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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孫問渠不急不慢地說，「你看著它們長大的，你小時候用它們吃飯喝水，蹲罈子邊兒上等你奶奶給你弄碗醬菜。」

然後就睡著了。

孫問渠的皮膚……

孫問渠端著面準備上樓，方馳也端了碗面，跟著他走了兩步之後又停下了。

「你什麼眼神兒？」孫問渠嘖了一聲，背過手把褲腰往下扽了扽，「你家豬長這樣啊？」

「還是老規矩，我講你聽，不懂叫停。」孫問渠拿過一張紙，在左上角寫了個日期。

明天就三十兒了，接下去就是初一初二初三，村裡現在就已經鞭炮連天了，之後只會更熱鬧，加上出門走親戚，鄰居來串門兒什麼的，要想再複習估計不太可能。

「差不多了，」孫問渠舔了舔手指，「有紙嗎？」

別說方馳, 就連小子都扛不住了，在腿邊哼哼吱吱地表示抗議。

集上吃的東西很多，各種各樣, 特別年前的集市, 小時候這些對於方馳來說簡直就是天堂，現在有時候做夢都還能夢見。

「真沒有啊，」孫問渠扯了扯衣服坐了起來，「誰說我30了，沒到呢。」

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聽到了有人在他窗戶上很有節奏地敲著。

「開了個農機店，」方馳說，「你查戶口啊？」

聽到孫問渠笑聲時，方馳猛地縮回了手。

「做夢呢吧？」方馳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兒是鎮上，能有杯熱豆漿都算緊跟時代腳步了。」

「小子吃了。」方馳指了指旁邊還搖著尾巴討食的小子。

話還沒說完，孫問渠已經伸手捏住他褲子搓了搓：「你看著這些東西沒什麼想法嗎？」

「哦，那你繼續。」方馳關上門拿著碗跑下了樓。

吃完面方馳拿了碗去洗，孫問渠也沒推辭，把碗給他之後就坐到了桌前，拿過了那個素描本。

孫問渠笑著下了床，拿著卷子往他面前一放：「行吧，先講題。」

方馳沒再多問，這個習慣應該是孫問渠每天畫那些圖的，做陶要畫圖，每天的圖還要標出日期來。

「嗯，花了大價錢文的，還是立體的，凸起的，」孫問渠回過頭看著他說，「裏面墊了假體呢。」

「挺好的。」方馳一個回答能從頭用到尾。

「還倆呢？」孫問渠看著他。

孫問渠身上仨文身，耳朵後邊兒，腳踝內側，后腰……大腿根兒那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這仨他是一個都沒看清過。

