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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澆愁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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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奴隸 第二十六章

第四卷 奴隸

第二十六章

他彷彿是死去活來地等了一輩子,才等到這一句妥協。
「你沒想做什麼我不同意的事,可你也沒什麼別的好辦法,」盛靈淵說,「你只是拖著,過一天是一天,臨到無路可退,朱雀骨碎乾淨了,你大不了變回誰也看不見、誰也聽不見的劍靈,或者像知春一樣,留一根通心草哄我。」
卧室里亂七八糟的,是他倆頭天晚上動手掀的,撕破的衣服還丟在床角,宣璣一擺手,幾枚硬幣飛出來,輕輕地頂著雜物歸位。
「掃把星」已經飛到了雲端。
宣璣嘆了口氣,心想:「我要換一張床。」
一番拆骨抽筋、重新組裝,互相拌蒜的零件居然誤打誤撞地合了扣。
宣璣懷疑他可能是被大樓坍塌的灰弄得有點過敏,眼眶都豁了,好不容易擦乾的眼淚又差點下來。
盛靈淵:「……」
主任臨時翹班,十分鐘以後,平倩如和帶路的外勤在四門大開的別墅前面面相覷。
「我沒有怪你綁著我。」盛靈淵卡了片刻,終於輕輕地開了口——哪怕身陷囹圄,能與你一室,也就不嫌囚牢不見天日了——他說,「你要綁,用你自己來當鐐銬。」
「朕你個頭!你還要拿玉璽蓋個戳嗎!」宣璣倏地撩開翅膀,強光晃得偏頭痛病人睜不開眼,盛靈淵忍不住抬手一擋,下一刻,他腰間一緊,整個人被帶了起來,緊接著,凜冽的西北風迎面捲來——宣璣帶著他從狹小的鄰水別墅里飛了出來,盤旋而上。
他本以為飛機已經晃得很嚴重了,不料「飛禽」撒起歡來,更是沒個韁。那鳥人在半空中一和_圖_書會盤旋直上,一會又俯衝而下。宣璣像是放飛了本能一樣炫耀他的翅膀,不知是不是盛靈淵被他晃花了眼,隱約間,他彷彿看見那翅膀的邊緣把光折出了彩虹的形狀……傳說中,神鳥朱雀于南明被火而生,是南方星宿與大地的守護神。眾生躬伏於火紅的羽翼下,祈求平順安康,一聲啼鳴清越入雲,是萬古祥兆。
他已經繳了械、卸了甲, 交付了咽喉,任憑處置, 也不在乎這點「危險」了。
但沒有躲。
宣璣一句話沒過腦子,直接掉了出來:「可我本來就是為了你而生的。」
他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要還手,脫口說:「放肆。」
視野窮盡處,能望見高架橋上排起長隊的早高峰。
古代人沒聽懂「移民外太空」的梗,盛靈淵:「強詞奪理,誰許你自作主張……」
盛靈淵懸了半天沉不到胸口的氣息終於平順了,轉過氣海,將那一口鬱結勾出唇外。
他降生的姿勢就不對,長大的姿勢更不自然,連重生的姿勢也歪歪扭扭、踉踉蹌蹌,彷彿是個出廠時沒裝好的偽劣品,非得強扭著在人間走一遭。
「改朝換代八百次了,封建帝制都埋土裡了,我求求你看一眼歷史書,陛下,你到底什麼時候能退位?」宣璣又給了他一腳,他剛在異控局的廢墟上踩了一鞋底灰,一腳下去,在盛靈淵那雙也不那麼白了的鞋上印了個清楚的印,「你把我當什麼,後宮寵妃嗎?那電視劇怎麼說的來著……哦,『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你怎麼安排我就得怎麼和_圖_書謝恩,可他媽去你的吧!」
盛靈淵被他踢愣了,從古至今,但凡有人跟他有肢體衝突,那必定是想殺他,否則沒人會跟皇帝動手動腳。
他們騙你、敬而遠之、三跪九叩,或者想打敗你、想害你……都是為了身家性命、家國大事。就我會鬧得你一身雞毛,閑著無聊就無事生非, 拿瑣事找你麻煩, 把你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七竅生煙,著成個人樣。
盛靈淵習慣性地說:「朕……」
盛靈淵閉了閉眼, 好一會,他嘆了口氣:「省省吧,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氣我而生的。」
傳說像猩猩、狼這樣群居動物里的首領, 是不能輕易露出弱點的, 因為其他的雄性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脆弱比死更可怕。
「赤淵里魑魅魍魎,成型的怨氣萬年不熄,隨時蠢蠢欲動,朱雀族自從大混戰之始滅族,是我一個,代全族壓制著赤淵,我配不上人皇陛下嗎?天魔劍碎三千年了,我不是你劍靈,不是你寵物!我用不著你添食喂水,你好好看我一眼,我是你男人!」
他把翅膀的溫度降了下來,小心地裹住盛靈淵,自己在單人床邊上儘力蜷起來。
「是為氣你。」那冤孽說。
