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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大姐沖他露出一口璀璨的門牙：「唉，四哥，這就是您不懂了。您想想，現在這年月，星際旅行跟玩一樣，區區一個人體嫁接技術，算什麼？真要搞，沒有搞不出來的，大家都不搞而已。」

獨眼鷹：「……」

林靜恆打斷他：「然後呢？」

獨眼鷹說：「我絕對不會把我兒子交給你，你死了這條心！」

「你發現了那個鳥人，趁人不注意，還和他交流過。」林靜恆說，「你怎麼和他交流的？懂一點唇語，是吧？那個鳥人是你偷偷帶走的。」

「應該是三十多年前，」臭大姐努力回想片刻，「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不大清楚，唔……但是我發現的時候他們實驗已經成功了，差不多應該是……二十八年前的事。」

「白銀十衛是真正的聯盟精兵，沒有解散的時候，他們駐紮在白銀要塞，星際海盜不敢進犯八大星系一步，十幾年交戰，從無敗績，是八大星系的保護傘。你說怎麼樣？」

周六搖頭。

陸必行匆匆出門找林靜恆, 回程由於能源不足, 稍微耽擱了一段日子, 在這短短一周的時間里，周六牽頭，給自衛隊規劃了編製，他跟學生們提出自己的想法，四個學生分頭從陸必行的電子圖書館里幫他查閱資料，最後東抄西借, 拼湊了一個《基地自衛隊管理條理》。

陸必行穩重地走了幾步，腳步越來越快，迫不及待地追著林靜恆跑了。

林靜恆一節一節地掐著自己的手指關節——源異人背著人養人形異寵，不太方便大張旗鼓地請人來售後，自己私下裡做過不少實驗，大概也都以失敗告終了，鳥少年等於是他的異寵飼養員，怪不得能自由出入。

這回，臭大姐沒有立刻回答，目光微微躲閃了一下。

以前, 自衛隊沒有層級, 也沒有管理——這幫人都聽臭大姐的，臭大姐說「走, 來幾個兄弟打架去」, 充當小弟的就扛起傢伙跟著走, 是個自由散漫的打手團。

關於陸必行詭異的身體情況，林靜恆正有一肚子疑慮，一見獨眼鷹，連忙叫住他：「正好，陸兄，我有話問你……」

「啊？」臭大姐沒聽明白，「鳥人叫什麼？鳥人……就、就叫鳥人啊，一個寵物……」

陸必行信口開河，把林靜恆的意思曲解了一百八十度：「林將軍的意思是，如果你們能按著白銀十衛的標準要求自己，他就會幫你們練兵。你知道白銀十衛嗎？」

林靜恆過五關斬六將似的躲開了那對父子，下到地下室，把休眠的湛盧掛在了已經修整完畢的重三上，讓他自行重啟，然後來不及坐下喝口水，就直奔地下私牢。

就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這時，陸必行急匆匆的腳步聲趕來，老遠就聽見這二位冤家路窄：「爸，他出去這一趟很辛苦，你別打擾他休息！」

「普通人形異寵，就算照顧得再精心，能活兩三年也不容易了。當年他的親人們大概都被他親手送終了，」臭大姐低聲說，「我沒想到他能在海盜身邊活這麼長，那天帶人去域外黑市換貨，在一個拍賣場里見了他……他不會說話，不認識字，也不懂手語，那個海盜大概覺得自己就是帶了一隻鳥出門吧，我沒想到他居然還認識我。我經過的時候，他故意踩了我一腳，蹲下來給我擦鞋，趁機用唇語告訴我兩個月以後，海盜要進攻第八星系。」

「你聽明白了嗎？」陸必行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我們每天練兵六小時，先熟悉機甲操作，定點巡邏，以後怎麼辦我也不太懂，都聽你的。」周六帶著他的訓練小組和陸必行他們一起進入基地，興緻勃勃地跟在陸必行身邊，張牙舞爪地描述著自己的宏偉願景，也許是他剛剛當上自封的自衛隊長，有了點自信，也許是桃色八卦聽多了，對林靜恆少了點距離感，他還膽大包天地跟林靜恆交流了一句，「林將軍，你以前在那個什麼……什麼要塞，也是這樣嗎？」

