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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盛唐

作者:蓮靜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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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雲際謠 第四章 夢一場

第六卷 雲際謠

第四章 夢一場

「娘娘,」芸兒輕輕呼喚,我回過神來,「太子前來送行,回紇特使也在帳中,請娘娘移步。」
直到月色如銀灑滿庭院的時候,李豫揮了揮手,擺駕回宮,那一刻,他想明白了,終是要為自己、也為雪飛,爭出一條出路。
我快步走出帳外,步子堅定而有力,跳上馬車,我的心已經飛向了草原大漠,飛向了那個曾經被我遺忘、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男人。
只是此時我心中的感動不再是為他,而是為了那個不論生死、不計傷殘都要找尋於我的葛勒。十五年了,還記得我的男人。那個彪悍、粗獷、奔放的異族男子,充滿陽剛的外表下他的細膩和柔情像涓涓的細流滋潤著我冰封的心。
李豫走到我面前,把手輕輕一抬,我的面紗隨即被掀起。
李豫醉了,這個帶著與生俱來憂鬱氣質的男人,迷離的眼神,寂寞的身影,悲苦的笑容,一個人在送行的大帳內徹底地醉倒。
「太子殿下。」芸兒一絲不苟地行禮。
淚水終於滑落,不是為了離別,不是為了李豫。
這一切都起於獨孤琴,當父皇讓她來到自己身邊的那一刻起,李豫就清楚地知道這是一個聰慧的女子,靈動的眸子中掩飾不住跳動的光芒,是對自己的仰慕,更是對權力的渴望與野心。前隋貴族的身份,朝堂上士族的勢力支持都不會讓她甘心做一個小小的太子侍妾。堅持隨行軍中,慰問軍士,甚至是與最底層的婦人一起為軍士漿洗衣服,她做得很好,即便對適兒,她也是竭儘可能地去體貼關心。父皇滿意,就連郭子儀和軍中將士也都交口稱讚。所有的人都忘記了那個原本應該與我並肩的人。
適兒該作何想呢?一想到那個酷似雪飛的長子,李豫心中盪起一股暖流,離亂的日子中,父和圖書子倆常常在夜深人靜時並肩眺望西京,戰亂中的長安,自己那時是多麼的悲觀,而適兒總是固執地認為他那聰慧善良的娘親一定會平安。「父王,找到娘以後,咱們不要再拋下她一個人了!」適兒臨行前的叮囑猶在耳畔,當從黃河中救起奄奄一息的雪飛時,因為她傷勢過重沒有告訴適兒,如今更是不能說了。想到李適現在可能還在長安的角落中抱著希望焦急地找尋他的母親,李豫心如刀絞。
馬車漸行漸遠。一陣杯盞落地而碎的聲音。
也許在李豫的身邊有了她就足夠了,她比我更適合他。我轉過身,繼續眺望遠方,語氣中不帶有一絲溫度,就像在訴說一件不關己身的事情,「李豫,你是太子,身上承載著大唐光復中興的重任,萬民所託,你不是我一個人的夫,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是,獨狐敏能做的事,我沈雪飛也能做,此去回紇為妾、為質、為奴我都甘之如飴。」
李豫驚了,像是難以置信地定定地望著我,久久地凝視,這個外表清冷的男人此時的眼中分明交織著悔恨與不舍。
李豫極為爽快,回應道:「但說無妨。」
這是誰的詞如此符合我當下的心境,任我搜遍記憶中所有的名家還是想不起來,靜靜地站在芙蓉亭里,洛陽宮中景色盡收眼底。落日餘暉中豪華的宮殿,蜿蜒的洛伊水將亭台樓閣靈動地串起,偶爾的一聲秋蟬的低鳴,彷彿無限的留戀,遲遲不肯任由冬日臨近。
即使沒有王子,我依然是驕傲的公主!
