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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如悔——姜湖深深地吸了口氣，順手把賀卡和扭曲的小貓玩具狠狠地塞進樓道里的垃圾箱中，大步走過，壓下心頭翻湧而起的殺意。

以姜湖的心理素質，倒是不受他有點可怖的目光的影響，但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把目光移向一邊，下巴上卻一痛，沈夜熙有些粗魯地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頭硬扭回來，強逼著對方對上自己的視線，表情幾乎有些兇狠，一字一頓地說：「姜湖你聽著，我這一輩子興許別的成就沒有，但是自以為還是個男人，說出來的話不是放出來的屁，你可以聽完一樂當沒聽見，但是我絕對不會收回來。你要是看不上，我也不是黏糊的人，你一句話，我絕對不會再纏著你。你要不說那句話，我給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

有的時候，惡魔存在的意義，就是他會輕易地帶人走到自己心裏最晦暗的部分，十殿閻羅，萬劫不復。

沈夜熙心裏湧上一點苦意，想要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又那麼難。

沈夜熙當然是非常想問的，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好像條件反射似的往回走。他忽然發現，只要面對的是這個人，自己就一直是這麼個狀態，小心翼翼、患得患失、還要裝得一副似乎毫無察覺沒心沒肺的樣子。

這還是第一次沈夜熙從姜湖嘴裏聽出「難過」這樣的字眼，忍不住一震，姜湖的口氣清清淡淡的，好像很不習慣說出這樣負面情緒的詞彙，可是正因為稀有才殺傷力巨大，帶和圖書一點嘆息味道的尾音一出來，沈夜熙心裏就一緊，幾乎忍不住就把車子停在路邊，把這個人抱進懷裡。

已經是初夏了，可姜湖還是覺得一陣一陣的冷。

腥風血雨，可是有這個人在身邊的時候，總是特別容易平靜下來，好像他有種奇異的氣場，可是沈夜熙發現，他現在不喜歡這種一直以來迷戀著的平靜，那樣的表象太容易讓人迷惑，乃至於看不清楚，姜湖也是一個人，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

或者是……沈夜熙這個人，在這人眼裡，還不夠站在他身邊的資格？

走過所有蒼蒼莽莽、鬼魅叢生，踽踽一人，而讓我遇到你——才知道上蒼其實也沒有虧待我多少。

沈夜熙一邊維持著笑容啟動了車子，一邊注意看了一眼，發現姜湖手上沒有東西——剛剛那個郵包呢？他不動聲色地挑挑眉，沒說什麼。

他像是一盞暗夜裡發著一點白色熒光的燈，不扎眼，卻那麼溫暖，吸引著所有暗夜中摸索著踉蹌行路的人，可是……

他勉強笑了一下，笑容像是牽扯到了神經一樣疼，胸口擁塞出無數難以言語的酸澀，拍拍姜湖的後背：「我先去開車。」

姜湖搖頭笑了笑，淡定地開門上車。不好意思什麼的……算了吧，早看出來了，沈夜熙隸屬已經快絕種的純情人物一隻，也就能耍耍嘴皮子動動嘴癮。

「別人都扛不住了，還有我呢。」沈夜熙說，那「還有我呢」四個字就像是突然撞進了ｈｔｔps://ｗwｗ.hｅtｕｂｏok.ｃｏm.ｃｏｍ姜湖心裏，撞得他腦子裡那麼一瞬間空白一片，好像只有眼前的這個人，那麼苦澀，剛剛還氣勢洶洶地掐著他下巴的手指，竟然有那麼一絲顫抖，「除非你不要我，或者……我死了。」

下回要是再碰上什麼釣魚之類考驗演技的事情，就不用盛遙去了，沈老大自己說不定也能上去客串一下，別的不行，裝傻充愣倒是已經爐火純青。

要讓一個人知道你愛他，有時候需要付出一輩子的努力，才能打開對方固若金湯一般的心防，相比起來，殺死一個人，就真是太容易太容易的事情了。

紅燈已經過去了，後邊的車在按喇叭，沈夜熙只得把注意力拉回來，慢慢啟動了車子。姜湖輕輕地嘆了口氣：「夜熙，你這樣……我心裏也很難過。」

「上車上車，回去洗乾淨了乖乖給老子躺下等著，」沈夜熙的目光在姜湖身上轉了一圈，發出一聲挺猥瑣的獰笑，「嘿嘿……」

沈夜熙轉身走了，姜湖帶著一點溫和笑意的臉卻迅速冷了下來，纖長的手指掐進小貓的身體里，歪著頭乖巧地笑著的小貓一下子扭曲起來，姜湖的指尖泛了白。

姜湖這個人，無論是不遠不近地交往或者一起工作，都是很輕鬆愉快的事情，他從來不抱怨，從來不訴苦，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一會，隨時被叫醒，隨時都能站起來繼續工作。他能第一時間注意到所有人的負面情緒，吸收它們，能在眾人都焦躁不和圖書安的時候，奇異地做那個最冷靜的人。

