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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戴的就是個模型吧？」

「我猜那些童屍『由生而死』，死物煉成刀劍身，只有劍身，沒有靈，」盛靈淵想了想，回答，「而你和知春是『由死而生』——死物不會變化，也不會長大，而你的……這些年一直和青銅鼎埋在一起，雖然只剩下一具骨，卻從巴掌大長成這樣，我覺得它不能算『死』。」

三千年後，雖然三十六根朱雀骨只剩下搖搖欲墜的一根，封印變得異常脆弱，群魔蠢蠢欲動，但除非是彗星撞了地球，短時間內，人間似乎不大可能會有什麼殺死一半人口的大難。

旁邊又有一個人說：「要是不戴，萬一空氣里真有有害物質怎麼辦？」

鞏成功放下電話，轉頭對自以為是妖王的影人說：「第一批秘銀槍已經派發下去了。」

宣璣說完，等半天沒等到盛靈淵接話，一回頭，卻發現他半跪在綠葉間，磨破的手指撫過繁茂枝葉下的骸骨，不知在想什麼。

妖王影捏破了秘銀子彈的保護袋，子彈碰到異常能量體會爆炸，妖王影漫不經心地一合手掌，子彈在他掌心爆炸，卻只劃破了一個小傷口，又被他吞噬的三大人魔的力量飛快修復，銀色的液體順著他的指縫流到了赤淵里。

但妖王影總覺得不踏實。

那混跡在普通人里的特能發現旁邊人被自己攛掇得立場不堅定，正要再接再厲，然而就在這時，一道銀光突然閃過，直接洞穿了他的后脖頸。

鞏成功就彷彿是個天賦奇才的攪屎棍，自己發育出來的壞胚。

宣璣：「……」

陛下，能不在「冤大頭」的屍體面前當面罵人缺心眼嗎？

羅翠翠把「自己」釘在朱雀骨上，融入了整個朱雀圖騰里，朱雀圖騰遍布整個大陸，地上所有植物都成了他的「化身」。

「你做得不錯。」妖王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辛苦了。」

「只打我族，不打人族。」妖王影捏著小小的秘銀子彈，冷笑道，「盛瀟滿口『有靈眾生皆有立足之地』，像個影奴一樣立足么？」

他雖然沒有特能，但做到了善後科主任，一點也不邊緣，他在異控局裡八面玲瓏，連老局和*圖*書長都有把柄在他手上，多年來斂財無數，在蓬萊會議上又跟一幫民間特能眉來眼去，到處都有勾搭，妖王影懷疑月德公他們自己下咒自己解的餿主意就是他出的。

可它本來是對付異常能量體的，這個節骨眼上泄露出去, 槍口對準誰？

「我有個問題，」宣璣說，「為什麼我和知春都只能在刀劍里修鍊好多年才能修出實體，高山王墓里那些童屍卻能在人形和刀劍之間自由轉換，那麼炫酷？」

燕秋山倏地睜大了眼睛——秘銀子彈！

秘銀子彈是研究院近幾十年來最偉大的發明，沒有之一。

這棵綠蘿一天到晚「嚶嚶嚶」地嘟囔著要「調崗」，好似被逼良為娼，被迫跟著他們往前線跑，慫得讓人印象深刻，可他嘴裏喊得熱鬧，從赤淵陰沉祭事件開始，卻哪都有他——善後科不是所有人都得出差，部門裡其實有近七成的人每天就宅在辦公室里，負責打報告、核算成本什麼的。羅翠翠一個老資格，真不想出差，他其實連申請都不用申請，直接點幾個年輕人替他去就行了。

「嘖，靈淵，看這，」宣璣沖他打了個指響，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要摸往這摸行嗎？又暖和又有彈性，手感可好了——雖然本人……本神鳥也覺得『死後發育』這件事非常不可思議，但它不管怎麼說，也只是一具扒下來的軀殼……」

「大天災，還有戰亂，人口能死一半的那種，」宣璣不假思索地說，「赤淵是魔氣之源，人間如果動蕩到一定程度，赤淵會隔著封印跟著一起共振，撞破封印的朱雀骨也是常有的事。」

藏在他懷裡的知春拍了拍他的胸口——畢竟各族已經混居了三千年了。

燕秋山不動聲色地混進人群里，有群眾見他腿腳不方便，很好心地扶他坐下，燕秋山趁機對旁邊人說：「要不咱們可以試試，哪那麼容易被洗腦呢？我教你們一個辦法，現在手機上不都有備忘錄嗎，戴上以後咱們把想法都實時記錄下來，要有什麼不對勁，跟筆記一對比就能看出來了，到時候再摘不也來得及么？」

