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陸必行從軍用記錄儀上盯著那空間站，淡淡地問：「我們還有多少能源和火力？」

聽見那個聲音的瞬間, 林靜恆的目光輕輕地動了一下。

「陸總長，」駕駛員說，「我們已經進入對方反導系統防護區域內，它在要對接密鑰，否則會把我們當成敵人處理。」

「總長，是『種子』。」

第一星系邊緣。

「陸總，空間站下面的高質量不明物質，難道是……」

「精神網給我。」陸必行說，「我們降落看看。」

旁邊護衛艦的駕駛員忙問：「陸總，我們……」

「檢測到不明物質，」駕駛員低聲說，「裏面有什麼東西。」

緊隨其後的人工智慧機甲團毫不猶豫地追了上來。

它非常大，差不多能媲美當年第八星系的臭大姐基地，但上面連一隻螞蟻也沒有，鴉雀無聲，是個冰冷的機械帝國。

第八星系自然條件還不錯, 只是它大約有第一星系的十六倍大, 天然行星卻不多，顯得有點冷清。然而新興的星際航道途中又有無數人造空間站, 像荒漠黃沙下刨出來的一顆顆寶石, 燈火通明, 靠近時，偶有一線的光，恰好晃過軍用記錄儀，屏幕上就會有一縱即逝的晃眼白光, 它們隱約勾連著, 形成了一張看不見的網。

但如果是有血有肉的那個伍爾夫還活著, 能親臨現場，他大概就不會這麼盲目樂觀。

它們是人工智慧版本伍爾夫的手下，超級電腦們分析戰局，判斷出對方已經沒有招架之力，在星系外又瀕臨彈盡糧絕，所以撤離得合情合理，自己追擊得也合情合理。

片刻后，駕駛員抽了口氣：「總長，空間站上有嚴密的反導系統和防護罩，幸虧我們沒有……等等。」

他們急速向那漩渦飛去。

「你們在大氣層外守著，」陸必行說，「如果事情有變，到萬不得已的情和*圖*書況下，你們就直接向空間站開火，萬一有一枚導彈能穿過反導系統落地，我們就贏了。」

拜耳：「這……這叫還過得去？」

「我的……」拜耳一時不知道該呼喚哪一位信仰，卡了殼，震驚地問，「這是什麼？」

「沒關係，」陸必行拍了拍其中一個衛兵緊繃的肩膀，「沒有呼吸和心跳，我聽見了。」

陸必行走過去，手指輕輕地撫過伍爾夫的簽名——刻痕有些粗糙，參差不平，居然像是人手工的。

另一個衛兵緊張了起來：「埋伏了機甲武裝？」

就在他們幾乎被吸進漩渦里的時候，周圍平靜了下來。那幾台已經沒有駕駛員的小機甲團團轉地懸在宇宙中，機甲上死機的電腦修復重啟。

陸必行：「去啟動機甲，我們準備撤退。」

與此同時，一枚導彈已經朝他飛了過來，駕駛員立刻做攔截操作，同時準備掉頭就跑。

他說著，個人終端上打出一道光，晃過那幾個影子，那是真人等身的3D人像。

「唔？」

一個衛兵低聲說：「是林格爾元帥的列印像。」

第一枚導彈升空，像個步履優雅的領舞，拉開了第八星系對不速之客「歡迎禮」的序幕——

過了躍遷點，再往前就是第八星系的正經領地。

機甲里響起前所未有的能量警報。

陸必行猶豫了一下，輸入了「種子」，駕駛員屏住了呼吸，退出反導區域的兩三架護衛艦全都緊張地注視著他，預備著攔下打向總長的導彈——

「靠近些，」陸必行沉聲說，「不要妄動，掃描這個空間站，分析它是否帶有反導系統。」

一伙人目瞪口呆。

機甲里所有功能幾乎全部失靈，短時間內爆發的極高能量將周圍一切都掃了進去，連時空都輕微扭曲，碎片、導彈殘骸、宇宙漂浮物、令人驚嘆的主機機身……全部在wｗｗ•ｈetｕｂook.cｏm.ｃoｍ這創世紀似的巨大漩渦里消失殆盡，失去了重力和平衡功能的機甲像個離心機，把所有人都甩暈了過去。