「它都沒到我大腿高它跟我吃一樣多？」孫問渠嘖了一聲。

做為全家唯一自己支持自己的人，方馳決定還是看會兒書。

「我現在休息時間，」孫問渠倒到床上，攤開胳膊，「你有沒有不會的ｗｗｗ•heｔｕboｏk.cｏm.cｏｍ，我幫你講講？」

「要這麼說的話，我就明白了，」方馳說，「相比之下更喜歡後來換的那些漂亮碗碟，但這些東西看著會想起小時候，想起以前的事，有點兒……怎麼說呢……」

方馳莫名其妙地趕緊跟上去，聽到孫問渠一邊走一邊小聲說：「哎喲嚇死了，那邊要殺羊了得快點兒走，一會兒把我們小子嚇得該不會趕山了……」

孫問渠根本沒逛, 走到賣罈子的兩行攤子前就站著了，就那麼站在旁邊看著, 站了一會兒覺得腳不舒服又坐到了人家停路邊的拉菜的車上。

孫問渠身上穿的是件長袖T恤，這一揚胳膊躺下去，腰那塊兒就露了出來。

要說做陶，除了帥帥和猴子，也沒看到他做出別的東西來，要說沒做吧，又整天貓屋裡不出來。

方馳把卷子拿過去遞給了他，孫問渠躺著對著卷子看了一會兒，又一翻身趴到了床上，順手把一邊的黃總揪了過來邊摸邊繼續看。

為什麼這人突然要跑到鄉下來畫圖啊？

方馳本來還想給他拿上樓去的，也不是服務有多周到，就是老想看看孫問渠在屋裡折騰什麼。

「那我不得幫著拿么，」方馳笑笑，「我爺爺看什麼呢？」

要畫吧，以前奶奶眼神兒好的時候點兒什麼也先畫個圖。

後背都曬熱乎了之後他起身回了屋，上樓打算去睡個午覺。

「哦。」方馳猶豫了一下跟他一塊兒上樓進了屋。

而且湊近之後才能看得出來，這文身非常精緻，有很立體的感覺。

沒多大一會兒就曬得昏昏沉沉的了。

「你煮麵的手藝是不是從你媽那兒遺傳的，」孫問渠坐到床邊，一邊挑面一邊說，「很香啊。」

「錢給我了，」孫問渠說，「一會兒請你吃點兒比一塊五四個的麵包好點兒的，比如烤魚？」

方馳沒理他, 帶著小子轉身走開了。

方馳沒出聲，低頭吃了兩口面，孫問渠這話說得方馳挺心疼的，老爸和叔叔姑姑都沒住村裡了，平時家裡就兩個老人……

往工具行邊遛達邊看的時候，方馳看到了那邊一溜賣對聯窗花的，突然就想起了院子門外的那副對聯。

「是只貓啊，跟真的似的，」方馳說，「你這麼喜歡貓啊？」

他進了一家麵包店，買了一盒牛奶和一瓶水，又要了幾個剛烤出來的麵包，給了小子兩個麵包，還有倆給孫問渠。

「因為它等你等得太辛苦了，」方馳看了看旁邊堆著的各種碗和罈子，「我就想問問你，這些東西你還要看多久？」

「我不要。」方馳搖搖頭，這些他從小看到大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東西估計也就孫問渠覺得有意思了。

「哎。」方馳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起身打開了天台那邊的門，擺了挺大的陣式要複習，結果沒半小時就睡著了。

「閑著就查查唄，看你會不會說，」孫問渠笑笑，「你以前不是不愛說么，哪個攀岩俱樂部也不肯說。」

「走吧，」孫問渠站了起來，「去找找爺爺奶奶。」

「來聊會兒？」孫問渠回過頭看著他。

方馳寫了沒幾題就趴到了桌上，手拿著筆在鼻尖下一下下敲著，腦子裡全是這句話，真難啊。

「寫了好多？」方馳愣了愣，「不就是院子外面那副么？」

估計也就是這樣，孫問渠才能這麼輕易地租了房住下來，爺爺奶奶對他還挺上心的了。

孫問渠笑了笑沒說話。

方馳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多了，他有些震驚地小聲說了一句：「靠睡了這麼久？」

雖然覺得跟著爺爺奶奶逛集市很無聊, 但跟著孫問渠逛了集市，不, 逛了集市碗碟罈子部之後, 方馳才覺得跟爺爺奶奶逛著還是很有聊的。

孫問渠一聽就笑得不行：「沒打，還挺友好的，不過你爺爺收了他十塊錢，別人都是白寫。」

做陶還要畫圖啊？

他皮膚上細膩光滑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方馳甚至還能感覺到觸碰到他皮膚時的溫度，再看他現在樂得這樣，頓時不爽得很。

方馳和老爸老媽在客廳聊天兒，基本是他倆問，方馳回答，問的也挺常規的，複習得怎麼樣，在學校怎麼樣，平時生活怎麼樣。

「沒想好，」孫問渠看了看手裡的東西，「就覺得有意思。」

「沒什麼為什麼的，」孫問渠伸了個懶腰，「我就這麼個人，想幹嘛就幹嘛了，今兒我想來就來了，明兒我想走就走了。」

「那就熱豆漿, 」孫問渠看了他一眼, 「熱牛奶也行，有煎餅果子的話最好也來一套……」

孫問渠的睡褲一向穿得很懶，就跟把褲子往上提點兒就能當場累死了似的，這會兒后腰一片都露著。

「你這個文身……」方馳說著一條腿跪到床邊，往孫問渠那邊湊了湊，「是什麼……是豬啊？」

方馳猛地抬起頭，沒來得及吃進嘴裏的麵條差點兒甩出去，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這老頭兒怎麼什麼都說啊！」

