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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澆愁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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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妄子 第二十六章

第三卷 妄子

第二十六章

「要是人族也可以這樣,你是不是就不必非得和女人成親了?」天魔劍輕輕地說,「你……能不能不要找個別人來,以後也一直只有我,行嗎?」
劍靈浮在盛靈淵的識海中,一覺睡到天黑,萬籟俱寂了,這個禍害醒了。
夢裡的盛靈淵與平時不同,他赤|裸著上身,臉上的血色鮮明得幾乎不像他,從水中珍重地抱起一個人,欺身上前,將那人壓在寒潭旁的石壁上。人影全是一團白霧,天魔劍只能依稀看出個人形,面孔不清,與此同時,夢境里的霧打著旋地把他往外推,似乎在排斥他似的。
作為報復,天魔劍也不理他,一開始不熟練,總不成功,彆扭彆扭著,神識反而被磨練出來了……直到他自己心裏也有了不能說的秘密,才明白那些不為人知的幽微心事。
他的夢中人是誰,在東川大梨花樹下靜靜出神時想的又是誰,會是東川里某個春花一樣燦爛的少女……或者少年嗎?
他發了好長一陣的呆,緩緩捂住胸口,一側牆上的投影儀屏幕自動亮了,與此同時,盛靈淵住的卧室里,衣柜上的穿衣鏡上滑過微弱的亮光。
夢境倏地消散,靈淵醒了,繼而視野翻轉,他像是猛地坐了起來。
「那他倆這算成婚了嗎?」
天魔劍的劍靈曾經是個小妖, 妖族生命漫長,於是成長期也一併被拉得很長,心智發育十分緩慢, 總是長不大。
可十三四歲的天魔劍靈還是狗屁不懂。
天魔劍理直氣壯:「你不閉眼我怎麼閉?」
天魔劍對「成親」倆字並沒有特別的想法,他如果還活著,應該還是個到處亂蹦的朱雀幼雛,思緒很快從「靈淵成親立后」,轉移到了他沒吃著的果子上,心裏忽然彆扭起來。
耳機里的白噪音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宣璣睜開眼,發現已經是凌晨了。
投影屏幕上一五一十地透出穿衣鏡里倒映的畫面,盛靈淵居然沒睡,窗戶大開著,他背對鏡子坐在和-圖-書窗台上,手邊放著半瓶蜂蜜柚子茶,半個人懸在窗外,也不怕有人看見嚇報警,不知在看什麼。
不得而知,因為後來,東川沒了,梨花樹也沒了。
人夢裡一般是不會出現自己的形象的,但他倆從小心神相連,兩個意識彼此影響,盛靈淵夢裡的他自己,在天魔劍看來,就是平時從鏡子或者水面上見過的少年的樣子。
可惜,盛靈淵的少年時代只有短短几年。
宣璣:「……」
天魔劍順著水汽往前走,想要看仔細,但靈淵的夢裡的畫面模模糊糊的:「男人和男人也能成親么?是都這樣,還是只有巫人族才有這種風俗?」
「……你讓我多活兩年行嗎!」
惱人的春風再也沒有鑽進過他夢裡。
盛靈淵:「你給我消停會, 閉眼。」
這可是有生以來頭一遭,盛靈淵年紀漸長,對心智的控制力漸強以後,開始能自如地關上一些思緒——也就是不理他。身體受傷或者在戰場上的時候,他會斬斷痛覺嗅覺和味覺,但他的眼和耳從來沒關過,天魔劍還一直以為他不會。
盛靈淵:「……」
「靈淵……」
盛靈淵無言以對。
天魔劍活潑得像條精力旺盛的小野狗,可惜偌大世界,沒有能供他撒歡的地方。好在他尚未出生就已經被囚禁在劍中,一輩子不知道什麼是自由,所以也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只是過剩的精力沒地方發泄,全都變本加厲地撒在盛靈淵身上。
盛靈淵:「對,你可真博聞強識,連這都知道。」
