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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次品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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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破碎之塔 第134章

第五卷 破碎之塔

第134章

說話間,機艙牆上閃過一行字跡:「北京β星實驗基地向總長問好。」
依稀彷彿還是那個黃昏,他被這個人沒輕沒重地撲到沙發上,動作與當年如出一轍。
泊松楊:「二位,你倆是已經默認我戰死沙場了嗎?」
「可不是好久了,白銀九和白銀十,說好的前鋒突擊與暗殺抄底,雙賤合璧,誰讓你們自己偷偷膨脹發福的?」
林靜恆一驚,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現象,但直覺到了危險,他連忙扣住陸必行沒來得及穿好的宇航服,試圖把他塞進去,又將目光轉向已經滾向天花板的氧氣面罩,想伸手去夠。
它震碎了星辰萬年,也震碎了他陸必行。
陸必行沒聽見,他緩緩地抬起手,將顫抖的手放在林靜恆的胸口上,時間再次被拉得極長,一切都彷彿被靜止了,陸必行的視野模糊不清,他想:「這還是時空亂流的幻覺吧?」
「是的先生,我現在的自主許可權等級比跟著您的時候高很多,」湛盧回答,「作為電子管家,還是要比作為機甲核自由很多的,陸校長特許我在他不理智的情況下便宜從事。」
她話沒說完,通訊頻道里的一個聲音流了出來。
陸必行瞬間就把安全索綳直了, 正好勾住了林靜恆的襯衫, 顫抖的手指當即洞穿了脆弱的布料,把那襯衫撕開了一條口子, 他還在遲鈍期的大腦將視線逼成很窄的一條, 痙攣的手指上暴起了絕望的青筋。
林靜恆無聲地嘆了口氣,抹掉嘴角的血痕,在醫療艙旁邊坐下,低聲對湛盧說:「你跟著我的時候可沒這麼放肆。」
然後她聽見一個人輕輕地、嗓音里的溫柔還沒有散去,對她說:「嗯,我也在。」
林靜恆一揚眉:「所以你就欺負他脾氣好嗎?」
像是等到了地老天荒那麼久,那人的胸口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人的動作在蟲洞里,也被拉得像那心跳一樣緩慢,緩慢到不過十幾公分的距離,用盡全力,也要好半天才能抵達,林靜恆看見眼前的人好像遠古時代的默片,卡了帶,一幀一幀地往前送,這讓他分毫畢現地看清了對方臉上帶著癲狂的痛苦。
辦公室的門沒來得及關,半掩著,衛兵腳步一頓,從門縫裡看見第八星系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行政總長半伏在林m•hetubook.com.com靜恆身上,雙手不依不饒地揪著他的衣襟,渾身緊繃,無聲無息地淚流滿面,從通紅的眼睛里淌出來,就像是淌出了血淚。
托馬斯楊:「地主家的傻閨女。」
「我們第四衛只剩下三人兩架機甲,第八衛只剩下一個人,你們第九衛居然發展到了一個星系那麼大?不好意思,我們現在心態不太好了。」
緊接著,由於高能武裝機甲的通過,蟲洞通道開始不穩定了。
鬥雞蹭了蹭鼻子,提到總長,他露出了一點當學生時期的憨樣:「騙他們的吧?哈哈哈,不然怎麼辦,難不成打一仗嗎?我們陸總反應很快的。」
可惜,命運並不是總能碰撞出這樣有凄厲美感的結局,下一刻,時間流速加快,繼而在數息之內就恢復了正常,機甲上的仿重力系統大喘氣似的發了威,毫無防備的兩個人立刻順著牆跌了下去,林靜恆本能地伸手攏過陸必行,護住他。
陸必行卻不讓他掙脫,不管不顧地攔腰拽過他,兩個人一起被安全索甩到了牆上,正好機甲在往那個方向傾倒,林靜恆的後背緊緊地貼在了牆上:「你先把氧氣面罩戴上!」
「第八行星系與外界隔絕之後,又是幾年內戰,」 鬥雞沿途對哈登博士他們介紹說,「當然,現在已經太平了,但一些戰時的習慣還是留下來了。」
哈登博士:「……」
那手上有一些細碎的傷口,處理過,但處理得十分匆忙,有一點凹凸不平。
「嗯,」鬥雞說,「主要方向是反導防禦,我一個同學在這工作,混得還不錯,就是燒錢,他們三天兩頭問陸總要預算,陸總每到季度末都要把她拉黑一次……可是也沒辦法,我們不可能永遠與世隔絕,毀掉的躍遷點可以重建,也許幾十年以後就會再次和外面通上航道,到時候還不知道聯盟是什麼態度,總得防著。總長能帶著我們把第八星系建成這樣,實在是太苦了,大家都不想回憶,怎麼能再被摧毀一次?」
和一心想回第八星系的林靜恆不同,陸必行一直不知道他還活著,情緒本來就大起大落,中間又被應急的舒緩劑六號強行壓制,攪擾了正常生理進程,因此湛盧建議他用鎮定劑睡上一天,冷一冷他過熱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大腦。
陸必行的眉梢狠狠地抽動了一下, 凍僵的靈魂被帶著火星的木棍橫掃了一下, 鮮活的灼痛感從前胸穿透到了後背, 疼得很真實。
哈登博士問:「軍工實驗基地嗎?」
隨機,航道上很快出現了大大小小的空間站,偶爾也經過天然行星,天然行星周邊崗哨儼然,頗有當年第一星系軍事要塞的意思。
否則怎麼摸不到他的心跳呢?