宣璣跪下與他視線齊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了碰盛靈淵因為眯起眼而露出來的疤。他眼角的疤在外眼角的卧蠶位置, 睫毛遮蓋著,離眼睛非常近,宣璣的手指放上去, 他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
這樣都沒驚動他——除了東川的梨花樹下,好像再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睡顏了。
朱雀https://www.hetubook.com.com展翅,所有飛禽退避,而因為雷暴,途徑永安的航線也都已經臨時取消了,這會兒,西山上空安靜極了。
於是,壓抑的倦意潮水似的涌了上來,他的四肢後知後覺地酸軟起來,有點像少年時抽條長個子那種拉扯筋骨的感覺。
「我也為哄你笑。」宣璣說著,忽然又意識到自己滿臉的眼淚,於是狼狽得抽回手, 抹了一把眼,「可你就這麼對我,你……」
「如果到最後,那個妖王影真的點著了赤淵呢?」他明明白白地問,「或是做掉了這一位,還有其他妖魔鬼怪。赤淵的封印已經快過期了,總有一天會漏,到時候如果想不出別的辦法控制它,你打算怎麼辦?」
「唔,我剛才……」不知道是誰猶猶豫豫地開口說,「好像看見一條掃把星從天上飛走了。」
宣璣不疼不癢地挨了,不等他說話,先搶了他台詞:「我就放肆,就不滾。」
盛靈淵:「那單邊的又是什麼意思?」
盛靈淵:「你計劃得還挺周到。」
「這是你說的。」宣璣發起抖來,「你這輩子從來沒給過我一個承諾——這是你說的。」
盛靈淵:「我笑不出來,你的『山盟海誓』是什麼意思?」
「防賊,」宣璣沒好氣道,「防你偷我的命去填赤淵那破坑,你以前干過不止一次。」
宣璣:「我又沒想……」
「那……」盛靈淵沉默好一會,終於放棄似的說,「就和你化在一起吧,一起變成岩漿,再滅它最後一次,冷了就凝固成石頭,將來的事交給後輩去愁,我……我們到此為止。和-圖-書
宣璣無言以對。
宣璣為免被人看見,在下降一點之後用了個縮地成寸,一道殘影落在了自己家的陽台上,頭一次覺得這租屋裡的家用香薰機噴出了「家味」。
最冤的是他還沒有寵妃,從兄長那過繼個繼承人,都只在正式場合才以父相稱,私下裡一直叫叔叔。
宣璣一隻手摟著盛靈淵,一隻手放在他的額角替他擋風:「靈淵,你從這麼高的地方看過人間嗎?」
陛下罵人的詞彙量總共就那麼倆半,都被他一鍋掀沒了,一時詞窮了。
盛靈淵心說:「我看個屁。」
盛靈淵一腳踹了回去。
城裡聖誕與新年的氛圍已經很濃重了,一場雪落下,別管祥還是不祥,都增加了不少喜慶的節日氣息,反季節的花給人間添了一筆亮色,迴光返照似的。
平倩如抱著電腦,急匆匆地從車上下來,往度假村裡跑。緊急情況一般是外勤的事,善後科善後時才出現,她是一早起來才接到的通知,開車在西山轉了八圈,好不容易才找到生態園的位置,對過來接她的外勤說:「我早晨匆忙看了一眼,永安這邊的人都在討論昨天晚上的雷暴,總部大樓附近沒有居民,出事的時候又正好是凌晨,所以隱形法陣雖然破了,現在還沒有人發現,後續注意封鎖景區和山路就行,麻煩的是那些反季節的花——我們主任已經在這了是嗎?」
話說到這份上,宣璣也破罐子破摔了,坦白起來:「是,但至少我還可以在通心草里陪你,那你呢?你打算用赤淵那個爐子把天魔身煉成個不死不滅的器物,讓朱雀族復生永存。我這hetubook.com.com個御賜親封、『全族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族長是不是要干到人類移民到太陽系外了?萬一他們安土重遷,移民的時候再決定把地球一起開走,我還退不了休了!咱倆到底誰過分?」
他「你」了半天,青筋暴跳……然而說來也奇怪,那筋跳到了外面,就彷彿饒過了他裡頭,那一陣難忍的頭痛居然舒緩了不少。
赤淵在側,三十六根朱雀骨已絕——他倆一直迴避的問題,終於被搬出來,曬在光天化日下。
車上的人們或許已經開始興緻勃勃地聊起頭天晚上「有大神渡劫」的天氣與那些反季節的花,各種各樣的圖片與段子開始在社交媒體上流傳,成為這一天下飯的佐料。
他們橫穿過整個永安城,高空的風格外硬,呼嘯著從耳邊刮過,都被宣璣那雙巨大的翅膀擋住了,鳥雀族比人高一些的體溫透過衣襟,嚴絲合縫地裹在他身上,盛靈淵只聽得見風聲,卻不覺凜冽。他忽然感覺到某種……彷彿在暴風驟雨時躲在小樓高卧的、特殊的安全感,雖然這架非法「客機」里連條安全帶也沒有。
「你這輩子所有的『主張』都沒跟人商量過半句,有臉說我自作主張?」宣璣說動了火,忍不住在他小腿上輕輕踹了一腳,「憑什麼就你有決定權?」
「你看……」宣璣剛說了兩個字,忽然閉了嘴——盛靈淵輕輕地靠在他那隻擋風的手上,胳膊虛虛地搭在他身上,輕輕一晃又滑了下去,在萬丈高空上,他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合上眼。一直在與他互相排斥的朱雀血脈第一次安靜下來,悄無聲息地紮根到了自己與生俱來的身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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