「太子殿下,」芸兒哽咽地說道,「娘娘為了與太子重逢,九死一生啊!」聲聲悲泣,聞者動容。
果然,葉護太子雖然滿臉怒氣,卻又無可奈何,最終一跺腳,嘆道:「多謝殿下明示,葉hetubook.com.com護只是奉命找尋此人,不論生死傷殘。」
看不到李豫面上的表情,但我能想得出此時的他應該是躊躇的,是難以抉擇的,畢竟回紇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關係著復興唐室的全局大業,而且舍一人而換取兩京百姓的平安與盛名,一個曾經零落於叛軍手中的妃妾,泰山與鴻毛之較量根本不用思考,他終將會做出抉擇。
李豫在城外十里設帳,送別回紇特使。
輕車簡從,我一身素服戴著帷帽,長長的面紗遮擋著,看不清外面的景色。車外跟隨的是一臉肅穆的芸兒,本來想就此分得乾乾淨淨,一個人孤身上路,無奈芸兒與玲玲都執意陪我前往,爭執再三留下了玲玲,留下她還有可能與家人團聚。
回紇太子隔著面紗仔細打量,雙手一揖說道:「殿下見諒,葉護有個不情之請。」
李豫呀李豫,你的個性我還不了解嗎?你永遠不會讓我去做任何事情,所有的事情你會讓我自己去選擇,即使只有唯一的一條路,對嗎?其實我寧願你坦白告訴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讓我和你一起分擔也好過別人來告訴我。比起獨孤琴受孕的事實更讓我心痛的是,她與他在精神上的溝通。她能夠知道他的一切,能夠為他籌劃,哪怕是狡猾的小招數,但是她能為他去做,他也讓她去做。
回紇太子看我一眼:「此次受可汗所託,葉護也覺得實在冒昧。」葉護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雙手遞上,「請夫人打開。」
葉護太子點了點頭,又有些奇怪李豫為何有此一問。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氣息聲由急變緩,不用回頭也知道自然是他。
裡邊有三個人,除了李豫另外兩人穿著胡服,身上的獸皮氈帽和閃亮的鎧甲彰顯著主人的身份,可惜我和-圖-書一個也不認識。
是交接嗎,我扶著芸兒走下馬車,走進官道旁剛剛搭起的大帳中。
這一次的淚水不是鹹的,因為它是為了重逢。
見我不語,手上加了力氣,聲音中有些微微不悅,「剛好了些,又出來吹風。」
遠處風聲颯颯彷彿彈唱起一曲《昭君出塞》,耳邊似乎一陣陣胡笳聲響,一縷縷烽煙迷茫。多年以前在不厭坊上演的那出昭君怨,引來了我與獨孤敏的姐妹情深,也造就了她的悲情之路,十年前她絕然地遠赴塞外和親,在長安城外,渭水河畔我為她送行,那驕傲的公主,那耀眼的一抹亮紅,一記鞭子下去,策馬狂奔揚長而去,那風姿歷歷在目。
這葉護太子小心翼翼、貼身保存的竟然是一隻羽毛。拿在手上,輕輕拂過,記憶之閘慢慢打開,十五年前靜蓮苑門口的山丘上,那個暗自神傷的硬漢,是的,葛勒。我抬頭望著葉護,問道:「太子可認得葛勒?」
此時我心裏恍然明白,李豫這是用他特有的方法想化解這一切,不能公然回絕回紇,那樣對回紇對大唐,他都無法交代,所以他選擇這最後一招釜底抽薪,只是他錯了,他以為回紇想要的不過是從傳聞中得知的那個才藝雙絕的吳興才女沈雪飛。他不知道,向他索要我的是比他更了解我的葛勒。
心中感慨萬千,我有何德何能,讓她如此待我,我上前攙起芸兒,為她輕輕撣去長裙上的塵土,「芸兒,人與人的交往難得的是誠心相待,十多年如一日的體貼照料,一心為我不離不棄,我真的無以為報,這一次我們是真的要分開了,此去回紇你不必跟隨,留下來幫我照料適兒吧!」芸兒輕輕哀泣。