「好多啊，」方馳說，「什麼時候才能賣得完。」

這一坐就是將近一個小時。

「……沒什麼想法，」方馳低頭拍了拍褲子，「我小時候家裡都用的是這種土土碗什麼的，後來才換了好的。」

「鬼知道，看半天了，煩死了！和圖書」奶奶很不滿意地說。

爺爺奶奶在工具行轉悠著，手裡已經拎了不少東西，方馳過去接了過來，在手上一掂就皺了皺眉：「又買這麼多啊，這得吃到什麼時候了。」

是在畫設計圖嗎？

說實話方馳沒太聽懂孫問渠說的是什麼意思，不過他也不打算弄懂。

「烤魚啊，」方馳笑笑，「一下從土土土土爾其菜和只有屜兒的燒賣變成烤魚了啊，還是我們鎮上的烤魚，知道么，那魚只有半邊兒……」

「不是吧……」方馳很震驚，「都找你寫啊？」

路過孫問渠房間時他停了停腳步，這門吧，雖然換了個鎖，但門板還是舊的，上面的縫稍微湊近點兒就能看到屋裡的情況……

「目前還沒有。」孫問渠說。

方馳還從沒見過裡頭墊假體的立體的文身，好奇心讓他伸手在孫問渠后腰上輕輕摸了一下。

「睡得香嗎？」孫問渠進了屋，把黃總扔到了他床上。

空刀袋很快就不空了，一到家，爺爺就拿了把新的柴刀給了孫問渠：「這是好刀，比集上賣的強多了，砍骨頭都是一刀斷。」

想也沒想就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腰上：「你真有30歲嗎！」

感覺孫問渠不是太願意說這些事兒，像他這樣一個人，突然居無定所地跑到鄉下只見過兩次的老頭兒老太太家租房住下，要不是葯沒跟上，就是有什麼沒法說的原因了。

「扯吧你……」方馳又看了一眼，看著的確是很像，他頓時又有些不確定了。

「我現在流浪呢，」孫問渠打斷他，「能不能體諒一下我。」

回了屋本來想睡覺，但一看到桌上堆著的書本，他最後還是坐到了書桌前。

「……對，是鄉愁吧，」方馳點點頭，「你看半天就為這個？」

不看。

而且孫問渠就在隔壁，要有不會做的題正好還能讓他給講講。

「謝謝爺爺。」孫問渠接過刀，放進了刀袋裡，「還挺合適的。」

「你要嗎？我還有一把。」爺爺說。

「我不是說單個兒的，」孫問渠說，「我是說這些堆在一起的，一個整體，有沒有什麼想法？」

「啊？真來了？」方馳一聽就來了興趣，「打沒打起來？我跟你說他倆打架特逗！打起來了你不能勸不能拉，他倆有套路，打一小時也不帶傷的，有人勸架破了結界就容易誤傷。」

「開店嗎？」孫問渠又問。

正琢磨著，孫問渠突然回過了頭，看著他也不出聲，嘴角帶著笑。

「我隨便買的，這個最便宜，一塊五四個。」方馳很誠實地說。

看著開始給他講題的孫問渠，方馳突然有沖強烈的衝動，想要看看孫問渠認真做陶時是什麼樣的。

「是啊，你家和圖書就那個，」孫問渠想想就笑了，「還幫你們村別家的也寫了啊，估計能有十來個吧。」

不過這次沒什麼收穫，爺爺沒找到合他心意的東西。

他倆先上生肉行看了看，沒看見爺爺奶奶，方馳正想再轉兩圈，走在旁邊的孫問渠突然從他手上把小子的繩子一拿，拉著小子扭頭就走。

方馳去集上閑逛不複習不看書他倆也沒說什麼。

「不信你戳兩下看看。」孫問渠說。

不過吃的話……他吃還行, 總覺得這些東西的衛生狀況像孫問渠那樣的胃吃了會鬧肚子。

「你前面這條也錯了啊。」孫問渠嘖了一聲。

「哦，」孫問渠笑了笑，「習慣了。」

「沒有，」方馳看著他，「我一般都蹭褲子上……」

「你……到底為什麼啊，」方馳一直沒能理解他這次是抽了什麼風，「流浪。」

「你買這些幹嘛？」上了張叔的車往回走的時候方馳沒忍住問了一句，這些東西不比工藝品，都是農民日常用的東西，無論是款式還是做工，都很原始。

「我看看，一會兒給你講。」孫問渠說。

這種認真讓他非常好奇。

爺爺奶奶來集市最喜歡的兩個地方，一是生肉行，二是工具行。

「嗯, 」孫問渠點點頭，「給我來杯熱巧克力。」

