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哎，」程漠在對面點了根煙，把煙盒遞了過來，「要麼？」
孫問渠笑了，發了條語音過去：「別老秀肌肉了，這麼招搖讓人惦記上了怎麼辦。」
馬亮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坨土，孫問渠把手機按了免提，舉到他面前，聽筒里傳出了孫嘉月的聲音：「亮子這人簡直不能跟他面對面，這人肯定是上輩子嘴太損這輩子老天爺給他扣了技能，他一開口我就想打人。」
「不過敏，就是今天不喝。」方馳看著他。
「我去下廁所，」何東保放下瓶子站了起來，「進入狀況了。」
「我決定全脫了站在浴室門口迎接你。」李錚說。
但就這樣他也不想去吃飯，他不喜歡跟還沒熟的人吃飯，何東保也就算了，這個程漠一直讓他感覺很詭異，跟這人待一會兒他渾身不自在。
「老爺子還，還是不，放心，」馬亮說，「再加上我大，大侄子，孫遙找你不，奇怪。」
「幼稚，」馬亮說，「來看，看土。」
「什……么？」方馳愣了，寶寶？
原地轉了無數次的圈之後，隊伍里終於沒有了笑聲，張教官一揮手：「休息五分鐘！」
-是的，一等獎，二三等獎空缺，全宿舍只有我有肌肉。
「你在學校挺好的吧？」爺爺問，「都習慣嗎？吃的合你口味嗎？」
剛給孫問渠打了個電話沒有人接，這會兒他又拿出電話來撥了一次號。
「你幫我挑一個拿來吧，」孫嘉月說，「我跟你說……」
但這個程漠今天就站在不遠的地方一直盯著他，又讓他覺得心裏發毛。
第一天的軍訓沒有什麼新意，他們的教官姓張，黑壯，嚴肅, 自我介紹完了之後手一揮：「先跑兩公里！活動一下！」
「我以前跟誰談也沒見誰這麼操心了。」孫問渠皺著眉嘖了一聲。
方馳吃軟不吃硬，何東保跟程漠不同，這話說得特別誠懇，他一聽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趕緊說：「也沒那麼誇張……要不……」
「以前也沒，沒誰，上來就把李，李博文給揍了，的。」馬亮說。
程漠一直沒說話，就聽他和何東保聊，方馳幾乎已經忽略了他的存在，這會兒碰杯也沒理的話，感覺有些太過了，於是猶豫了一下又把椰汁瓶子伸過去在程漠的啤酒瓶上碰了碰。
方馳沒什麼感覺, 跑十公里他也無所謂，不過他們這個專業好像體力好的不多, 跑完兩公里挺多人都喘得不輕。
程漠也抬頭看了他一眼。
「不喝。」方馳馬上說。
「那你先洗澡收拾吧，不著急，時間多。」程漠說完掛了電話。
-揍他！
「能啊，」程漠說，「我能先問個問題么？」
「不去，」孫問渠靠在椅子里，腿搭在工作台上，「孫遙叫我吃飯沒有好事，我不去。」
孫問渠跟他一個宿ｈetubｏｏｋ.cｏｍ•cｏｍ舍，他回來就能看到這人靠在椅子里仰著頭，腿搭桌上的樣子了。
方馳猶豫了幾秒鐘，慢吞吞地走到了他面前：「什麼事兒？」
「不用了，」方馳說，「我隨便什麼都行。」
「……他不是算是認識我嘛，」方馳抓抓頭，「哎，你別多想啊。」
「路人要路人給介紹你啊？」孫問渠笑了起來。
「他請你吃飯？」孫問渠問。
「我跟你說啊，」孫嘉月提高聲音，「你們這些破事兒我根本不想管，大姐跟我說好幾回我實在沒辦法才找你的，先把底兒透給你是二姐對你仗義……」
軍訓正式開始了, 方馳站在隊伍里, 聽著領導講話，一個接一個, 他都沒分清誰是誰, 就想著剛手機在褲兜里震了一下。
「那你不能提前走，」孫問渠嘆了口氣，「我不想跟她單獨吃飯。」
「我跟寶寶在路口那家燒烤等你，」程漠說，「知道地方吧？」
「洗澡呢，」孫問渠說，「一會兒要赴我大姐的鴻門宴，你是不是也要去吃飯了？」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啊？」程漠一邊啃雞翅一邊問了一句。
這人個兒挺高，黑而且瘦，叫寶寶？
