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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嚇死老子了，什麼玩意。」蛇皮連咳再喘地爬上船, 「呸」地吐了口水, 上氣不接下氣地跪在甲板上，查看自己身上部件還全不全，「燕、燕隊，你牛逼！」

燕秋山他們自以為在順著墓道往裡走，一邊看著兩邊的「標本」打寒戰，一邊慶幸自己「準備充分」。其實他們的小船早就偏離了原來的航線，他們眼前所謂被鮫人燈照亮的「墓道」，其實是另一片水晶牆。

紅日緩緩自海平面上浮起，閃著珠光的小船沉入三千年的古墓。

燕秋山他們三下五除二地穿上了潛水服，而隨身帶的鮫人血已經損失了一半，瞎子不知道從哪抽出一把短刀，在入水珠上一劃，將那片傳說中「古鯤的魚鰓」切了一半，在蛇皮肉疼的呼喊里，把剩下的鮫人血一兜：「跳船！」

就在這時，游在最前面的魚跟氣泡里的宣璣看了個對眼。

「是鮫、人、語，謝謝，美人魚是進口品種。」宣璣說著，半跪在甲板上，把燕秋山的照片豎在面前，伸手蘸著海水，在船板上寫下「燕秋山」三個字。

但無論如何，現在不是琢磨這些事的時候，宣璣只好像跟盛靈淵連著「藍牙」時候一樣，強行把那些此起彼伏的思緒都忽略，從意識里壓下去。

歡樂的廣場舞神曲一停，盛靈淵驀地抬起頭：「誰在多管閑事？」

「燕秋山！」那人的聲音包裹在海浪里，一波強過一波地衝過來，燕秋山激靈一下，與此同時，一波大浪撞得小船劇烈地顫動起來，可那船的前端卻彷彿被什麼固定住了，尾部都快散架了，卻不翻。

他一邊說，一邊猥瑣地想入非非，沒看見燕秋山臉色沉了下來，掠過殺意。

但可能因為它本來是劍，人們便總是容易生出妄想，彷彿神兵利器和肉體凡胎不一樣，能讓殘酷的生離死別網開一面似的。

萬一大海聽出鳥人口音，被激怒了可怎麼辦？

「怎麼回事？」燕秋山一把抓住木偶女，「地圖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問題？」

木偶女一屁股坐在船上, 蛇皮直接從船上翻了下去, 一落進水裡, 他就脫離了入水珠的保護，身上的珍珠光澤立刻消失，灌了一大口海水, 差點被水壓拍成泥鰍干。

而清平司里封存的所謂「地圖」，其實就是個催命符。

有穿古裝的，有近代人打扮的，還有穿專業潛水服的，中國人、外國人、長著長耳或者一臉毛的非人……他們全都像被困在琥珀里的飛蟲，標本一樣地凝固在牆裡，臉上帶著驚異的表情，靈動極了，彷彿還活著。

那些刀光劍影從他頭上掠過，直衝著燕秋山去了。

盛靈淵：「是他？」

當他們自以為成功打開墓穴，一排刀劍幻影就會噴出來。

宣璣帶著幾個外勤跳進海里，大海像個老朋友一樣接納了他們，隨後，水花翻動起來，形成一條水通道，直指燕秋山他們的方向。

「我們家樓下有個小公園，」王隊欲蓋彌彰地解釋說，「一般老太太天天在那跳，我聽得都會唱了。」

那份地圖上記載了墓口陣法的「詳細解法」，非常複雜，要是有人自作聰明，按地圖的指示破陣，就會在來迴繞圈裡不知不覺地掉進真正的陷阱里——微雲墓整個就是個迷魂陣。

「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老爺們兒犯低血糖暈菜的。」王隊憂心忡忡地說，「宣主任，單位體檢得按時去啊，別小病拖成大病，大病……」

可是燕秋山看見雪亮的刀光的一瞬間，卻不知為什麼走了神。恍惚間, 他臉上竟然露有微許笑意隱約掠過, 隨即，刀光與他擦肩而過, 撞在了船舷上，「錚」的一聲, 並沒有留下印——原來那只是幾道逼真的幻影。