說完，他一邊持續想念，一邊不等獨眼鷹回話，撒丫子跑了。

林靜恆打斷他：「我知道什麼叫人形異寵，人形異寵根本不能生存，就是個營養箱里的盆景，你糊弄誰呢？」

「大概吧，」林靜恆淡淡地說，「我也覺得他們沒少放水，否則不至於這麼不堪一擊。」

陸必行拍拍他的肩，像個兜售壯陽葯的邪教份子，壓低聲音問：「你們想變成新的白銀十衛嗎？」

這就是偉大的新星曆紀元。

林靜恆：「出資人是誰？」

群星之間，無恥、骯髒、下流、怯懦的土壤太遼闊了，偶爾長出一株奇葩，也都未必有好下場。

饒是林上將見多識廣，也很少能收到「挖祖墳」的盛情邀請，斯潘塞先生的字典里恐怕是沒有「羞恥」二字。他眼角跳了一下：「你有什麼用？」

林靜恆沉默片刻。

林靜恆不願意動手跟他拉拉扯扯，於是拿出槍頂住了他的頭。

當初, 是周六糾集了一幫小弟, 跟著陸必行一起構架起了整個基地的能源系統，現在，也仍是他趁熱打鐵，組建起了真正的自衛隊。

臭大姐連連搖頭：「域外黑市裡打聽別人身份是大忌，但是熱衷於買人形異寵的人不多，所以……」

林靜恆問：「女媧計劃是什麼時候的事？」和*圖*書

「你帶他到黑市展覽，等女媧計劃徹底被炸出來、實驗品都被銷毀，才把他賣給海盜，以『女媧計劃』唯一的倖存者為噱頭，賣了個好價錢，那個鳥人還對你感恩戴德。天下奸商那麼多，斯潘塞先生，你能在裏面拔個頭籌，怪不得活得長。」林靜恆用激光槍口敲了敲臭大姐的腦門，「後來呢？」

「我在海盜里有眼線。」臭大姐煞有介事地說，「真的，不騙您，早年間我撿過一個鳥人，人頭鳥身，會飛，穿上衣服又跟人一樣，我救過他，他現在在星際海盜手裡，這次海盜入侵八星系的消息就是他傳給我的。」

林靜恆十分莫名其妙：「怎麼，我睡覺夢遊，踩你尾巴了？」

「鳥人，」林靜恆鬼使神差地問，「他叫什麼？」

林靜恆用十分古怪的目光看了看他，轉身走了，把臭大姐的喊叫聲隔在了私牢里。

臭大姐臉色有一點難看：「這……這您這話說得也太……」

林靜恆輕飄飄地哼了一聲，人已經上了電梯，倆人吵了一場驢唇不對馬嘴的架，成功地加深了彼此的誤會，聽著還挺像那麼回事！

並不知道他們還剩下兩個月……也許連兩個月也沒有了。

「適應性良好，」湛盧回答，「能源十分充足。」

陸必行問：「白銀十衛呢？也按標準執行訓練計劃嗎？」

臭大姐立刻鬆手後退，沖他擠出一個討好的笑，決堤的鼻涕順著豁牙流進了嘴裏。

林靜恆一針見血地問：「他怎麼碰巧活下來的？這個女媧計劃又是怎麼泄密的？」

林靜恆矜持地冷笑一聲：「你們還懂微觀經濟學。」

匆匆趕來調停的陸必行一抬頭，就看見林靜恆跑得比飛天遁地還快，而親爹朝自己張開了血盆大口，他見勢不妙，連忙朝獨眼鷹飛了個吻：「爸，好久不見，我非常想念您！」

「我……我就是喝多了，當時沒想那麼多，」臭大姐用力抹了一把臉，「他告訴我，他那兩個倖存的兄弟姐妹被一個星際海盜里的大人物買走了。他想去找自己的親人，央求我帶他去域外黑市，我看他重情重義，一時熱血上頭……」

這不是開玩笑嗎？

臭大姐連忙奉承：「誰說不是呢！可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雖然科學技術在飛奔，但是錢才決定科學技術向哪個方向飛奔，這個項目最後成功了，他們造出了一批能正常生活的人形異寵，甚至能保留人類的大腦，那個鳥人就是這麼來的。」

「你把鳥人帶到了域外黑市，按著他的意願，賣給了那個星際海盜，你知道他是誰嗎？」

「沒有可是。」陸必行的表情嚴厲下來，斬釘截鐵地說，「你沒聽說和*圖*書過那句古諺嗎？『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往前走，別回頭看，聯盟認為你是癟三，你就是癟三嗎？沃托都打成馬蜂窩了，你的價值觀怎麼還停留在舊社會？」

