寫意何其快哉。一時間我似乎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忘記了自己今天所負的重任。只有沉浸在李白的風采和才氣中神遊不止，此時一個女官走到我座前，躬身低言：「沈麗媛，貴妃請您前去侍候」，李豫聞聲先是一愣，緊緊握了一下我的手，隨後忽然有些明了馬上給了我一個警告的眼神，我只好沖他笑笑，起身而去。

「哈哈，」貴妃笑得花容慘淡，「我還能留什麼美名？」

「皇上駕到。」只見玄宗從外面進來，看到殿中的我，似是一愣，我連忙叩拜。玄宗說了句免禮，上前攙過剛要見禮的貴妃，殷切問道：「聽說喝酒上頭了，讓她們上了些醒酒湯，可好些了？」

我又道：「如今罰也罰了，萬歲對貴妃的榮寵天下百姓業已皆知，已經夠了。此時貴妃出面，化解干戈，https://www.hetubook.com.com豈不更添美名？」

進了八月，天氣更為炙熱。想吃冰鎮的果子，又想起太醫的囑咐，三個月左右的胎兒雖然已經在腹中安穩成形，但是要更加小心，我的身體性涼不宜飲用太涼的東西。只此寥寥數語，芸兒就緊張得不行，巴巴地回了李豫。

李豫揮手示意房內的侍從退下，這才一一細說，那韓國夫人發也散了，妝也花了，哭鬧著進宮面聖，直說敏兒揮鞭打了她，玄宗一怒之下，罰了信誠公主的俸祿，並將駙馬投入牢房，直問他對敏兒有失管教，目無皇親之罪。那信誠公主多麼高潔賢良的女子，突遇此變故，一下子就病倒了，敏兒也是又氣又急，這幾日只得收了性子在府里陪伴她娘。

原來如此，敏兒的性子我最是清楚，雖然直爽又嫉惡如仇，但絕對做不出當街行兇鞭打皇親的事情。想想那韓國夫人，那個艷俗多事、恃寵而驕的中年女子，定是她挑釁在前又告惡狀在後。

李豫一把將我拉住，「這性子，懷了孩子反倒越發毛躁，敏兒沒事。」

李豫似乎有些為難，「如今信誠公主府門前冷清已是無人敢上前了，你偏要去。」

此時玄宗才細細打量，不露聲色道：「可是為了敏兒那丫頭？」

「我也不知道行與不行，總要拼著試上一試呀！」我低聲道，「敏兒，我們去看看你娘。」

「我娘與爹爹自成親后就沒分開過，如今自是難過得不行。」說到此處獨孤敏淌下兩行熱淚，連忙用袖子擦去，「真是恨死人，我進宮去求求皇上，去了幾次，就是不見。」

我大著膽子直言道：「貴妃說過，宮中要想生存，須得有心，她們自是鬧她們的，只是連累了貴妃。」

有著這樣豪情的人是不適合做官的，官場的左右逢迎、周旋鑽營和太多的束縛，會磨光他的才氣，這些留傳萬世的名詞佳句也自然不能得見。

今天的宴會，有當朝天子李隆基，有傾國傾城的貴妃楊玉環，有吹拉彈唱樣樣精通的藝人李龜年，但是，最閃亮的主角非詩人李白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