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生之盟 十
隔著門，男人的聲音極溫潤好聽，安怡寧一愣，接著門被推開了，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來，伸手在牆上摸了一下，摸到電燈開關，按開，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安怡寧的瞳孔不適應地驟縮，她眯了眯眼睛，這才看見走進來的這個男人。
半夜三更的時候，會議室又一次坐滿了人，然而這次大家的臉色卻都不大好看，安捷坐在角落裡一言不發，旁邊翟行遠也在。
安怡寧深深地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后又重新睜開，盡量使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精力集中在四肢上，慢慢地，希望用這種方法重新積聚起力量。同時眼珠四下轉，打量著自己所在的空間。
傳奇的學者，據說有一雙魔鬼的眼睛，幾年前神秘死亡，死因到今天，美國那邊也沒有一個官方說法。
安怡寧心裏警鐘大作。
安怡寧突然覺得這個人有些像姜湖，不是說長相，而是那種給人的那種感覺。她甚至覺得，也許過上二十年，姜湖就是這麼一副樣子。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被閔言綁來么？」柯如悔問。安怡寧雖然一聲不吭，但他卻好像在和她聊天聊得很愉快一樣，「我知道你剛剛把所有的可能性都過了一遍，心裏也有自己的想法，其實沒有那麼負責的——閔言這年輕人只是想證明，他不怕翟海東，也不怕警察，有能力和兩方面的勢力抗衡罷了。」
柯如悔笑了：「別這樣，算起來那孩子還是我的學生。」他歪著頭，帶著一點追憶，「我第一次見那孩子的時候，他才失去最後一個親人，情緒上稍微有點自閉傾向，說話很慢，好像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就把下面要說的十句話都考慮好了似的。」
安怡寧下意識地往他身子底下看，發現他有影子，於是稍稍鬆了口氣。
半晌，卻是安捷先轉開了目光，他低低地說：「翟行遠，你聽著，要是怡寧有什麼事，你、翟海東那老王八，還有那個什麼鹽什麼醋的小子，最好早點拜佛去，要麼……哼。」
蘇君子深吸了口氣：「我陪你過去。」
安怡寧睜開眼睛的時候迷茫了片刻，視野里一片漆黑。下一刻，她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和鄭思齊他們分手以後，正好收到楊曼通知收工的簡訊，才想回一條「知道了」，卻猛地被人往前一推，接著好像有冰冷的東西刺進了她的腰部，然後……然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翟行遠卻迎上了他的目光：「安叔，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怡寧跟我交往，但我對她是真心的，我現在恨不得拿命換她平平安安的回來。」
「知道了，調警犬過去，甭管有用沒用，先試試。」沈夜熙小聲對著電話說。這天傍晚果然被蘇君子那張烏鴉嘴說中了，下了一場暴雨，洗刷了整條街道，大家心裏都清楚，警犬領出來也沒什麼用。
「有點衝動是吧？年輕人么。」柯如悔好像瞄她一眼就知道她心裏想什麼，笑了，又突然問：「對了，安小姐和姜湖很熟對么？」
沈夜熙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接起來，裏面蘇君子快速說：「怡寧的手機找到了，被人踩壞了，扔在路邊，你們別急，我和楊曼立刻過去。」
「他自
和-圖-書大，野心勃勃，但是又不是特別成熟，像是危險的青春期少年，容易因為衝動而做出危險的事情。」姜湖一邊說著，眼睛卻一行一行地掃過資料文件，「他要找的東西落到了警方受理，所以他現在心理產生失衡，急需要做一些事情來平復他的憤怒。」他轉頭看著安怡寧，彎起眼睛笑了，安怡寧覺得他即使眉目笑得彎起來，仍然讓她不寒而慄，柯如悔輕輕地說：「現在看著他和你們感情那麼好，真是覺得有點……嫉妒。你說怎麼辦呢？」
盛遙常帶幾分戲謔的臉上凝重得很，手指飛快地敲著鍵盤：「怡寧的手機最後一次有記錄是下午五點十分左右的時候。」
男人對她笑了笑：「安小姐醒了啊？」
盛遙飛快地報出一個地址，蘇君子一隻手拿著手機，飛快地撥通了一個號碼，把盛遙報的地址重複了一遍，然後抬頭對眾人說：「我們的人就在那附近，我讓他們好好找找。」
「之後就沒了信號……」
「我發的簡訊。」楊曼說。
安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漂亮男人不說話不笑，周身帶著一種特別的壓迫感，絕不是一個所謂翻譯家或者什麼「客座教授」應該有的，倒像是腥風血雨里洗鍊出來的一樣。被他掃一眼，要冷到骨子裡。
自稱柯如悔的男人嘆了口氣：「真是……我都老了，現在報自己的名字，都有年輕人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
安捷牙關明顯地緊了一下，似乎想站起來，又坐了回去。
「沒事，他說什麼我們做什麼，只要人平安，場子以後還找不回來么？還有呢？」沈夜熙追問，「如果他說的我們都做到了，他會怎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樣？」
翟行遠突然開口：「閔言是什麼意思，在和翟家示威，還是對警方？」