不過因為不想當面打擊陸必行，林靜恆這番表述比較委婉，周六是個粗人，一時沒能適應這種沃托風格的拐彎抹角，還下意識地摸出個人終端，戳著計算器算白銀十衛的訓練時間。

當然，以上種種，並不能打動林上將，在林靜恆看來，所謂的「自衛隊」，依然比過家家強不到哪去——螞蟻眾志成城，也能挖出引人注目的地下城堡，生物學家們驚嘆這些小東西竟然會造出這樣的奇迹，並著書立傳，讓人們看了偶爾為之感動。

林靜恆拎著湛盧，無動於衷地回答：「不，聯盟職業太空軍不執行任務階段，每天訓練時間要達到十小時，這是軍委統一規定的。」

但烏合之眾中，也能長出天然無污染的野心, 即使是羊群里, 也總會有頭羊越眾而出，抓住一線曙光, 鼓動著眾人跟著他奔向前路。

「我剛才說了，他們這是破壞規則，你有本事，可以自己多吃一口，但你不能砸人飯碗，是這個道理吧？這事——這個女媧計劃，後來走漏了風聲，人形異寵愛好者們瘋狂追捧，同行呢，又覺得他們是砸人飯碗的死敵，其他人眼饞技術，想跟著渾水摸魚，那可真是，感覺全世界都在追殺他們……最後執行女媧計劃的這幫人一個都沒躲過，全部被人滅口，成功的實驗樣本也被付之一炬，只有那個鳥人碰巧運氣好，活下來了。」

周六的理智搖搖欲墜：「可是……可我們就是一群癟三啊。」

「聯盟不搞，是因為什麼倫理問題、又違法又什麼的，我們也不搞，那是為了賺錢——死得快才賣得快嘛，弄一個活他媽好幾百年，那麼多貨賣給誰去？再說營養箱維護、給人形異寵的專門營養膏，這塊收入不比賣寵物賺得少，傻子才砸自己飯碗呢。」

林靜恆感覺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再聽陸必行說一句話，腦漿都能迸出來，連忙望風而逃，逃之前還沒忘了給獨眼鷹撂下一句話：「你先管好『你兒子』吧。」

「我沒話要告訴你。」獨眼鷹正在氣頭上，話都不聽完就給撅了回去，「姓林的，我以前只知道你是一般的卑鄙無恥，沒想到你能卑鄙無恥到這種地步！」

「不懂，瞎說。道理總歸都是一樣的。」臭大姐一低頭，頓了頓，他繼續說，「但是後來有人破壞了遊戲規則，有個傻逼，可能是哪個對人形異寵走火入魔的有錢人吧，閑的沒事，大概是非要顯得自己與眾不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花了好一大筆錢——具體多大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天價，找了一波人，給他做人體嫁接技術，叫『女媧計劃』。」

林靜恆一掀眼皮：「女媧？大言不慚。」

有了構架和雛形，顯得很像那麼回事了。

這是赤|裸裸的示威，獨眼鷹吼道：「我宰了你！」

林靜恆：「說人話。」

臭大姐斯潘塞已經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牢里住了一個月，除了送飯的機器人，連只耗子也見不到，身材越發弱柳扶風。

林靜恆心裏一跳，臉上卻一絲沒帶出來：「你再放屁，我現在就讓你變成藕。」

乍一看見活人，他充分顯示出了一個星際走私販的英雄氣概——臭大姐屁滾尿流地撲到林靜恆腳底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聲淚俱下地開始嚎：「四哥！我知道錯了……我反省了一個多月，我不是東西，我對不起獨眼鷹，對不起兄弟們啊，要不是為了我這基地里的老老小小，我一定千刀萬剮給他們償命，我……嗝。」

「這個真不知道，」臭大姐說，「這件事……好吧，是我捅出來的，但是之後就不可控了，我沒敢再往裡攙和，最後滅口滅得那麼乾淨，我懷疑也有那個神秘出資人的份。」

「四哥，」臭大姐平靜了一點，低聲說，「這是什麼世道啊？人在沙漠里走的時候，尿都不捨得倒的，我好歹比一泡尿有用啊……不然您說怎麼辦？我可以跪下，跪下給諸位磕頭賠罪，這也不行，你們可以去挖我家祖墳啊。我們家一直都在地下航道上，好幾代人了，我那個……父母叔伯什麼的都在！只要您解氣，怎麼都行！放我出去吧，我出去以後，鞍前馬後，絕不亂說話，亂說一句，您把我打成藕！」

