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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想到，這位面如套馬杆硬漢的老兄，居然有這麼吉祥如意的血統。

「師、師師父，咱們剛剛是把『禁地』給炸了吧？」開車的徒弟把油門踩得一蹦一跳的，驚恐地說，「不、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沾著人氣的幾個假人就這麼一閃一閃地往前挪，越來越近，灰唐裝的司機已經快嚇尿了，掛上倒檔瘋狂後退，空蕩蕩的盤山路上，正好同後面趕上來的徒弟們撞做一團。

王隊：「你的什麼玩意？」

司機不由自主地想起關於「禁地」的種種傳說，一陣尿意上涌。

他身上分明是件枯藤扎的衣服，遮體都得靠綠蘿葉補充，往那一站，卻好像依然是冕袍在身、彈指間號令九州的氣場。

「奉命執法，」闖進來的外勤負責人擋在黃局面前，「不好意思打擾了，玉婆婆，這事過去我們登門致歉。方才我局在東川的外勤人員收到舉報，有人指認月德公及其門下利用不法手段，欺詐普通居民牟取利益，還在當地大搞個人崇拜……」

兩側的路燈早不亮了，假人們眼睛的位置閃著微微的火光，在夜色深沉處格外瘮人。隔著幾百米，還能聽見它們七嘴八舌地嘰咕說笑。

盛靈淵深深地看著他：「你在幫朕遮掩？」

宣璣是個很會「聽話聽音」的人精，愣了一下后，他立刻反應過來，盛靈淵這種「漠不關心」的態度，應該算是默許……他甚至有種感覺，盛靈淵其實是想把東川和巫人族的歷史公之於眾的，否則不會任憑他看到阿洛津那麼多記憶。

「聽我的，我恐怖片的閱片量可大了。」

「誰把那鑰匙扣上掛一鐵球的？有病吧你們, 腦殼都砸成愛你們的形狀了……嘶, 這頭髮怎麼又纏住了！」

護衛是沒資格進會議室的，玉婆婆柳葉眉一豎：「黃局，你們異控局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 統統滾作了一團。

玉婆婆伸手一攔，端坐主位，這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目光卻像刀子一樣：「這位同志，舉報和*圖*書歸舉報，但你們直接闖進蓬萊會議不合適吧？過去皇帝的朝廷鷹犬都還沒這麼囂張跋扈——說抓人就抓人，沒這個規矩，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裡了。」

秘銀巨大的能量與燃燒的真火互相碰撞，山脊忽然發出恐怖的碎裂聲，繼而引發了局部地震。

灰唐裝其實一後背冷汗，老頭畢竟吃過見過得多，比底下半瓶水的徒弟們更敏感，方才，他其實隱約聽到了那山崩塌時那古怪的風聲，以及裏面含著的、彷彿濃稠到化不開的仇恨與憤怒。

依照這位大佬的尿性，要是不想泄露秘密，在巫人塚里就得把他滅口了。

「所以……」「風神一」的谷月汐艱難地從旁邊爬出來，驚魂未定地打破了沉默，「宣主任，那山底下埋的到底是什麼？」

「秘銀」與「真火」撞在一起，疊加出的炸山效果，不但把異控局的外勤精英逼得跳崖，也把那些躲在暗處偷偷開炮的人鎮住了，有幾個跑得慢的甚至給埋在了山上。

「不是嫌疑人，出了點意外，嫌疑人死地底下了，這事說來話長。」宣璣擺擺手，又轉頭看了一眼盛靈淵，「至於他……」

月德公剛收到徒弟的信息，還沒來得及看，立刻拍案而起：「你血口噴人！」

月德公的座次就在玉婆婆旁邊，自覺是大佬中的大佬，哪受得了這種氣，暴跳如雷：「你敢……」

他伸手一指盛靈淵，盛靈淵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王隊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蜷起了手指。

尷尬……

兩人心神連著，宣璣這念頭才一動，盛靈淵就感覺到了。饒是陛下有一張能把人騙得死去活來的嘴，這話他也沒法接，只好默默地把嘴唇和下巴上沾的血擦了。

灰唐裝怒道：「作死嗎？」

「噓，」宣璣迅速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您不怕被關在實驗室里二十四小時監控，我還怕您大開殺戒呢，配合點，別惹事。」

