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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候，下水道附近圍了一圈荷槍實彈的警察。

「什麼演出位置？」盛遙問。

姜湖抬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心理畫像的理論和技術現在並不是特別的成熟，國內還沒有正式運用到刑偵工作里，況且不是團隊作業只有我一個人的猜想，太過主觀，可能會造成很大的偏差，影響你們的判斷。」

姜湖立刻脫下了外套，捲起褲腿和有些長的襯衫袖子，跳了下去——他以前動作就沒這麼迅捷過——楊曼再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嘆了口氣聳聳肩，往旁邊讓了讓，等著姜湖五秒鐘以後從裏面衝出來嘔吐。

盛遙眨眨眼睛：「美女，你誤會什麼了？」

「精神分析學派認為攻擊別人或者自殘自虐都是死本能的作用，可是我想，這些都是人們在壓抑和劇烈的心理衝突中，突顯出來的精神上的病態。」沈夜熙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身後一個聲音，不高不低地說。

盛遙愣了一下：「小姜，你怎麼下來了？」

沈夜熙指著地上的屍體張張嘴，有點反胃：「他把人砍成兩截，是為了讓這些孩子徹底變成一樣高？」

楊曼接過來，瞅著他撇撇嘴：「盛公子，你可真是一身寶，說話的唾沫星子都是春 葯的原料，連呼吸都曖昧得會讓人誤會。」

莫局長做過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包括當年大案要案特別偵察組的成立，包括讓那時年僅二十六歲的沈夜熙成為領頭人，包括很多很多的事情，後來都證明這人是對的——那難道讓姜湖跟進外勤，也是他不動聲色的安排之一么？

沈夜熙接到電話以後把汽車開得像飛機，風馳電掣地就到了案發地點，楊曼在地面上等著他們，臉色有點發青。見他們來了，點點頭：「盛遙在下面，屍體法醫還沒動和圖書手，等著讓你再看看現場——小姜，你在上邊等著吧，別下去了。」

——這場景對每個為人父母的人衝擊都太大了。

盛遙搖頭失笑，可是這笑聲卻很快卡在了喉嚨里，身經百戰的盛警官終於也愣在原地了，楊曼緊跟著下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妝容精緻的五官扭曲了一下，一個年輕的探員緊緊地捂住嘴，從兩個人旁邊沖了出去，發現屍體的探員往旁邊退了半步，讓兩個人清楚地看見他們的發現。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旁邊有幾棟老樓房，馬路另一邊是衚衕和密密麻麻的平房民居，下水道所在的這條路就是一條死胡同，好幾天可能也不見有人來：「盛遙，你說這地方，什麼人把死孩子扔在這，能不引人注目的？」

楊曼順手把他的外衣搭在一邊，緊跟其後：「我是有點潔癖，可是咱不就是吃這碗飯的么，有什麼好嫌的。在局裡，女人都得當男人，男人只能當牲口，你一個牲口，就不用對我一男人紳士風度了。」

楊曼翻白眼：「滾蛋！」

男人嘴裏哼著斷斷續續的歌，臉上露出一個說得上溫暖的笑容：「別害怕，一會兒就結束了，媽媽愛你，媽媽喜歡你，小天使……」

盛遙把煙從兜里掏出一半，看了旁邊正在翻法醫驗屍報告的楊曼一眼，又給塞了回去，雙手抱在胸前，靠在電線杆子上，俊男美女本來挺賞心悅目的，如果背景不是倒霉的下水道口的話。

盛遙皺眉：「你覺得這個兇手可能又精神上的異常？」

他從門口走到牆角，又從牆角折回來，一開始臉上的表情平和安靜，可是在這麼來回來去走的過程中，卻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焦躁，然後他的腳踢到了原本堆在牆角的一件衣服，是一件童裝，純白www.hetubook.com.com色的小裙子，染滿了血跡，男人的腳步定住了。

盛遙和沈夜熙對視了一眼，沈夜熙問：「能具體點么？」

姜湖問：「可是我什麼情況都不知道，怎麼給你們疏導？」

「你不能理解的，強迫症的病因到現在沒有統一的說法，他們會不由自主地做一些事情想一些事情，否則就會異常焦慮不安。」

姜湖猶豫了一下，頓住腳步，沈夜熙已經和旁邊等著的法醫打了個招呼，義無反顧地跳下了下水道，姜湖想了想：「楊姐……我想下去看看。」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這口了？我記得你以前不抽煙來著，少抽點，煙草對女人不好。」盛遙笑了一下，點了根煙給楊曼遞過去：「你站遠些，去上風口上，別熏著。」

「其實……也不全是。」姜湖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在第一個孩子，也就是那個叫盧慧的小姑娘失蹤以後，合唱團演出又換了一個領唱，那個孩子也在同樣的位置待過，卻並沒有遭到綁架。我本來想不通，現在明白了。」

姜湖和盛遙都有點吃驚，沈夜熙這個人，即使真的是非常熟悉非常親近的人，有時候也會覺得他的心思有點難測，好像剛剛還對姜湖這個看起來沒什麼用的外派人員不怎麼上心，這時候卻突然正經起來。

盛遙像是看見了什麼稀罕物一樣，睜大了桃花眼，也站起來，靜靜地聽著他說。

「那你聽說過心理畫像么？」

他停下來，小心翼翼地把懷裡的肋骨放下，慢慢地蹲下，雙手捧起染血的裙子，「嗚嗚」地哭起來，嘴裏顛三倒四地說話：「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壞人，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盛遙抬起頭來，和她對視一眼，正這時候，下水道底下傳來一嗓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找到了，來人！找到了！嘔……他媽的……」