臭大姐期期艾艾地說：「后、後來……後來有將近三十年吧，我一直也沒見過他，賣他的時候，我跟人說過，這個東西聰明懂事，絕無僅有，而且他是實驗室里培養出來的，熟悉營養箱技術，熟悉人形異寵的營養膏配方，買一個他回去，一本萬利，以後照顧家裡的異寵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花錢找人……」

然而那又怎麼樣呢？「奇迹」和感動過後，依然抵擋不住一場大雨。

「統、統一規定？」周六面有菜色，「那就是可以自行放水的意思嗎？」

林靜恆這番話，其實是讓周六別再白日做夢的意思——與出身良好、營養均衡、從小受到正規軍事教育的聯盟軍比起來，這倒霉基地里出產的都是先天不足的豆芽菜，聯盟軍尚且潰不成軍、生死不明，這些豆芽菜居然企圖隨便喊兩句口號，灌幾口雞湯，就從孬種變成英雄。

「滾你媽蛋，少跟我來這套，」林靜和-圖-書恆刻薄地打斷他，「地下航道的過路費按利潤抽成，當我不知道么？人形異寵生意是你最大的收入來源，最怕破壞規則、借刀殺人的人是你吧？」

林靜恆連上了湛盧重啟的精神網：「重三怎麼樣？」

周六有點無措地說：「大概……他是說我們訓練時間不夠嗎？」

關於陸必行的身世，他們兩人已經心照不宣，各有默契，林靜恆不知道老波斯貓這會發的哪門子狂犬症，也懶得跟他分辨，當下冷笑一聲堵了回去：「你說了算嗎？」

「那就好。」林靜恆通過精神網，覆蓋上整個基地，「二十四小時之內我會趕出測繪圖，準備構架遠程通訊，源異人一去不回，阿瑞斯馮必然會有反應。」

周六被他忽悠完，好似一管雞血直接推進了大動脈，上了弦似的，轉身就跑，連臭大姐為什麼沒和林將軍一起回來的事都忘了問。

「地下航道上的人都要靠我的補給站，女媧計劃也好、補天計劃也好，都瞞不過我，」臭大姐遲疑了片刻，才說，「我當時有點好奇，去看過一次，大家這麼多年合作，他們不好拒絕……」

林靜恆剛擺脫魔音穿耳的陸校長，一進行政樓，又迎面碰上了虎視眈眈的獨眼鷹。

周六的眼睛被他越說越亮。

「別、別啊！我沒胡說！」臭大姐急赤白臉，「四哥你沒見過會飛的鳥人，所以不相信是吧？我告訴你說，早些年，黑市上很流行人形異寵，斷子絕孫的走私販們到處去弄些殘障兒，禍害成不人不鬼的樣，賣給那些有神經病的富人，人頭鳥身一點也不稀奇，還有人頭蛇……」

林靜恆立刻追問：「你怎麼知道？」

「不，白銀十衛睡眠時間六小時，三餐、內務及休整三小時，非特殊情況，沒有其他休息時間。」林靜恆頭也不回地越過他走向行政樓，「畢竟，域外海盜這麼多年也沒休息過。」

湛盧：「是，先生。」

臭大姐覷著他的臉色，趁機說：「我對那個鳥人有恩，那些海盜不知道，他可以當我的小線人，您放我出去，我有辦法聯繫……」

林靜恆坐著電梯直達行政樓客房，聽見那鬧著玩似的自衛隊吹哨集合，開始組織體能訓練。

林靜恆的手指撫過激光槍的槍口，臭大姐明顯瑟縮了一下，囁嚅著說：「那個鳥人，原來是個沒人要的殘障孤兒，還有好幾個兄弟姐妹，幾個人都有問題，有個黑作坊福利院養了他們一陣，發現沒什麼油水，花錢治病划不來，就給一起被賣到了實驗室。除了這個鳥人，其他人都沒成功，有兩個死在實驗室了，剩下的兩個做成了，但都是不能離開營養箱的人形異寵，實驗室打包賣到域外黑市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