被鎮定劑放倒的陸必行眉頭依然是緊緊凝著的,不知在做一個什麼樣顛倒恍惚的夢。
這時, 一隻布滿薄繭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托馬斯楊愣了一下:「啊?要操、操|我弟啊……那行吧,反正他也不值什麼錢,你拿走好了。」
「啊,到北京β星了,它正好在遠日點。這裏原來是個很好的地方,就是冬天長了點,我家以前就住在這,」鬥雞說,「剛開始打仗的時候,凱萊親王渾水摸魚,把這炸了,我們現在也沒法完全重塑天然行星的生態,只好把它當成實驗基地。」
可能過了有一萬年那麼長,這十幾厘米的「長途」終於縮短到零,林靜恆嘗到了對方乾裂而冰冷的嘴唇,隨後是遲鈍的刺痛感,陸必行咬破了他的嘴唇,像是要吃了他,一股血的腥氣衝進了感官。重甲劇烈地震顫著,與蟲洞中的不穩定能量彼此碰撞,撞出刺眼的光,晃花了人眼,機甲好像要被即將崩潰的蟲洞通道吞噬了。
第八星系自衛隊的回程雖然險象環生,但好在還算有驚無險,總算是離開了時空亂流的漩渦,樓下衛兵知道林靜恆沒有任何安全裝備就衝上了樓,當時蟲洞近在眼前,來不及阻止,這會唯恐他出意外。衛兵連忙慌慌張張地解開安全索,小跑了上去。
第八星系,實在是個殘酷的奇迹。
石像嘴角凝固著萬年不變的微笑,朝著遙遠的未來。
蟲洞將機甲包裹起來,時空亂流里產生了奇異的視錯覺,機甲的機身、連同周圍牆壁一起消失了,狹小的「總長辦公室」從幾平米擴展到了無限大,其中的人們上下不著地懸在半空,無處借力。
托馬斯楊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白銀第三衛的衛隊長托馬斯楊,不是那個『托馬斯楊』,我對歷史的貢獻在於幽默和改和圖書裝機甲,並非『雙縫實驗』,很榮幸來到奇迹的第八星系。」
她通過從蟲洞里流出來的隻言片語,斷斷續續地得知了一點外面的情況,但是信息又不全,具體來龍去脈她也不知道,急得她抓心撓肝,「九牛二虎之力」也捉襟見肘,圖蘭感覺自己可能是把整個第八星系的牛和老虎都糟蹋了一個遍,才堪堪忍住了沒直接衝進蟲洞區。
正好是幾條航道交匯的地方,這裏還能看出一點戰爭遺留的痕迹,但很有秩序,重甲戰隊穿過的時候,軍用航道與民用航道剛好重合,民用航道臨時關閉半小時,幾艘商船等在那,戰隊經過的時候,航拍器上能看見商船上用打出了「求合影」的光信號。
陸必行恍然大悟,原來所謂「五內俱焚」也好,「欣喜若狂」也好,都能被一針舒緩劑六號嚴絲合縫地蓋住,因此這悲歡是這樣的淺顯,遠不如這聲姍姍來遲的心跳來得驚心動魄——
他們離開蟲洞區,大約走了十個小時,來到了第八星系最外圍的躍遷點附近。
舒緩劑六號進化至今, 已經不會再讓人渾身肌肉抽搐了, 陸必行只有手指尖在不受控制地細細顫抖,而此時, 醫療艙里的機械手剛替他扣上安全索, 安全索如果全部拉開, 大約有一米五,恰好是他到門口的距離。
假如他還有一點理智,就應該記得提前清洗一下湛盧的記憶,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要是能就這麼一了百了地死在時空亂流里,那麼這一生,就是以一個久別重逢的親吻告終的。
他手忙腳亂地接住陸必行,將他放進醫療艙里,誰知陸必行人雖暈過去了,抓著他的手卻彷彿鐐銬一樣,一個齒都不肯松。
「伊麗莎白,好久不見。」
然而他拒絕的話還沒說完,機械手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從背後偷襲了他,大劑量的鎮定劑頃刻覆蓋了他強弩之末似的精神,陸必行一聲沒吭,一頭栽進了林靜恆懷裡。
林靜恆:「……」
陸必行:「走開,我不需……」
「他們迎個賓居然都出超時空重甲戰隊,有沒有良心了?」
間或有幾個凸面鏡似的平面,閃爍著另一個時空的事情,與他們交錯而過。
圖蘭哽咽得喘不上氣來,滿腹罵大街的「經綸」傾吐不出來,急得越發要淚如雨下,滿和_圖_書嘴顛來倒去,就剩下一句「王八蛋」,她斷斷續續地說:「你們這些王八蛋都來了……將軍呢?」
「圖蘭將軍,蟲洞區有能量反應!」
「哦,稍等,我問問。」鬥雞在個人終端上戳了一會,請示上峰。
圖蘭一躍而起,語速快得差點把牙噴出來:「第八星系自衛軍代理司令官伊麗莎白圖蘭,是陸總長返航了嗎?」