人群短暫和圖書地安靜下來，吵吵嚷嚷變成了竊竊私語。

妖王影費盡心機吞噬了三個人魔，好不容易把自己「吃」成了一點樣，當然也不捨得拿自己當劈柴點赤淵。

「比不上咱們老羅的犧牲大。」鞏成功說，「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要了。」

鞏成功一笑：「可不是，我們自己的族人還感恩戴德，覺得自己偉大光榮正確——秘銀子彈為了保證精準定位，犧牲了一部分殺傷力，只要赤淵解封，我們拿回自己的力量……」

宣璣驀地轉向盛靈淵：「你的意思是，如果陣成，孟夏就可以用八根天魔祭的釘子把自己釘在這裏，通過產生的共感，間接獲得赤淵的控制權。」

肖征突然發現, 身邊幾個特能外勤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打進特能脖子里的秘銀子彈隨即爆炸，把他整個人吞進了一片白光中，人群里炸起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盛靈淵呆了呆，被他這純良的想法逗樂了，「叫我說你什麼好，傻子才把自己往上釘，天生地長之軀，若非不得已，豈能隨便更換？當然是騙個冤大頭來捨身，等赤淵封印一解，再一口把那人吞了——當年妖王不就是吞噬了朱雀神鳥才得到赤淵之力的嗎？」

秘銀子彈是專門針對外勤「傷亡率」高壓線設計的, 最新一代的秘銀子彈閃避普通人的精準度可以達到「五公分」以內——就是說, 只要槍口到目標的距離大於等於五厘米, 秘銀子彈就能成功繞開「非特能人士」目標，保證其毫髮無傷。

與此同時，赤淵上方的羅翠翠眼白上泛起「血絲」，那些血絲也是碧綠的，將他的目光襯托得越發幽暗：「想當年，天魔劍靈算個什麼？不管是什麼種，他不也就是顆孵不出來的蛋么？如果不是被天魔祭煉成劍靈，他連睜眼見世面的機會都沒有。丟了先天不良的身體，反而成了不老不死的靈物……混跡人間風生水起的，還接了你鞏主任的班。你覺得他是犧牲么？至於我，我本來是個異控局當廢品處理的植物系，現在把那沒用的肉體捨去，升華成靈，我不但能通過共感和*圖*書獲得朱雀權柄，世上萬千藤本還都是我身——既然身為形役，為什麼不能不破不立？什麼叫做『自己的身體都不要』？鞏主任，你這種狹隘的想法，跟古代人認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有什麼區別？」

「但眼下赤淵被封著，三十六根朱雀骨還在……」盛靈淵臉上的笑意只一閃，隨即立刻又消失了，臉色凝重下來，「你還記得以前赤淵火起，是因為什麼嗎？」

燕秋山抬眼朝說話的人看去，認出那是個特能同事，同事混在人群里，跟周圍的人挺熟悉的樣子，似乎就住在這一片，對上燕秋山的目光，那同事朝他輕輕一點頭。

「如果只是空軀殼，孟夏就不會把它收起來了。」盛靈淵說，「我以前一直以為當年天魔祭是丹離的手筆，現在看來那應該是孟夏主導的。天魔祭沒成之前，丹離化身不全，很多事大概也是身不由己……我說他一個朱雀神像，怎麼那麼狠心，捨得把僅剩的後裔煉成劍，一輩子不得自由，受人族驅使。」

也太能撒嬌了。

他說著, 從兜里摸出一個半透明的小袋，裏面裝著一顆銀白色的小球, 質地像剛剛凝固的奶凍，在小袋裡顫顫巍巍地流。

羅翠翠整個人「融化」在綠蘿從中，枝條和人體分不清誰是誰，乍一看是人體的一部分因為特能異化成了枝條，但仔細看，他那人皮下的血管又像葉脈——原來這具身體早就不是人身了。

羅翠翠想從邊緣人的痛苦中掙脫，玉婆婆被影人迷惑，畏懼衰老，知春求生，畢春生求死……這些人的弱點都頂在頭上，擎等著他去戳，可鞏成功沒有。而且和那些被妖王影蠱惑的人不同，鞏成功是主動找上門來的。