就在被襲擊的機甲將要推出反導區域的瞬間，陸必行迅速輸入了「魔盒」。

那人像靠牆而立，手裡夾著個筆記本，略微偏著頭，嘴角凝固著一抹笑意，臉偏向一邊，陸必行和他對視了一眼，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是一面牆，上面有字。

他們捨棄重甲，從包圍圈裡一路緊急躍遷殺出了一條路，現在兩者都已經所剩不多。

一個衛兵轉身就跑，陸必行轉頭與微笑的林格爾對視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麼。

呼嘯的風聲刮過陸必行的耳朵，他艱難地睜開眼，從空中看向整個空間站。

「收到。」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撤。」

他一句話落下，像一盆涼水，澆滅了衛兵們溢於言表的激動。

工程師001溜門撬鎖的功夫有點生疏，但勉強還在，陸必行略花了點功夫，破解了電子門鎖，加密門朝兩邊打開，裏面竟然有幾個人！

「赫爾斯親王不消失，絕不能打開『魔盒』啊。」

「等等！」

星際航道圖上，一個新的躍遷點出現了，處在聯通一二星系的重要位置。

「啟動躍遷點。」

鎖定空間站的瞬間，機甲上所有衛兵——除了悲喜能力暫時被封印的陸必行本人——全都瘋了。

赤霄重火力開道，就要將一切都摧枯拉朽地毀滅, 林靜恆帶著身邊寥寥幾架護衛艦, 閃身進了躍遷點, 整個第八星系自衛軍全速撤退。

氣氛陡然險惡起來，陸必行所在的機甲立刻被空間站反導系統鎖定，機甲里響起警報。

「嘀——」一聲輕響，眾人的神經被不輕不重地拉扯了一下。

他的話音被機甲的警告聲打斷。

注：「要是每一次暴風雨之後都有這樣和wwｗ.hｅtuｂｏok•ｃｏm.ｃoｍ煦的陽光，就讓狂風恣意地吹，把死亡都吹醒了吧。」這是《美麗新世界》中引用了《奧賽羅》的一句。

如果他們貿然在大氣層外向空間站開火，現在還沒準誰會被炸成渣。

「總長，我先下去探一探路……總長，等等！」

整個第一星系的「心臟」轟鳴不止，巨大的散熱器讓地面隱隱震顫，像棲息著一隻遠古的怪獸，陸必行循著路標，乘坐一台電梯，上升到大約百米左右的高處，出來是一條細窄的通道，盡頭是一道小門，門上逼真的雕著一簇鬱金香。

密鑰錯誤！

駕駛員立刻報了個數。

他們從狹窄的小路上狂奔而出，來不及等電梯，陸必行仗著晶元人的怪力直接砸碎了電梯的玻璃牆，機甲恰好升空而起，朝他們伸出了捕撈網，把總長和幾個衛兵一網撈起，吊了上去，繼而再次加速。