盛靈淵只好接連半個月,每天在飯里拌一勺梨花蜜,齁得自己幾乎要厭食,巫人族長還以為他病了,好生緊張了一回。
盛靈淵睡著了,當然不會回答他,夢境里亂七八糟的畫面有了奇怪的光影變化,有一點迷幻的溫柔感。
他耳力極佳,本來不應該聽不見,都怪那破劍靈沒完沒了地聒噪。
這念頭一起,就野火似的滅不下去了,www.hetubook.com.com心智不全的天魔劍還懵懵懂懂,已經先一步被獨佔欲折磨得悲愴孤獨起來。
那霧氣濕漉漉的,有一點難以名狀的微妙,異樣的感覺順著少年的身體傳過來,說不清是癢還是麻,天魔劍茫然地打了個激靈,覺得盛靈淵的呼吸變得淺而急促,那人似乎有些難受,蜷了起來。
「不成的吧?都沒有三書六聘。」
夢境里都是平靜乏味的詩書,即便不能讓不學無術的天魔劍耳濡目染,至少也夠哄他安眠了。
夢境里的霧氣越發濃,裏面似乎有人影,天魔劍就循著人影遊盪過去,見一少年身影,長發披散,沾滿了水汽,是靈淵。
盛靈淵睡前會清理思緒,只集中精力回憶今日所學、或是一些未想通的問題,這樣,等他睡著以後,支離破碎的夢境里就都是這些事了。一來能加深記憶,幫他理清思緒,二來……也不會夢見那些逃亡與殺戮。
天魔劍漸漸發現了不對,以前盛靈淵關閉思緒,要麼是需要集中注意力,要麼就是吵架生氣了,總歸都事出有因。可是忽然間,靈淵識海里一片空白的時候多了起來。有時候明明只是靜坐發獃,也要把他隔絕開。
宣璣心裏一動——蜂蜜柚子茶?
巫人族民風開放……奔放。
識海被他的話驚起微瀾,那些讓人看了眼花的巫人文緩緩消散,影影綽綽的,夢境變成了他們白天在寒潭看見的場景。
剎那間,說不出來的感覺從盛靈淵那邊波及過來,流經他全身,像踩了雷澤之妖的尾巴,天魔劍忍不住哼了一聲。
「靈淵,你怎麼了?」
大概是凍的,靈淵的心跳得像要炸開一樣快,撞得胸口疼。
看不見也聽不見,被困在一片漆黑里,天魔劍氣瘋了,在盛靈淵的識海里亂撞一通。好在盛靈淵沒有關他太久,天魔劍很快恢復了感官,先打了個寒戰——盛靈淵不知道什麼毛病,半夜去洗澡,不等燒水,直接用的www.hetubook.com.com涼水。
少年人的心總是容易被春風撩動,那之後,靈淵也沒跟他商量,擅自長成了大人。
他坐立不安地等著盛靈淵來算賬,結果盛靈淵一直沒說什麼。因為在陛下看來,這完全不是事——此地是那小妖的「洞府」,全然沒有一點防範才是不正常。
他的話讓盛靈淵的夢境倏地一變,更加朦朧了起來,寒潭彷彿變成了溫泉,霧氣瀰漫,天魔劍眼前卻被一片白茫茫糊住了——盛靈淵下意識地不讓他看清楚。
就在這時,盛靈淵感覺到了什麼,頭也不回地一擺手,投影儀和鏡子的聯繫倏地斷了。
天魔劍來了精神:「對啊,就他倆!」
他不是最討厭蜂蜜么?
說完,他遊刃有餘似的沖那兩個巫人少年一點頭,心裏把天魔劍罵了一頓,轉身走了。
進屋先把一個信封遞給盛靈淵:「劍兄,你的證件,剛辦下來的,我從總部過來,順便帶過來的……宣主任我跟你說,這他媽的張昭張大嘴,我讓他留下照顧燕隊,丫挺的給我說走嘴了,燕隊現在住院都住不下去了,非得要來見你,知春那事怎麼說?」
天魔劍心想:「該!」
十五六歲的少年, 該懂的其實大概都懂,假如盛靈淵只是偶然撞見,他也不會聲張, 多半就笑一笑, 悄悄離開了,缺德就缺在方才他為了顯示自己「光明正大」,還刻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不等天魔劍回過神來,盛靈淵的五官六感就全部關閉,天魔劍一頭霧水地被關進了「小黑屋」。
天魔劍:「還是巫人族有什麼奇怪的咒,吃了能讓男的變女的?你看得那些樹葉書上寫過嗎?」
天魔劍目瞪口呆地叫道:「哎喲, 大白天就抱在一起親親, 好沒羞!」
天魔劍一點也沒發現自己被嘲諷了,忙問:「那他倆瞎忙活什麼呢?」
但是事已至此……
天魔劍心裏起了一團無名火,大叫一聲:「靈淵!」