嘖，沈夜熙撇撇嘴，反應遲鈍這件事情，有好處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非禮某人的時候，他要等人跑了以後才想起來自己是被非禮的，再比如調戲某人的時候，大概……某人只是以為自己聽錯了音。

他停下車子，把手伸出窗外，飛快地打了個指響，以他所能表現出的最輕快地口氣說：「嘿，那個美人，上車，跟爺走！」

就像是一堵牆，不顯山不露水沒有存在感一般地站在那裡，但是讓牆裡的人充滿了安全感。

除非你不要我，或者我死了。

他的話音被尖銳的剎車聲打斷了，沈夜熙猛地把車子靠在路邊停下來，正是上下班高峰期，危險的串道行為已經惹了好多人罵了。沈夜熙沒理會，只是轉過頭來，目光死死地釘在姜湖身上，帶著一點侵略性和說不出的危險意味。

沈夜熙的嘴唇動了一下，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目光轉向別的地方，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他心裏突然特別的無力，隱隱地有種失望乃至絕望的情緒生出來，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才能讓這個人摘下他那波瀾不驚的面具。

姜湖說：「你如果後悔，以前說過的所有不該說的話，從現在開始，我可以全都當沒聽過，你可以……」

沈夜熙開著車出來的時候，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他遠遠地就看見姜湖站在路邊，微微低著頭，柔軟的發梢垂下來擋住半個額頭，鼻樑挺直，尖削的和_圖_書下巴和淡色的嘴唇，就像是個無聲無息的假人。

他幾乎閉上眼睛就能想起那人微笑著，有些輕佻地打招呼的樣子。

「我不扛也總得有人扛。」姜湖訥訥地說，他看著沈夜熙有些發紅的眼圈，陌生的情緒突然一發不可收拾。

姜湖點點頭：「我出去等你。」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裡，不舍不棄。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裏，默然相愛，寂靜歡喜。（注）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嘿，好久不見，最近好么？

姜湖回過神來，眨眨眼：「……啊？」

他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夜熙，真的，謝謝你。」

姜湖的眼神有了點焦距，轉移到沈夜熙身上，他想起第一次在警局的樓道里看見這個男人時候的樣子，這個人客客氣氣，偶爾有點小油滑，可是骨子裡卻是帶著那麼一股子怎麼都揮之不去的不可一世，內斂而敏銳。

姜湖極緩極緩地問：「跟我一起，很累吧？」

沈夜熙是表面上掌控全局支配全局的人，姜湖就是那個潛移默化中讓大家保持自己的節奏、不會亂了陣腳的人。

什麼時候這樣瞻前顧後了呢？

是自己不夠好么？

原來日復一日的柴米油鹽打打鬧鬧里，也仍有那麼一個人，抱著這樣近乎痴傻的死生契闊的心思。

沈夜熙一愣，正好路口紅燈和-圖-書，他停下車，偏過頭來，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看著姜湖。姜湖的眼睛里仍是沒什麼焦距，像是發獃，卻又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似的：「嗯？怎麼，你不是想問那隻貓和賀卡的事么？」

姜湖坐在副駕駛上，手肘頂在車門上，撐著下巴，眼睛半睜半閉的，不經意地顯出幾分疲態。沈夜熙的目光不時飄過來，掃過他的臉又掃過他的手，半晌，只聽姜湖說：「剛才的東西我扔了。」

是自己還沒有資格被他依賴？

姜湖緩緩地伸出手來，握住沈夜熙的有些微抖的手：「回家吧，我告訴你柯如悔的事，還有……」

沈夜熙頓了頓，搖搖頭，隨後猶豫了一下，又輕輕地點點頭，低聲說：「跟你做朋友或者同事，都再輕鬆不過，不過要是再進一步，就……」

姜湖睜大眼睛望著他，目光相撞，沈夜熙臉上驀地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灰敗，他頓了片刻，低低地說：「有些話說多了也沒勁，我知道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再告訴你一次，聽清楚了，這種肉麻的話以後可沒有了——我就是想要你，想讓你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我眼皮底下，我可以隨時伸手抱著你，想讓你有什麼難處的時候可以跟我說，不要自己一個人扛著，你以前是什麼人不要緊，只要你以後都是我的人。我知道你大事小事都不言聲，可是我想讓你知道，我可以照顧你，我……我他媽的也有這個能力，最不濟還能給你搭把手呢，你也不是超人，就算天塌下來，也輪不上你這小身板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