倒是孫問渠買了點兒東西，一個山裡人砍柴放柴刀的袋子，還有一個現做的手工牛皮酒袋。

方馳小聲嘖了嘖。

「哎這老頭兒真是的。」方馳嘖了一聲。

「不能吧。」方馳有些吃驚，感覺前幾題雖然難，但自己做得還算順利。

「你是不是寫對聯了？」他問孫問渠。

中午老媽做了大醬面，奶奶給孫問渠盛了一碗，在樓下喊了一聲：「水渠——」

「那什麼，就，」方馳猛地有些尷尬，抓了抓頭，「你……還有老鼠咬你么？」

「你們鎮上做麵包的手藝還挺不錯啊，」孫問渠一口牛奶一口麵包地邊吃邊說，「我就喜歡這種沒餡兒的麵包。」

那個文身也整個出現在了方馳眼前。

方馳低頭仔細看了看，居然是一隻偏著頭用後腿撓痒痒的貓……的背影。

中午陽光挺好，奶奶抓了小子在院子里檢查身上有沒有跳蚤，方馳拿了張凳子坐在旁邊跟著一塊兒曬太陽。

「嗯？哦，寫了，」孫問渠說，「寫了好多呢。」

「我去買點兒喝的, 」方馳對孫問渠說, 「就在旁邊。」

集上的年味兒比村裡還要深厚, 全是紅通通的。

其實老爸老媽雖然不像奶奶那樣覺得上大學沒用，但也沒對他抱多大希望，安安生生沒事兒就行。

「你給他這個？」方馳有點兒擔心，就孫問渠這種走哪就往哪靠著的人和圖書，總感覺這刀早晚有一天會掉他腳上。

「說就說唄，」孫問渠慢條斯理地吃著面，「平時家裡就他倆，多了個人新鮮嘛，就聊得來勁了。」

「……你連13都不像，知道么。」方馳盯著他看了一眼，轉身回到書桌前坐下了。

「鄉愁。」孫問渠回過頭沖他笑笑。

「我不說你也會問爺爺奶奶的，」方馳嘖了一聲，「說不定已經問過了。」

很……光滑。

「拿過來，」孫問渠還是躺著，抬手晃了晃，「讓你爹過過目。」

「我爺爺的大醬做得好。」方馳看了看四周，坐在了椅子上。

爺爺的興趣愛好就是收集各種工具，越奇怪的越好，普通的扳子改椎都看不上，所以每次到集上都轉悠很長時間。

「還寫這個？」方馳問。

「流浪的時候碰上危險拿個刀袋出來嚇嚇人也不錯，」方馳說，「就是別讓人看到你刀袋是空的。」

方馳有些想笑，又有點兒想過去摸摸孫問渠腦袋的衝動。

「嗯，算是吧，上初中了我才去的縣城，」方馳看到了旁邊桌上放著的一個大素描本，上面用鉛筆畫了很多瓶瓶罐罐，離得有點兒遠看不清，但他也沒好意思湊過去看，「我爸媽都在縣城。」

孫問渠還是老樣子，拿了東西上樓進屋之後就沒有再出來。

「你……」方馳開了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於是就閉了嘴。

方馳站在門邊，看著他的背影。

「哎——來了——」孫問渠在樓上應了一聲跑了下來。

「我沒問，」孫問渠笑得挺開心，「你爺爺自己說的，你小時候上河裡游泳褲子丟了光屁股跑回來也是他告訴我的。」

這次讓做的卷子真難啊。

「你是想說看著它們有什麼感覺嗎？」方馳跟在他後頭問。

「我不是為鄉愁，我是想看看鄉愁什麼樣。」孫問渠在他肩上拍了拍。

「有就買，」奶奶說，「又沒讓你做飯做菜，你還操上心了。」

方馳的書桌小，孫問渠不能像之前那樣趴在桌上給他講題了，只能是拖了張凳子坐在旁邊，胳膊托著下巴。

「你爺爺到處顯擺，說我家今年的春聯是定製的！獨一份兒！書法家寫的！還是會拉二胡的青年書法家，」孫問渠邊樂邊說，「結果就來了一堆人，哦對了，你爺爺的情敵，那個江老頭兒也來了。」

「怎麼這都能信啊？」孫問渠趴床上樂得不行，「你真有18歲么？」

方馳掃了兩眼，轉開頭抓過卷子看了看：「我這一溜都不會。」

方馳沒說話，在一邊站著。

他抬起頭，看到了站在外面天台上的孫問渠，手裡還抱著黃總。

「你是不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孫問渠吃了一口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