一面是人間，一面是鬼域。

「不，不是畫在表面上的。」

「叫燕秋山的那個……倒是棵好苗子，」他想，這個人心志堅定、感官敏銳，如果有機會好好磨和圖書練，能成為一代高手，「心魔難過，可惜了。」

水下，燕秋山他們的漁船已經被水晶牆吞了大半，低頭看地圖的蛇皮頭皮已經跟著進了石壁里，他自己還一點感覺也沒有。

與此同時，在鮫人語帶領下追過來的宣璣他們來到了高山王子墓的洞口。

宣璣說一句鮫人語，叫一聲燕秋山的名字。

他此時的心緒並不像表現出來得那麼平靜，一些碎片的畫面不停地往外涌，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可能真像祭壇里的陰靈騎士說的，聖火戒指是保護他的，現在戒指碎了，那些傳承中亂七八糟的記憶開始作祟了。

「不可能！」木偶女立刻說，「我是婆婆身邊最得力的人，她陷害你們，還把我搭進來，對她有什麼好處？」

「有反應了，快看！」快艇上，王澤發現他們腳下的海水分開兩邊，水面上形成了一個凹槽，指出了一個通路，「管用！宣主任，回去記得把美人魚語教我，會一門外語真管用啊！」

一開始，大海毫無回應，他也不急，反覆數十聲后，最敏銳的谷月汐忽然驚訝地捂住了嘴——她發現海浪聲和宣璣的鮫人語微妙地重疊在一起，構成了某種玄妙的韻律。

水晶牆貪婪地吸吮著小船和船上的活物，盛靈淵透過海底魚群的眼，看見那船已經有一半沒入牆裡了。

小船駛入墓道的瞬間，狹長幽深的墓道兩側亮起了兩排「鮫人燈」，鮫人燈能在水裡燒，是高山族的特產，乳白色的光暈冷冷地在水中搖曳，像是照亮了一條去地獄的路。

燕秋山看清了牆上……牆裡的東西，瞳孔輕輕一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燕秋山鬆了口氣，自嘲地笑了笑——風聲鶴唳慣了，看見條魚，都要跟著心驚肉跳一下。

宣璣心裏則沒來由地冒出一個念頭：「傀儡術？」

燕秋山覺得此情此景不對勁的一瞬間，無懈可擊的幻境就破了，眾人同時看清了差點把他們吸進去的水晶牆，集體往後退去。蛇皮大叫和圖書一聲，猛地將自己從透明的石壁里拔了出來，連頭髮帶頭皮扯掉了一片。

「什麼情況？」瞎子耳朵最靈，耳根一動，他說，「等等，燕隊，有人叫你。」

王澤路子野得不行，不知道從哪借調了兩輛越野車，一行人風馳電掣地趕到海邊，碼頭上已經有一艘快艇等著他們了。

幽深的墓道一眼看不到頭，無數雙視線從兩側石壁上落下來，注視著他們。

為免有人打擾死者，盛靈淵除了命清平司著人看守外，墓穴里還設了機關——專門防清平司的人監守自盜的。

突然，他們周圍水翻騰起來，無端凝出小小的漩渦，一下一下用力撞擊著船身。

「是壁畫嗎？」

瞎子半跪下來，摸了摸完好如初的船舷：「不愧是以前風神一的王牌, 怎麼看出這是虛影的？」

「別吵！咱們的船還在被那個牆往裡吸！」瞎子大聲吼道，「船上有潛水服，拿東西，棄船！」

眾人圍了一圈，聽見他嘴裏吐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高山王子名微雲，他墓里，除了一點寒酸的陪葬，就是更寒酸的死屍，其實真沒什麼東西值得光顧的。但盛靈淵當年封墓的時候，就料到微雲死後，肯定會跟高山族那所謂「最後一批下落不明的神兵」糾纏不休，要是不加防範，非得年年有人拿著鋤頭給他「翻地施肥」不可。

「閉嘴，」木偶女冷冷地打斷他，「牆上有東西，是什麼？」

「別廢話，」宣璣站起來，「善後科的看船，風神一跟我下去，老王！」

只見墓道四壁原來並不是普通的石頭，而是一種漆黑的晶石，半透明，在缺少光照的海水下黑漆漆的一片，這會被鮫人燈一打，卻呈現出了半透明質地，像巨大的琥珀。

「等哪天我需要遺體告別了，一定提前寫請柬通知您，好吧？低血糖有什麼新鮮的，我上一頓飯還是在東川吃的，你餓三天試試，你也暈。」宣璣拒絕了平倩如遞給他的巧克力，「夠了閨女，你都給我塞兩板hetubook.com.com了，再吃要流鼻血了——誰在吹笛子，這歌好熟。」