只見大路中間，站著一排樹枝草木扎的假人，手拉手並排站著，正好擋住了行車道。

劫後餘生和*圖*書的眾人面面相覷，宣璣卻看了盛靈淵一眼，盤算著把巫人族的事說出來合不合適。

隨後，「轟隆」一聲, 祭壇所在的半個山坡整體滑落，無數白骨隨著那些精巧的石頭樑柱一同化為齏粉，呼嘯的風聲里夾雜著凄厲的呼號。

這會他倆姿勢彆扭得很，宣璣翅膀一展，被扯了頭髮的陛下就得被迫偏頭，又差點撞在一起。

宣璣：「秘銀的事別忘了跟老肖說一聲。斷人財路如挖人祖墳，那嫌疑人說的要是真的，咱現在查的這事不但是斷人財路，還得讓人身敗名裂，狗急跳牆也正常。」

下一刻，不知哪裡傳來一聲貓頭鷹的笑聲，那些假人倏地動了——它們不是走動跳動，而是憑空往前「瞬移」了幾米，就像鬼故事里的經典鏡頭！

月德公在桌子底下點開了徒弟的傳信，心裏大定，順手刪了聊天記錄：「我這張老臉沒得可惜，你們要抓我，那就抓好了呀，可是當著這麼多老前輩的面，是要殺誰給誰看啊？有證據嗎？」

灰唐裝說著，劈手奪過一個手機，給蓬萊的月德公發信：「師父，清理乾淨了。」

「他是……」宣璣心思急轉，不知道為什麼，阿洛津臨死時的祝詞一直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接著，他又莫名想起那個雷電交加的樓頂，陰沉祭文鋪得滿地都是，看得人膽戰心驚，那人卻全不在意，一句「朕平生最忌束縛」，寧可天雷加身也沒有半步妥協。

陛下可能已經沒脾氣了, 穿著奇裝異服, 環保大使似的坐在地上，他面無表情地等著宣璣解頭髮……背對著被秘銀炸得雪亮的群山。

「車鑰匙飛哪去了，那是公車。」

緊接著，那些假人好像「看」見了他們，突然不吭聲了，周遭一片寂靜。

王澤拿出手機，正要聯繫肖征，發現手機屏幕已經在剛才的「墜機」中碎成了蜘蛛網，心疼得直抽氣，磨著牙抬起頭：「我說，咱們現在先把別的事放一放，一塊去把那老東西乾死，宣主任，你覺得怎麼樣？」

這位宣主任怕不是個沉迷ｈｔtps://ｍ•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ｍ•com遊戲和動漫的「死宅」吧？

山上紙糊的假樹成片地倒伏，朝著幾個人砸下來，眾人抱頭鼠竄，宣璣還沒能把盛靈淵解下來，情急之下，只好一展翅膀，把兩人都蓋在下面。

盛靈淵垂下眉眼，似笑非笑地負手而立。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宣璣猝不及防地解放了翅膀，略微往後一仰，同時，心裏又不由自主地想：「不是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古人都忌諱斷髮嗎？」

「別提了，」宣璣唉聲嘆氣，「你說他照著誰長不好，非得照那個被天打雷劈的大魔頭長，也不知道要嚇死誰。」

盛靈淵的嘴唇乾澀，白得近乎透明，沒有血色，卻有血痕，讓人想起遠古傳說中的「鮫人燈」，陰鬱的鮫脂被火烤化，半透明的燈油中映出燈芯清冷的焰火，將滅未滅，但據說能燒上千萬年。

「師父……」司機驚恐地轉過頭來，「那……那……」

剛數到一萬四的盛靈淵中斷了一下，心想：「鯉。」

「小張掐點的時候，他們時間停一秒，咱們就把假人往前推。」宣璣冒著壞水，悄悄地場外指導，「後面兩倍速的時候就停，時間得配合好了，要不然特效就假了。」

「各位，我心裏現在也有十萬個為什麼，但我感覺這些事還是先放一放，咱可以回去再討論，」王隊摘下頭上掉的一根火紅的羽毛，「鳥……宣主任？這是你抓的嫌疑人嗎？」

有時候自己裝神弄鬼的人心虛，反而更容易被這些東西影響。

「啊！我手機新換的，又碎屏了！」

「他什麼都知道，古代史尤其好，」宣璣又對王隊等人說，「還記得好多失傳的大招，不過現在普通話不太行……還有就是性格稀爛，大家都盡量別招他，古董嘛，是吧，體諒一下。」

領頭的灰唐裝老頭根本沒上山，一見事情不對，當即就要坐上車溜。

盛靈淵頓了頓，並指為刀，把纏在宣璣翅膀上的那一小撮頭髮划斷了。

「父母」這詞在盛靈淵心裏一閃而過，勾起了一個模糊的冷笑，隨即，又被他以強m.ｈeｔuｂｏｏk.coｍ•ｃoｍ大的控制力壓了下去。

這時，震動聲暫時停了，盛靈淵抬手掀開宣璣的翅膀，拂開周遭的假樹，回頭看了一眼巫人族的祭壇，他雖然沒弄清這事是誰乾的，但這些藏在暗處的鼠輩們誤打誤撞的一通亂炸，似乎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大動靜？」