這個乾脆利落搶在所有話題甚至搶在了客套話開始之前的回答，讓何東保愣住了，程漠一下笑了起來：「我說了吧。」
「不知道，」方馳喝了口水，「他能找我有什麼事兒。」
應該是孫問渠, 但大家都站得筆直的目視前方，他這會兒要拿出手機來有點兒太引人注目。
-你得獎了？
「君君！」李錚喊了一聲，「你麻麻沒說錯，你今天就要被我揍得抬出學校！」
「活動不開嗎？」張教官聽到了, 「活動不開的可以跑五公里！」
-馬上開始了。
「是我說的那話么？」程漠又問。
「我不喝酒。」方馳說。
他回過頭，看到程漠正沖他招手，他非常不情願地問了一句：「幹嘛？」
「是他室友，」方馳趕緊解釋，「就，他室友是學校攀岩隊的隊長，想讓我去顧個問，他給介紹了一下，就一起去吃個飯了。」
「正在戒。」方馳說。
「那後天，後天我給你打電話，」程漠說，「走。」
「你已經告訴我了。」孫問渠仰了仰頭，看著用長長短短的黑色麻繩掛在屋頂的一堆瓶瓶罐罐。
「你哥是你哥嗎？」程漠問。
「看到沒，」張君毅一邊喝水一邊說，「明年，我也要這麼站操場邊挨個看姑娘。」
「我算本地人，不過在山裡長大的，」何東保說，「小時候我就愛爬山。」
「他看的是方馳，」李錚眼神兒倒是很好，「哎，他是不是找你啊？」
大家都沒走遠，就原地找個地方坐下開始聊天，算是開始熟悉自己的同學。
反正和-圖-書他是很難惦記上誰，就身邊這些人，隨便抓過來一個跟孫問渠比一下，就都可以打消惦記的念頭了。
「……嗯。」方馳根本不想讓孫問渠知道這事兒，特別是孫問渠因為這個人跟他半真半假地吃過醋，但他估計是聽到孫問渠聲音太愉快了，一下沒注意就給說了出來，頓時有些緊張。
「我也是，」方馳笑著說，「我家出門走20分鐘就是山，我不上學的時候都在山裡待著。」
「沒事兒，還半個月就放假了，我就回去了。」方馳一想到國慶節就感覺充滿了力量。
-那去吧, 訓完了再說。
當然，這也得看臉，如果是孫問渠……還是能看的。
「兩公里？活動一下？」有人吃驚地說了一句。
「我叫何東保，」這個寶寶笑了笑，伸出了手，「別聽他瞎叫。」
爺爺跟他聊了一會兒，告訴他小子進山的時候被劃破了爪子，口子不深，但它已經裝嬌弱裝了兩天了。
孫問渠覺得方馳去上學了也挺好，要不就自己現在忙得一閉眼就想罵人的狀態，方馳要真在，他還真擔心會顧不上方馳的感受。
「嗯。」方馳過去坐下了，也沒跟程漠打招呼，看見就一肚子氣兒。
方馳回宿舍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很不情願地拖著步子出了宿舍，慢吞吞地往學校外面走。
「我這兩天沒有時間，」方馳說，「我……」
「靠，」程漠收起煙盒，「酒今天不喝，煙也是今天不抽么？」
本來想著過兩天可能程漠就會忘了這事兒了，但沒想到程漠還是很準時地在軍訓結束之後打來了電話。
何東保跟程漠不同，人很老實憨厚，說話也實在，聊了一會兒方馳才知道他老家也是農村的，一下就覺得心裏舒服了不少。
到了燒烤那兒的時候，程漠和何東保已經在門口的桌子邊坐著了，看他過來，何東保招了招手：「小方，這裏。」
程漠笑著嘖了一聲。
「這是我舍友，」程漠指了指他身邊站著的人，「學校攀岩隊的隊長，何寶寶。」
「沒。」方馳簡短地回答。
大家頓時沒了聲音，開始一個跟一個地跑了出去。
其實孫問渠也沒什麼正事兒, 無非就是說聲起床啦, 黃總怎麼怎麼樣之類的，但他就是覺得不看就想得慌。
雖然戒了快兩年了身上還是有煙……
「挺好的，放心吧，吃的跟我們差不多，」方馳說，「不過我還沒吃過食堂，一會兒跟同學去嘗嘗看。」
桌邊就剩下了方馳和程漠兩個人，頓時就沒了聲音，方馳埋頭吃著剛端上來的一盤炒麵。
「喂。」這次孫問渠很快地接起了電話。
宿舍里鬧成一團，方馳笑著擰開了水衝著。
方馳頓了頓，抬起頭看著他：「什麼話。」
方馳沒有說話。
「那就這樣吧，你先軍https://m.hetubook.com.com訓去，」程漠說，「晚上一塊兒吃個飯。」