「自由……宣言萬歲。」衛兵用一種奇異的語調念出了那一行字，「休伯特伍爾夫？」

林靜恆已經趁這會功夫，馬不停蹄地重新載入了新的武器庫，上了備用能源：「現在已經到看風景的階段了嗎？」

周遭環境出乎意料的友好——氣壓和空氣成分適合人類生存，無有毒有害物質，引力大約是沃托的0.9倍，四周沒有機器人和攝像頭。

陸必行來不及答話，直接接過精神網，以把最後的能源燃燒殆盡的姿態衝出了空間站的大氣層，守在那裡的護衛艦不明所以，連忙跟上——

陸必行沒受干擾，目光一閃，他似乎福至心靈——

「撤。」陸必行的瞳孔在強光下輕輕地收縮著，「快撤！」

陸必行越靠近越覺得僥倖，因為看清了這人造空間站的構造——簡直是個機械怪物，無數黑洞洞的導彈發射點指向大氣層外，密集程度讓人膽戰心驚。

「……確認。」

第八星系自衛軍像是投林的和_圖_書鳥群一樣, 沿著航線長驅直入。

一聲嘆息在整個空間站里響起，巨大的倒計時在屏幕上閃爍起來。

「總長，這到底是什麼？」

「陸總，」駕駛員壓抑不住興奮的聲音響起，「我們現在就炸了它嗎！」

「休眠的躍遷點？但這不是……這是什麼意思？」

機甲感覺到了空間站的人工重力，順著航道緩緩下潛，悄無聲息地停穩，機甲上的幾個人沒敢直接下來，先躲在機甲里分析了周遭環境。

「要是每一次暴風雨之後都有這樣和煦的陽光，就讓狂風恣意地吹，把死亡都吹醒了吧。【注】」

「那你是不知道這都折騰多少年了，」圖蘭喟嘆一聲，「紅霞星被反烏會襲擊后，陸總的學生里有個小女孩，提出了這麼個吃力不討好的妄想，這麼久了，這個興師動眾的大工程還是一直來回碰壁，我聽人說，他們除了花錢就沒別的成果，第八星繫緊巴巴的財政最大一筆支出都貼給了他們，要不是有陸總替他們頂著壓力，大概早就擱淺了。」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們這幾架小機甲上攜帶的火力不足以對其進行大規模的狂轟濫炸，貿然襲擊，導彈一定會被攔截，一擊不中，他們很有可能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目標近在眼前，毫無辦法了。

不僅打懵了敵人，連自己人也震驚了。

這句新星曆時代人人都掛在嘴邊、好像真理的話，刻在這裏，卻忽然顯得又諷刺又怪異。

就在他們堪堪離開空間站的反導區域時，整個空間站從中間炸開了。

聯盟的地面反導其實做得稀鬆平常，太空戰里不小心漏下的導彈還可以防住，一旦被列為目標，大規模的狂轟濫炸就不行了。

「不是。」駕駛員疑惑地說，「質量非常大……」

讓人驚嘆的人造產物一眼望不到頭，而空間站的地面已經開始發出詭異的顫抖。主機——人工智慧伍爾https://www.hetubook.com.com夫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空間站上的反導系統突然啟動，試圖清掃膽大包天的入侵者，千鈞一髮間，捕撈網收回了機甲內，與一枚導彈擦肩而過。

緊接著，炮火從人造空間站、從第八星系外圍的主要行星上飛了出來，與人工智慧軍團當空遭遇，來不及躲閃的機甲被狠狠地撞了出去，像一場空前絕後的煙火表演。

「陸總，退出來，閃開！」

密鑰通過！

因為林靜恆自烏蘭學院畢業后從軍近五十年，還從未從自己要守護的陣地上撤退過。

不等衛兵說完，陸必行已經穿好了宇航服，率先下去了——精神網掃過全場，他看見了「機房」的路標。

「退後，護衛艦都退到反導區域外。」周圍沒有技術人員，陸必行只能親自上前，「反烏會的霍普說過，他打開人工智慧伍爾夫用的密鑰是什麼？誰還記得，是個什麼……花來著？」

這是以星係為單位的反導系統初次亮相，它誕生於寸草不生的北京β星。

「這個啊，從第八星系封閉那天就開始搞了，」重新連上通訊頻道的圖蘭回答，「聽說之前實驗效果不理想，今天死馬當成活馬醫才拿出這麼個半成品，沒想到還過得去。」

下一刻，有什麼東西輕響了一聲，陸必行驀地縮回手，那面寫滿了字的牆在他面前陡然崩裂，外面一層薄薄的木飾面像蛇蛻一樣剝落下來，露出裏面一個巨大的電子屏幕，巨大的聯盟圖標背景上跳出一個有點簡陋的對話框：是否啟動休眠的躍遷點？

駕駛員：「……」

隨著他一聲令下，狼狽的第八星系自衛軍迅速整裝，在硝煙散盡之前，重新殺了回去。

陸必行笑了一下，接過駕駛許可權，緩緩靠近主機所在的人造空間站。

「陸總，『萬一』這個詞可不吉利了。」

跟上來的衛兵立刻緊張地把陸必行圍在中間。

「是主機！我們找到主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