一雙深邃的眼睛充滿了絕望的神情,李豫表情陰鬱深沉,望著伊人遠去的背影,耳和*圖*書邊是芸兒低低地輕訴自離亂以來她的種種經歷,心中再是明白不過。這是第幾次她轉身離去,曾經在靜蓮苑裡自己一片傾心的表白之後她的婉拒,曾經在廣平郡王府中因為被崔芙蓉構陷,她的負氣出走。每一次自己都自信滿滿可以喚回,只有這一次,腳步猶重千斤遲遲難以邁出。
在被冊立為太子之後,我把太子妃之位留給了她。
李豫舉起酒杯,敬向葉護,二人飲后,葉護對我說道:「夫人,這是我軍中司馬,他會一行護送夫人。」隨即就要催促我啟程。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啪」葉護扔掉手中的酒杯,有些驚詫又有些怒氣,質問的口吻道:「為何如此?」
聽到我自稱民女,不只李豫就連葉護臉上也有些異樣,李豫訕訕地盯了我一眼。
葉護神情頗為怪異,緊緊盯著我,而後衝著李豫一抱拳:「多謝殿下,夫人正是我們要尋的人。」
我有些意外,接過來一看,這是一個有些陳舊的布包,輕輕打開,裡邊竟然還有兩層,待我層層展開后,一下子愣住了,一隻雀翎。不只是我,李豫、葉護大家都愣了。
這倒令我有些吃驚,「民女沈氏雪飛見過回紇太子。」我上前施禮。
話音剛落,李豫刷地一下子轉過我的肩,四目相對,隔著面紗我看到他如火的眸子,似有怒氣隱隱地沒有發作,「誰告訴你的?」見我遲遲不語,一把將我緊緊摟在懷裡,「沒有的事,我怎麼捨得?」
李豫面上淡淡的,不帶一絲表情,「兩京戰亂,明珠蒙塵。」
別了,李豫,我年輕時青澀的愛。
一語即出,眾人面上又是一驚。
言罷我掙開李豫,不顧芸兒的呼喚,調頭就走,在這布滿落葉與殘花的地上飛快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跑了起來,任由裙擺帶起微塵和翻飛的落葉,任由路中相遇驚愕的宮女侍從,秋的景色在我眼中一點點模糊,我知道我的冬天已經來了,心裏點點匯起凌厲的堅冰,保護了自己也傷了自己。
「雪飛,」李豫見我走進帳內,連忙喚我上前,指著上首一位年輕的胡服將領,說道:「這是回紇太子葉護。」
只願長醉不願醒,此刻,李豫希望這隻是夢一場。
秋日晚風輕襲,絲絲涼意讓人莫明地感覺韶華已逝的悲涼。
我頭也不回,冰冷地甩出一句:「是呀,不快點兒好起來,怎麼送去回紇?」
至德二載十一月,洛陽城外,此時正是草木凋零的蕭瑟之景。
我迴轉身,對著李豫說道:「這一切不要告訴適兒,就說他的母親在戰亂中失散了。」李豫神情激動,拉住我剛待開口就被我制止,「不知所終好過生離,總有一絲希望在心頭,可以警示他處處勤勉、一心為國。」
芸兒手裡捧著一件斗篷,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讓我似乎忘記她的存在。
李豫從芸兒手中拿起斗蓬,小心地為我披上,伸出手輕輕地將我環繞在懷中,溫暖的氣息從頸部傳來,「雪兒,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成了外表溫和內心陰鬱的男人。親生母親的離開,皇族內不見血的爭鬥,讓自己漸漸地不相信會有任何人能給你長久的沒有索求的溫情。直到遇到她,雪飛,她真的無所求,如果她把聰明和靈巧的心用半點兒在自己身上,什麼崔芙蓉什麼獨孤琴都不會是她的對手。只是她沒有,她活得如此純凈如此單純,沒有任何的目的和所求。反倒讓自己不知道如何與她相處。
李豫面上風淡雲輕,不帶一絲表情,此刻淡然說道:「太子是否確定此人就是太子要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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