「三千年後還有人會鮫人語？」

盛靈淵透過魚的眼睛，看見了燕秋山胸口的殘片。他不知想起了什麼，握著笛子的手忽然一頓，鴉羽似的眼睫垂下，凝視著礁石下、海水面泛起的漣漪。

「感覺，」他搪塞道，隨後回頭往來路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進去吧。」

燕秋山藝高人膽大，一墊腳，從牆上掰下了一盞鮫人燈，抬手往周圍照去。

他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閉了嘴，這兩位「領導」在兩個部門下屬面前，一不小心泄露了各自的歌單，面面相覷了兩秒，他倆表情同時變得微妙起來。

王隊側耳聽了片刻，脫口跟著哼了兩句：「這不是那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宣璣「噓」了他一聲，闔目凝神片刻。

燕秋山腰背下意識地繃緊，握住了腰間的一把匕首，同小魚對視片刻，小魚卻毫無危機感似的，慢悠悠地繞著他遊了幾圈，又張嘴嚼起水藻來。

燕秋山回過神來，正好看見一條小魚從他面前游過，那魚好奇地注視著他，眼珠里閃著幽幽的磷光，彷彿有靈。

寂靜的墓穴沉在水下，黑洞洞的, 呈月牙形，就像一個狡詐的嘲笑。

他們幾個在小船被水晶牆完全吞下的最後一刻跳了船，拚命往裡游去。

木偶女喃喃地問：「這些人都是擅闖過高山王子墓的賊嗎？」

「可說呢，我就覺得我隱約在哪聽過。」宣璣連忙跟著「恍然大悟」，「俞陽的生活真閑適啊，什麼樣的神經病都有，一大早在海邊吹廣場舞神曲——燕隊的照片有嗎，給我一張。」

「好麻煩的小妖。」盛靈淵一皺眉，將竹笛往兜里一塞，跳進了海里，像一道雪白的光，朝高山王子墓飛掠而去。

那笛聲音色圓潤華麗，音準極高，樂句處理得非常和諧，就是吹的曲子……

王隊作勢要攙他：「你坐船不暈吧，宣主任。」

「幸虧有地圖，」蛇皮興奮地和*圖*書聲音在海水中擴散，「要不然飛出來的就得是真刀真劍了吧？也不知道高山人的『最後一批神兵』都長什麼樣，都有刀靈劍靈嗎？話說回來，兵器之靈能指定男女嗎，要是……」

那聲音像是從鼻腔最後面「滾」出來的，低沉、和緩，讓人想起深海的浪潮，發音非常微妙，而那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身為水系的王隊就感覺到了什麼，汗毛都豎了起來。

「快躲開！」

只見鮫人燈照到墓道兩側的石壁上，原本漆黑一片的石壁上好像出現了不少人形，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嘈雜的海浪和人船往來聲里，夾雜著遙遠的笛音。

王澤從手機相冊里翻到了一張燕秋山的舊照，還是有點憂慮：「你說的那個尋人的『美人魚語』靠不靠譜啊，誰說都管用嗎？」

刀劍碎了，就如人灰飛煙滅，哪怕是能脫離劍身的劍靈也一樣。

他冷漠地把笛子湊在唇邊，信手吹起了一段最近聽來的小曲，心想：「正好，墓道里還沒有收藏過這麼大一艘船呢，幾位既來之則安之吧。」

鮫人不是早就被高山人滅種了。

盛靈淵默誦傀儡術，一群自由自在的海魚立刻生硬地調轉了自己原來的方向，隨著他的心意上前查看。

只見那半透明的墓道石壁里，有很多人。

膽敢闖高山王子墓的，當然都自以為有點本事，沒那麼容易被砍死，但他們會被幻影嚇一跳，在盛靈淵的時代，管這個叫「驚魂」。人受驚之後「魂魄」不穩，更容易被邪祟侵入識海——其實就是受到強烈刺|激之後，人們發現是虛驚一場，這時候更容易放鬆警惕，陷入幻覺。

宣璣拍開他的手：「哀家不用扶，小澤子，快開船去。」

王澤伸手一抓，海水中湧現出幾個剛好能把人包進去的氣泡，他率先跳了下去，氣泡嚴絲合縫地把他包了起來，既能自由活動，還能呼吸：「一人一個，空氣有限，都慢點喘氣，省著點用。」

王隊更憂慮了：「我感覺你還缺兩柱香和一個供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