王澤一把拽下自己雙耳上的屏蔽器，硬塞進一個抗議者手裡，從發放點拿了一副新的：「不信咱們換，行嗎？」

那……如果能把人心裏的怨怒直接倒進赤淵里呢？

這些陰謀家，怎麼都這麼壞！

燕秋山會意，看來局裡也不是完全被動挨打，異控局很多特能正好是普通人出身，這會沒暴露身份，混跡在街坊鄰居中間，潛移默化地和圖書化解矛盾。

盛靈淵的目光落在羅翠翠的屍體上。

那些恐懼特能的、不能接受異類的、不幸被修改過記憶的、疑神疑鬼懷疑自己被修改過記憶的……

「誰知道是不是一樣的？」

王澤直接盤腿坐在了發放點桌子上：「是，我們是不一樣，我是有點特能，我會噴水，逢年過節還老讓人當錦鯉轉——可我爸我媽、我家姑姨娘舅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我單位領導，他們家祖宗十八代就他一個特能——我們迫害普通人，跟迫害自己爹媽有什麼區別？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你們現在嫌我們，歧視我們，沒準明天自己生個仔就是特能，信不信？8102了，怎麼還搞歧視呢？」

「這……好像……」

他用迴響音挑撥特能人和普通人，而一旦衝突升級，未知的恐懼就會變成仇恨，越來越多的人認同他迴響音里傳播的屁話，就會有越來越多的意識加入，共振會越來越大，直到——

妖王影招招手，鞏成功手裡的秘銀子彈就飛到了他手裡：「夠用嗎？」

盛靈淵回過神來，不由得失笑——以前聽養鳥的人說，這些有翅膀的小東西嫉妒心都很強，越聰明的越是這樣，容不得別人半點忽視，只要他們覺得別的東西搶了自己的風頭，就得使勁撲騰羽毛引吭高歌一番，非把人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回來不可。

鞏成功是個典型的「有特能血統的普通人」，因為血統太過稀薄，在赤淵被封的情況下，已經表達不出任何異能，他就和每個不甘心在異控局做「二等人」的野心家一樣，渴望權與力。

「歷史上記載，朱雀一族看守赤淵，有掌控赤淵的權柄，」宣璣說，「別的朱雀都死了，只有我這麼一隻半死不活的，赤淵的控制權沒別的地方去，大概也只能捏著鼻子落在我這具骨架上，這具骨架被孟夏埋在朱雀圖騰的心臟位置，頭部指向赤淵，假如她當年沒在最後一步被你逮住，而是把這個陣法構建成功了，會怎麼樣？」

「什麼話，」專註于迴響音的羅翠翠冷冷地開了口，「這是我自己選的，我不覺得自己是犧牲，鞏主任，你自己不敢做、和_圖_書做不到，就別在這對別人說三道四。」

屏蔽器發放點，民眾的質疑與抗議越來越大，王澤搶過一個話筒，指著自己的耳朵說：「諸位，諸位！我們自己也戴了，如果屏蔽器有害，我們吃飽撐的先自己試毒嗎？」

盛靈淵：「……」

「清平鎮里，他『爆種』那次我就應該看出來了，都怪那幫搞傳銷的影人胡說八道分我的心，」宣璣把盛靈淵半件外套拿在手裡，隔著布料在青銅鼎上的羅翠翠身上戳了兩下，「你是個『百草枯』，可他身上的綠蘿藤居然敢往你身上爬，要不是送菜，那隻能說明他毒性更大，連天魔都不懼。」

「可也不能算活啊，」 宣璣苦笑，「啃過的雞架都不如這乾淨。」

鞏成功感慨說：「只要進去轉一圈，撒下幾顆種子, 再空著手出來, 就能人不知鬼不覺地搬出幾噸的秘銀武器，誰說植物系特能只能做後勤？異控局真是有眼無珠啊。」

鞏成功又說：「我們已經得到了完整的技術，月德公雖然被抓進去了，但他們上次既然能成功複製出秘銀炮, 這次複製子彈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生產線都是現成的，最多十天半月之內就能批量造出新的。蓬萊會議上除去異控局，總共十大門派，玉婆婆為首。翠玉一死，她手下的窩囊廢們就自動歸了我們。月德公那一支更慘，從月德公本人到他手下大弟子們被異控局抓的抓、關的關，剩下的差點散了攤子，除了陛下您，也沒別處可以投靠。其他八家裡，已經有五家跟我取得了聯繫，其他三家是老狐狸，大概還在觀望——不過您放心，這些民間門派反而是最能保持傳統的人，他們知道自己屬於哪邊。」

以及畢春生事件里，那個擾亂他們視聽、直接導致陰沉祭成功的小男孩和論壇帖，也是羅翠翠在飛機上展示給他看的，唯恐他這個臨時工似的善後科負責人注意不到。

赤淵的原始森林里已經起了厚厚的瘴氣，蟲鳥能跑的都跑了, 除了風聲一片死寂。

這能最大限度地減輕外勤執行任務時的心理壓力，是普通人的安全保障, 也是為了保護戴著鐐銬的外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