那些夢境大多是巫人族和*圖*書難懂的書,有時,盛靈淵也會無意識地複述他新學的文字——這是他多年的習慣。
靈淵應對重大場面,需要集中精力的時候,也會不回答他,但不常這樣,天魔劍也知道什麼時候不出聲打擾,反正靈淵私下裡的時間都是他的。可要是靈淵成親,豈不沒時間理他了?他用著靈淵的眼耳鼻舌,卻只能看見陌生的女人,聽他們兩個說話,就像個被拋在身後的……多餘的物件。
他卻只會幻想明天樹上能熟幾個梨,把自己想饞了。
他的聲音砸進夢境里,不知怎麼還起了迴音——
盛靈淵迅速地熟悉了宣璣家周圍的環境,宣璣發現他不但生活能自理,還能理得相當明白。幾天之後,他已經學會了使用廚房裡的「打火器」——天然氣灶——明白了冰箱和抽油煙機的原理,知道了各家快遞公司快遞小哥的姓名、籍貫與婚姻家庭信息,並對當代物流網路的高效和安全漏洞作出了精準的評價。
離開東川以後,為免群龍無首,丹離提出讓初長成的少年繼位。鐵與血鑄就的冠冕下,少年情懷薄如蟬翼,轉眼便消散如塵埃了。
他又憤怒又莫名其妙,不知道洗個澡有什麼好避諱自己的,又不是沒洗過。心心念念的梨沒吃到、無端被關了小黑霧、夢裡那個看不清的人影……還有朦朦朧朧的,對未來的焦躁,種種加在一起,天魔劍鬧了驚天動地的一場大脾氣,刷新了他不理人的時長記錄。
「哎,靈淵,為什麼你一會說『不會說出去』,一會又說是什麼『風流雅事』,我都糊塗了,這究竟算好事還是壞事啊?」
那兩人緊走幾步,從寒潭深處的山洞小跑出來,竟然是兩個巫人族的少年,盛靈淵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又覺得大驚小怪未免顯得狹隘,於是立刻提醒自己「非禮勿視」,壓下視線,只作尋常。
宣璣的假還沒結束,在家宅了幾天,他倆在一個屋檐下,保持著客套的冷淡,互相躲著,一個https://m.hetubook.com.com不動聲色,一個暗中觀察。
夢境里,寒潭的水汽細細地瀰漫上來。
天魔劍是個潑皮,駕輕就熟地忽略了他的數落,興緻勃勃地問:「靈淵靈淵,不是說只有女的才會生小孩嗎?」
眼前漆黑一片,靈淵應該是已經休息了,天魔劍靈百無聊賴地支起耳朵,聽著東川林間竊竊私語的風與草木,春意朦朧,似乎到處都在幽會。
偷窺被抓,這回尷尬了。
三天後,王澤一大早就來了。
如果靈淵立后,以後指不定又把許給他的東西給別人。
盛靈淵額角青筋直蹦,於是翻出了一本字最小的書,盯著那些佶屈聱牙的巫人語忍了半柱香,他的識海終於安靜了——天魔劍靈在他脊背里的時候,只能用他的眼睛,該劍靈有個絕活,只要書上沒有畫,盯著字看一會,他准能跟中了蒙汗藥一樣,睡個人事不知。
據說因為劍靈不是生靈,作為後天煉製的產物, 他們大多性格陰鬱,就算不陰鬱, 好歹也都沉默寡言,怎麼就他攤上這麼一位?
靈淵的識海靜靜的,偶爾閃過白天經歷的片段,因為是夢,所以都不連貫。
天魔劍無聊的伏在識海間,看見那些一頁一頁閃過的巫人文字,果然沒一會又困了,倦倦地嘀咕道:「你還沒告訴我,白天碰見的那兩個人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那會世道艱難,要是窮人家的孩子,十三四歲已經能頂門立戶了, 連巫人族的熊孩子王阿洛津都開始生出自己的野心和志向。
「殿下!」其中一人出聲叫住他。
盛靈淵:「……」
「殿下,可否請你……」
盛靈淵一低頭, 波瀾不驚地沖山洞里的兩人拱拱手:「忘了東西,多有驚擾。」
那些因此而起的、瑣碎的惱怒與嫉妒,都那樣不值一提,漸漸遺失在了驚濤駭浪里。
「我不會多嘴的,」盛靈淵一笑,他不管內里有多青澀,面孔總是穩重老成的,話也說得很漂亮,「桃花源中桃花緣,是風流雅事,我唐突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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