楊曼擺擺手：「你抽吧，也給我點一根，這個味兒——你說這王八蛋，害了人家孩子不說，還把屍體扔在這，這不是存心的么？」

安怡寧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盛遙說，一物降一物。

「我……不大理解。」盛遙問。

一幫警探們在下水道底下搜索其他的屍體。

見姜湖仍在猶豫，沈夜熙又補充了一句：「不用擔心，我會有判斷，沒那麼容易被你誤導，說出來吧，就像你在車上的時候跟我指出的演出位置的事。」

「你是說這些孩子之所以被選中，除了站的位置原因之外，還有身高因素？」沈夜熙的目光移到了並排躺在地上的孩子的屍體身上，他站起來以後視野隨著變高，這時他發現了一個很詭異的事情，就是這些排放整齊的屍體的腳和頭，都是在一條直線上的，孩子們的生前的身高看起來相差不多，而砍下的頭和身體之間的一點點距離上的不同，其實是為了排列整齊。

「你在上邊等著，我下去看看。」盛遙把外衣脫下來扔給楊曼，「別下來了，底下太臟。」

多麼有見地啊。

姜湖沉默了一會，問盛遙：「沒叫蘇哥吧？」

沈夜熙點點頭，也挽起褲腿蹲下來：「屍體都被並排放在這裏，每個人之間的距離好像都經過精密測量似的，很相近。」

沈夜熙腳有點麻，活動了一下：「姜醫生，你對犯罪心理的了解深么？」

「不……我覺得更準確的說法是，讓這些孩子的屍體被擺放整齊。」姜湖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這個兇手有一定程度上的焦慮障礙，像是強迫症，強迫症病人會強迫性地做一些別人看起來毫無道理的事情，比如走在路上的時候會繞過地面hetubook.com.com上的裂痕，比如所有的東西都必須按照一定規則擺放，他們對『整齊』有特別的衝動。」

楊曼說「沒事，你知道地下有死人就行了。」——都說楊姐簡潔利落，果然名副其實。

「姜醫生髮現失蹤的孩子在被綁架以前參加演出的時候，都站在同一個位置。」

他懷裡的東西發出碰撞的聲音，男人寶貝一樣地抱著它們——那是一截一截人類的肋骨：「媽媽會喜歡你的，會喜歡你的……」

楊曼擺擺手：「真的，別下去了，你受不了這個的，我們跟死物打了這麼多年交道，看見這個還覺得心理承受不了呢，一會你得給我們疏導一下，你還沒見盛遙剛剛的臉色呢。」

盛遙會意地笑了笑，搖搖頭：「沒，怡寧那邊我打了個招呼，正好四家要走訪，他們倆也夠忙的，不讓他們過來了。」

「也就是說你可以做。」沈夜熙沉聲說，他臉上虛情假意的敷衍消失了，透出那股特別的銳利來，「沒關係，姜醫生，你可以試一試。」

姜湖思考了半天，正當他們以為他要發表什麼專業性極強的言論，準備洗耳恭聽的時候，就聽他用一種緩慢的語速贊同了盛遙最開始的結論：「我是想說，這傢伙可能不大正常。」

沈夜熙有心觀察這個不知深淺的新同事，於是默不作聲地往旁邊讓了一點，給姜湖留出個位置。

微弱的燈光下，各種腐敗的味道充斥其中，下水道下面排著四具小孩的骸骨。所有的骸骨都屍首分離，最新的一具還沒怎麼被腐蝕，背部的皮被整個剝下來，肋骨不見了，露出裏面的內臟，幾隻老鼠正在啃食著，孩子沒了頭。

每次看見他糾結的表情，楊曼都覺得自己要化身為狼，被對方眼巴巴地看著，那感覺就像她剛剛搶了個十歲小孩的棒棒糖似的，負罪感就像ｈttps://m.ｈeｔuｂｏｏk•com.ｃｏm小火苗，煎熬著她那不多的良心，幾秒鐘以後，楊曼再一次落敗，無奈地擺擺手。

「你看這些孩子，與其說是被扔到這裏的，不如說是被細心擺成這樣的。」盛遙蹲在屍體旁邊，帶著手套，抬起頭來對沈夜熙說，「我真不想這麼說，但是……我覺得這個兇手好像很在意這些孩子們，心懷歉意或是什麼的，他是把屍體輕拿輕放到這裏的。」

盛遙忍不住偏過頭去，低低地說：「幸好君子不在。」

盛遙皺皺眉，走了一圈，居高臨下地看著黑洞洞的下水道：「白天這邊人來人往，我想拋屍的時間應該是深夜或者清晨？」

沈夜熙驚訝于這個迷迷糊糊的年輕學者此時的鎮定，他在滿是污物的下水道里沒有任何的不適應，像是見慣了屍體和死亡一樣，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噁心嘔吐。

姜湖也不吱聲了，就那麼看看她又看看下水道，表情有點糾結。

他猛地回過頭去，看見姜湖站在那裡，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姜湖的眼神，年輕人站在那裡的樣子，有點單薄，有點悲傷。

「是因為那個孩子太高了。」姜湖說，「我看到那張演出照片的時候，覺得那次的隊形排得不大好，可能是因為話筒位置或者聲部之類的原因，那個領唱的男孩比旁邊的孩子高出大半頭來，幾乎把後邊一排的孩子都給遮住了，後來合唱團的老師才把他調到了旁邊，和另外一個領唱的位置換了一下，那個領唱就是第二個被綁架的孩子。」

「後邊有個公園，我聽說清晨四點鐘以後，就開始有老人家在那鍛煉身體遛鳥了，那邊是個電力廠，好多職工都在這邊住，晚上值夜班，到幾點的都有。」楊曼翻了翻手裡的另一打材料，「你說會不會有潛在的目擊者？」

「我修習過這方面的課程。」姜湖遲疑了一下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