「你的命？」安捷輕輕地挑了一下眉，語速特別慢，尖刻地打量著這年輕人，「你的命值錢么？多少錢一斤？」
「他在等我們先聯繫他。」姜湖下意識地介面，頭沒抬起來，仍然扎在資料里，「因為他認為這樣會讓我們在心理上處於劣勢，會讓他的控制欲得到更好的滿足。」
於是……這個傳奇的男人大老遠地游過太平洋，跑到中國和一幫黑社會攪合到一起？
閔言吃飽了撐的……安怡寧想。
「J……哦，就是姜湖，我一看見他就想起小烏龜。」柯如悔說，「心裏難過了就縮到自己的殼裡，誰捅都不出來，看在我是他老師的份上，偶爾才能多說幾句。給他做心理疏導的時候很困難，他根本不配合。你知道么，有時候我覺得他的性格其實不大適合做心理醫生，他吸收負面情緒，卻不大發泄出來，遲早有一天會出事。但那孩子實在太有天分了。」
安怡寧心說這什麼情況，難道自己被綁架來，就是來聽這老男人回憶和姜湖過往的？她看了一眼這怎麼都覺得詭異的男人，心說這話幸虧沒讓沈隊聽見，要不然醋缸都打翻了。
楊曼猛地站起來，把槍塞到腰間：「不行，我忍不下去了，出去現場看看。」
不是姜湖那種遇到什麼事情都能等閑視之的從容，而是一種讓她忍不住想要往後縮的危險感。
男人對她不友好的態度也不以為意，在她身邊坐下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柯如悔。」
乍一看，這是個中年人，黑髮間已經摻雜了銀絲，臉卻顯ｈｔtｐs://ｗｗw•ｈｅｔuｂｏｏk•ｃｏm.ｃｏm得很年輕，皮膚光滑白皙，只是微微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細小的紋路，帶著一副無框的眼睛，灰色的西裝外套，一絲不苟的襯衣，像是個風度翩翩的大學教授。
眾人很快又陷入新一輪的沉默，只有姜湖，飛快地翻看著翟行遠提供的閔言的生平，閱讀速度比他平時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書的樣子要快上好幾遍。
莫匆輕咳了一聲，伸手搭在安捷肩膀上，打破了沉默和僵硬的氣氛：「如果是閔言綁了怡寧，為什麼不和我們聯繫？」
安怡寧睜大了眼睛——沈夜熙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只是覺得耳熟，可是安怡寧卻是那種凡是看過聽過的東西，只要走了腦子，就基本不會忘記的人。她當然知道「柯如悔」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麼。
安怡寧覺得，不是自己沒睡醒，就是這個老男人沒睡醒。
這時不遠的地方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安怡寧悚然一驚，寒毛都豎起來了。
安怡寧左眼輕輕眯了一下，望向柯如悔的表情有些警覺。
隨著男人的走近，她才發現，這個人其實和姜湖一點都不像，姜湖身上總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安撫人情緒一樣的氣場，很安全，讓人在他面前會情不自禁地放鬆下來。這個男人的笑容也很好看、很溫暖，可是隨著他的眼睛卻特別的寒冷。
沈隊他們那邊的進度，她一直沒過問，但是楊曼突然說收工，多半是翟家丟的東西落在自家老爸手裡了。閔言這個時候把自己綁來是什麼意思，安怡寧覺得這還比較好理解。
「盛遙，地址。」沈夜熙抱著手臂在一邊走來走去，開口打斷他。
問題是，她並不是每天上下班都自己走的。大多數時候如果下班晚了，會和_圖_書蹭著老頭子的車一起回家，如果沒什麼事情，可能會和楊曼出去逛街，或者翟行遠偷偷來接她，兩個人出去玩一圈再回去。
「如果我們打電話過去聯繫他，他會坦然承認人在他手上，並且提出很多無理要求，如果我們不做到的話，怡寧會有危險。」
她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動了動，發現自己的身體沒有被束縛，但是也提不起力氣來，只能很小幅度地運動。
安捷目光陰鷙地看著他，翟行遠抿緊了嘴唇回視他，半步不退。
「怎麼說？」安捷皺皺眉，有點緊張地問。不過他對姜湖說話的時候，態度和口氣明顯柔軟下來不少。
「我的命不值錢。」翟行遠幾乎一字一頓地說，「但是只要怡寧要我，我對她的心意就無價。」
安怡寧知道這應該是某種肌肉鬆弛劑，她沒有受過相關的訓練，雖說一直在大案要案組，但是憑著她出色的記憶力，基本上是做聯絡工作和文件工作比較多，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說不慌張是不可能的。
安怡寧沒吱聲，她力氣不多，不像浪費在說話上，但直覺這個人不是閔言。
對方安排的閃電一樣的襲擊，如果不是恰好未卜先知自己這天的行程，那就是自己已經被盯上很久了。安怡寧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壓著恐懼，不停地自我催眠——冷靜、冷靜。
「別跟閔言說我來過，他不打算讓我知道，我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明白嗎？」
沈夜熙拉過一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下：「好，那現在我們知道這混蛋有極強的控制欲，希望牽著我們的鼻子走，如果我們聯繫過去，他會怎麼說？」
是誰？當然不可能是翟家，安怡寧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閔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