-我們宿舍正在評比最佳肌肉獎。
方馳對著屏幕笑了好半天。
「行。」方馳點點頭。
方馳夾著炒麵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這力量讓他回了宿舍直接搶在李錚前頭進了浴室。
方馳喝椰汁兒的時候才看到程漠的瓶子也已經伸過來了，看樣子是要跟他碰一下但沒碰成功。
「你好，」方馳伸手跟他握了握，「我沒有時間去攀岩隊。」
這些內容跟初中高中的軍訓沒什麼區別, 不無聊的笑點都集中在前後左右不分的那些人身上。
程漠那話到底什麼意思，他一直沒想明白，那條消息被自己忽略了之後，程漠也沒有繼續聯繫他。
「你是不會喝酒還是……」何東保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椰汁兒吧，」何東保說，「他們這兒好像只有椰汁兒。」
「試什麼啊，我就是話多，全是廢話，」李錚也笑了，「一台上，對方辯友，晚上好，嘮五毛錢的唄，然後扯了五塊錢閑篇兒……」
「嗯。」孫問渠收了腿，站起來接過馬亮手裡的土捏了捏，跟他往後院走了過去。
而且就是孫問渠，自己一開始也沒惦記，煩都煩不過來……
「二姐，」馬亮笑著湊到電話前，「晚，晚上好。」
「哎，人可沒說請你吃，」孫嘉月說，「她說的是，請我吃，然後讓我帶上你，不要告訴你她在。」
何東保還想說什麼，程漠已經一蹬車竄了出去，他只好笑了笑追過去跳上了車後座。
「我給它包了一下，今天都結痂了，還瘸著走呢，」爺爺笑著說，「還挑食，沒擱肉的麵條都不吃。」
張教官讓原地休息了兩分鐘就開始了隊列訓練。
「不熟啊！」方馳緊張了，「不熟！就一個路人啊。」
「我能想什麼啊，」孫問渠說，「行了，吃飯去吧，我得出門兒了，到晚了我大姐又得嗆我。」
方馳正跟著樂呢，後面傳來了程漠的聲音：「方馳！」
這人的車還是會騎的嘛……這個程漠是不是有病！
「心眼兒都用這上頭了。」方馳嘿嘿笑著。
「行，」何東保很開心地一拍他肩膀，「哎行行行，行的。」
「嗯，」孫問渠說，「別喝酒。」
「媽呀！孫問渠你個王八蛋！」孫嘉月喊了一聲把電話給掛了。
「嗯？」何東保愣了，「不喝酒？啤酒也不喝？」
「吃個飯應該的，」何東保說，「聊聊，交個朋友嘛。」
「省事兒。」方馳說。
「要想吃什麼你就說，我讓你張叔幫著給寄過去。」爺爺說。
手機震了一下，他拿出來看了看，是方馳發過來的一張照片，光著膀子就穿著條大褲衩，擺了個大力神的姿勢。
幾個人全樂了，方馳笑著說：「那你去試試。」
不過兩天沉hｔｔps://ｗww•ｈetuｂoｏk•com.ｃｏｍ悶的軍訓過去之後，方馳看到跨著自行車在操場邊上看他們軍訓的程漠時，他猛地有點兒擔心。
「那能說說那話什麼意思么。」方馳說。
但現在大家一樣的衣服，男生還全被要求剪了頭髮，除了個別長得特別有特色的，別的看上都差不多。
他抓了抓頭想了半天：「要不我有空就去看吧，我也不敢說固定時間，因為我要打工……時間不確定的。」
「程漠？哪個程漠？」孫問渠頓了頓之後反應過來了，「就報到那天碰上的那個？」
對於程漠沒有強迫他喝酒，方馳還挺意外的，他都做好了不行就甩手走人的準備了。
「那行，咱們先吃著，」何東保沖服務招了招手，服務員馬上小跑著拿了幾瓶啤酒過來，何東保放了兩瓶到他面前，「喝點兒。」
方馳沖牆嘿嘿笑了兩聲。
-你亮子叔叔燒裂我四個瓶子！我不想活了。
「等等，」張君毅在外面說了一句，「我找個登記本，一會兒收費……也不知道你這種排骨身材有沒有人看……」
九月的天氣很乾燥，雖然學校的操場綠化做得不錯，打掃得也很乾凈，但那麼多人同時走來轉去的，軍訓完一天，方馳還是覺得自己鼻孔里都是灰。
如果孫問渠在就好了。
「我現在也脫了。」方馳脫掉褲子在浴室里笑著說。
水衝到身上時他才感覺自己身上臉上的灰被沖開了，這種無聊的，裹著灰的日子還有半個月，想想都覺得無奈。
「什麼？」方馳低頭吃了口炒麵。