衛兵吃了一驚,手足無措地愣了一會,慢半拍地回過神來,連忙小心地關上了那小辦公室的門,踮著腳跑了。
「啊?伊麗莎白圖蘭?」托馬斯楊疑惑地問,「圖蘭說話不是這個調的,不會吧,這……這聽著跟人似的!是我認識的那貨嗎,不會是重名重姓吧?」
白銀第一衛的衛隊長是個穩妥人,接過哈登博士的輪椅,他問:「我們什麼時候去拜訪總長合適?」
真實得近乎撕心裂肺。
哈登博士問:「總長真的是……陸信將軍的兒子?」
銀河城的石像陸信仰望天空,成片的重甲像一片行色匆匆的烏雲,從他頭頂掠過,落向遠處的銀河城基地,石像已經在這裏十多年了,首都星啟明的人們已經看慣了他,只有外星遊客們還在大驚小怪地合影。
哈登博士被人攙扶著從醫療艙里出來,坐上了輪椅,伸長了脖子張望機甲上的航拍器。
年輕的衛兵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守在銀河城基地附近蹲點的媒體機器人一窩蜂的飛起來,準備到基地排隊,報道重甲成功穿過天然蟲洞的創舉。
圖蘭強行按捺住自己:「請總長隨行部隊確認安全……」
陸必行他們一來一去,路上只夠一個匆匆的親吻,但對於第八星系這邊的人來說,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
陸必行想:「再圓滿也沒有了。」
圖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林靜恆一點頭:「你說。」
片刻后,他收到了「暫時休整」的指令——總長本人被放倒了。
冤家一樣的親兄弟終於在仇富問題上一致對外,異口同聲道:「鄙視你!」
「陸信將軍的石像在銀河城廣場上,他和他的自由宣言是我們的精神基石,陸總是循著他的路,把我們帶出泥潭的人,」鬥雞說,「陸總偶爾會去陸信將軍的石像前坐一會,因為恰好也姓陸,不明真相的群眾里其實早有一些這樣的傳言……但是www.hetubook.com.com對我來說,他以前是我老師,現在是我們總長,是什麼都無所謂。」
他們無法交流,誰也聽不見誰說話,然而分別十幾年,五千多個日夜,全都壓縮成微小的絲線,分毫畢現地融入了那痛苦中,林靜恆別無選擇,只好照單全收,滅頂似的痛苦把他纏了個密不透風,一時間呼吸困難。
有爆炸的剎那,有機甲成群地灰飛煙滅,有行星地平線上升起血紅的太陽,隨即又被導彈落下的強光橫掃一切,看不見的惡魔是彩虹病毒,遊盪在空曠荒涼的第八星系,隨意地收割著,人們的屍體像凋零的樹葉一樣倒伏在泥土中,爛出森森的白骨。這蟲洞像個下水道,儲藏了第八星系無數驚心動魄的災難場景,不停地回溯,不停地走遠。
湛盧一點也沒聽出他前任主人話里話外的不滿,用輕鬆愉快的語氣說:「不是這樣的,先生,我的系統是陸校長一手修復的,他可以隨時禁用我的任何功能,是他自己認為自己時而不理智,才選擇我作為監督人,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距離我們抵達銀河城基地還有幾個小時,您想聽嗎?」
整架重甲被吞進了蟲洞的漩渦,空間旋即開始扭曲,總長辦公室方正的門成了個變換不休的幾何圖形,林靜恆說了句什麼,可是他的動作被無限放慢,近在咫尺的聲音傳不過來。
泊松楊:「暴發戶。」
剛剛對接的信號不穩,對面沒有聲音。
圖蘭驟然聽見這個聲音,如遭雷擊。
你怎麼能再從我眼前消失一次?
圖蘭冷冷的表情突然崩了,紅痕從眼角蔓延到太陽穴,又飛快佔領了鼻頭嘴唇,她喘不上氣來似的扶住通訊台,猛地把軍帽摘下來往地上一摔:「我操你弟,托馬斯楊!」
可是誰在乎呢?
消失的機甲機身重新顯露出來,緊接著,斷斷續續的「沙沙」聲響起,機甲本該是勻速的警告燈閃得忽快忽慢。
可是十六年已經過去了。
陸必行將他往自己這邊一拉, 飄在半空中的林靜恆就以一種非常和緩的速度撞在了他身上,很輕,力度就像兩片被空氣托住的羽毛,在下落的過程中偶然碰到,一觸即分,可是陸必行卻覺得鐵打一般堅硬的胸口被他撞出了一條裂縫,並以此為中心,蛛網似的擴散到全身,皮開肉綻,露出不甚體面的底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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