宣璣連忙收回視線：「都是這姿勢太彆扭了，那個……撞我眼裡了。」

月德公沒有回——

盛靈淵有些訝異地看向他。

「劍靈。」宣璣迅速組織好了一段鬼話，毫不磕絆地說，「我那劍是家傳的，古董嘛，本來還想哪天實在揭不開鍋就把它掛網上賣了呢，結果沒想到上次在赤淵碰上陰沉祭，本人……那個，太過於身先士卒，離雷有點近，也不知道那八十多道雷跟我那古董劍起了什麼能量反應……反正那以後就多了個劍靈。」

至少隨著巫人族祭壇傾覆，裏面那些危險的咒術也跟著一起被炸飛了。

宣璣話到嘴邊，來了個大轉彎：「我的劍靈。」

「全自動的？牛逼！」八百年前跟錦鯉是一家的王隊好奇地看了看盛靈淵，雖然少見，但總局裡也不是沒有特能家族來的，有家底的「特能」都有特殊的家族傳承，有些還挺忌諱別人打聽，於是他讚歎了一句，就很自覺地移開了視線，自我介紹，「我是風神一的負責人，老王——王澤，按肖主任指示，過來撈你們……準是一下飛機就讓月德那老兔子盯上了，真他媽見了鬼了，他們居然有秘銀！我都沒摸過秘銀呢！」

就在這時，東川城郊的盤山路上，灰唐裝還沒等到師父的回復，就突然被急剎車用力一搡。

「我不……不知道……」楊潮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抽噎，氣如遊絲地擠出一句話，「我好難過……難受……」

周遭一下就安靜下來，宣璣聽見盛靈淵心裏有很多雜音，但聽不出來內容，他像是在拚命壓制著千頭萬緒，露在外面的意識只在機械單調地數著數。

但……既然這樣，為什麼當年巫人族被人從歷史上抹去了呢？

會議室里的氣氛陡然和-圖-書一緊。

因為嚴重超載, 宣璣到底還是墜機了, 揮不動的雙翅沿途掛了無數假枝枯葉, 一伙人著陸的方式「硬」得不能再「硬」，不但撞碎了好幾塊石板，個別彈性比較大的同志還在地上彈了幾下。

此時，吵到僵持的蓬萊會議室里，一夥全副武裝的異控局外勤突然闖了進來——黃局是個普通人，萬一被人在身上搞點小動作，他自己都感覺不出來，所以身邊帶了一整支外勤精英做護衛。

灰唐裝的老腰差點被顛斷了，大罵一聲：「廢物！跑什麼跑！秘銀呢！」

「山塌了，快跑！」

盛靈淵身上枯藤湊合編的袍子被平倩如的拉鏈勾了個口子，差點走光, 好在又從羅翠翠那粘了一打綠蘿葉，勉強遮體, 他的頭髮攪在了宣璣的翅膀上，打了個複雜的中國結, 一時間，這倆人一個翅膀收不回去，一個頭髮解不下來。

盛靈淵不明所以：「特效是什麼？」

有人說：「異控局這一屆班子是不是也太兒戲了，找個普通人當一把手，底下副手辦事也像個活榔頭，從蓬萊會議室里抓人，明天是不是要闖進諸位家裡了？」

盛靈淵其實沒太聽懂，這位古董陛下不熟悉當代恐怖片的套路，也不明白這麼乾的用意是什麼。但他在小問題上意外地好說話……也可能是方才合作一場，宣璣又替他遮掩身份，因此這會十分配合。

他知道盛靈淵「聽」得見，可是對方卻全無回應，依舊是不慌不忙地往前數著，已經數到了一萬三千多。

谷月汐又指了指楊潮：「還有，他沒事嗎？這哭得也太慘了，我看都快脫水了……這位小哥，你到底怎麼了？」

灰唐裝色厲內荏地瞪了徒弟一眼：「閉嘴，能有什麼問題？那可是秘銀，山都炸塌了，就算山底下壓著個孫悟空，也得跟著一起熟！我就不信了，厲鬼也得怕原子彈！再說世界上哪有鬼神？作孽的多了，就算有因果報應，也輪不到咱們頭上，手機給我！」

宣璣：「……」

外勤負責人冷冷地說：「我複述舉報內容，沒給您定罪，煩請您配合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