「嗯，跟人吃飯，煩死了。」方馳皺了皺眉。
「過敏啊？」程漠盯著他的臉。
-不想動。軍訓了沒？
方馳不覺得累, 一點兒也不累，就是無聊。
「煩死了？」孫問渠笑了，「跟誰吃飯啊？」
「過來，」程漠說，「有事兒。」
其實方馳晚上沒事兒，除了軍訓，他們現在晚上清閑得很，也就是宿舍幾個人滿校園裡轉悠，或者跟班上的人出校門在附近轉轉，開發一下新地圖。
「我們先點了一些，怕一會兒人多了，」何東保說，「你看你想吃點兒什麼再點。」
第一組已經成型，沒什麼問題了，第二組因為不是瓶子，造型不同，土還要重新弄。
「今天不喝。」方馳說，本來想說跟程漠在一桌不喝，但又怕這麼說太挑釁。
程漠跟他對視了一會兒笑了笑：「那喝飲料吧。」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仗義，」孫問渠笑笑，「我去，那你再給我透點兒底，她叫我去是想幹嘛？」
每次轉身都有面對面的人，然後你瞪著我我瞪著你，都堅信是對方轉錯了，最後在視線對戰中敗下陣來的人會轉向相反的方向，有時會再次跟另一個人面對面，引發一場怎麼也控制不住的狂笑。
「不是，」何東保想了想，「不去也行hetubook.com.com，你每周有時間的話，去看看我們訓練，幫著看看哪裡有不足，這樣行嗎？」
「我家缺一個大瓶子，我想用來插點兒茅草什麼的，估計得一米以上。」孫嘉月說。
自己不會是被程漠這個神經病惦記上了吧！
「程漠啊，就……」方馳說到一半猛地停下了。
「方馳，」李錚在外頭敲門，「你這種行為是要受到譴責的！我褲子都脫了！」
「剛是有事兒嗎？打過去沒接。」方馳聽到孫問渠的聲音立馬心情好了不少，別說只是一個「喂」，就算只有一個「嗯」，他也會很舒服。
「哦，」方馳應了一聲，「吃完給我電話啊。」
「說實話我們現在剛組上隊，水平也不行，」何東保笑笑，「我找過你比賽的錄像看過，你這水平讓你跟我們一起訓練是不合適，不在一個檔次上……」
「孫遙讓她來叫我去吃飯，」孫問渠把手機扔到桌上，繼續仰著頭，「不知道是有什麼事兒。」
方馳剛轉身要走開，一聽這話又馬上回過頭：「不用了。」
說到髮型，方馳很慶幸自己頭髮一直理得短，那些頭髮長的，都得上學校門口理髮店，進去什麼也不用多說，就三個字，軍訓頭，理髮師馬上就能給剃出來，要不是所有被剃的都這德性，得當場哭出來。
「……知道。」方馳悶著聲音回答。
好容易講完了, 分系分班排隊的時候, 方馳才掏出手機。
「嗯。」方馳點點頭。
「不是，」方馳說，「真是在戒。」
馬亮一說這事兒，孫問渠閉著眼睛就笑上了，邊樂邊說：「我哪天得李叔那兒一趟，我也裝裝哥們兒情深去。」
「挺能裝啊。」程漠笑了。
孫問渠笑了起來：「上亮子這來拿，你來拿，他得跪地上給你。」
「哦，他給介紹了一下，」孫問渠說，「他跟你很熟么？」
「是不是想拉進你什麼社團？」李錚說，「昨天學校辯論隊有人找我來，我哥跟人家說我一張嘴就是上下五千年，給我尷尬壞了。」
方馳覺得沒那麼容易就被誰惦記上，他活了這麼多年，也就一個肖一鳴算是惦記過他，那還有可能只是碰上了同類想要靠近的感覺。
馬亮笑了半天才看著孫問渠：「怎，怎麼了？」
「那還真是……」何東保笑了，拿起啤酒瓶跟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格外懷念鄉都能看得出透明來的空氣，軍訓一結束，他第一件事就是掏電話給張叔打了過去，讓他拿了手機給爺爺。
立正！稍息！向右看齊！
「誰知道呢，她沒說，」孫嘉月說，「她那人你知道的，跟爸一樣，有什麼話不到關鍵時候一個字兒也不會說。」
方馳認臉還成，他經常要帶隊去郊外，得很快地對自己隊伍里的人都長什麼樣子有個大概的認識。
「這也太乾脆了啊。」何東保還沒有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