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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征：「……」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法術，但他知道鳥後面說話的換成誰了。

「唔，」青銅鼎里，旁聽的盛靈淵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這倒不意外。」

「主任，碧泉山區分局信號恢復，彙報說方才他們那古墓所在山體突然火山噴發……是，我知道那山原來不是火山——好像是本該湧入赤淵的異常能量繞著全國轉了一圈，跑到碧泉山上去了。」

「沒斷沒斷，別緊張，」那烏鴉周身的黑霧裡躥起一行字，「哎呀，這黑啾，真肥，這肚子……嘖，還飛得動嗎？」

「咱倆至少還得在這鍋里困一天，」片刻后，他轉過頭來對盛靈淵說，「你猜那個阿洛津到底是想幫忙，還是想順手送你入土為安？」

宣璣伸手按在青銅鼎內壁上，隔著鼎身感覺著外界環境。

反正歧視無處不在，路邊隨便買瓶飲料都能延伸出一整條鄙視鏈。只要太平，其他倒也不影響什麼，法律法規可以慢慢完善，意識形態總會緩慢發展，互相看不慣，大不了不要「面面相覷」，能湊合著過自己的日子就行。

烏鴉一歪頭。

宣璣和盛靈淵飛快地對視一眼。

還有碧泉山——碧泉山下的障眼法相當高明，在很多古老術法已經失傳的現今，想瞞過無知無覺的凡人輕而易舉，埋一萬年也不會有人發現，為什麼要在障眼法外多此一舉地露出一個埋得很淺的「古墓」，被人隨便挖出來？

盛靈淵推開宣璣的手, 他像是累極了，難得沒有坐姿端正，歪歪斜斜地靠在青銅鼎上，伸長了腿，按住傷口止血。藉著翅膀上的光, 宣璣看見他的臉乾燥而蒼白，彷彿方才差點灼傷他的眼淚只是錯覺。

不過雖然不熱，宣璣卻沒吭聲——他把盛靈淵摟緊了些, 埋進那散亂的、沾了血的長發里，不想鬆手。

阿洛津最後關頭接住人魔之力，把它們引流到碧泉山，是知道了眾多族人們平凡又安穩地活在太平人間，和_圖_書一邊是過去、一邊是未來，少族長曾經夢想過的，三千年後一一實現，儘管裏面並沒有他的名字……於是他終於放下了沉溺於舊事的執念，不再妄想靠赤淵一把大火把東川燒回來。

往好處想想，以後再出門相親，他能堂堂正正地以「青年才俊」的身份出現，不至於再被當成「一把年紀還遊手好閒的小開」了……不過特能會不會被當成「遺傳病」的一種，引起新的歧視，那就是后話了。

肖征：「……」

盛靈淵按住他的手腕：「嗯？」

「沒事，」宣璣說，「不用營救，現在碧泉山就是個大火鍋，你們別來送菜了，等溫度降下來，我倆自己想辦法出去，放心吧肖主任，我們小仙男對生存環境沒那麼高要求，不用吃喝喘氣也能苟。」

「就……快死了，說話斷斷續續的，還有什麼特點？」肖征想了想，「啊，對，雖然藤條也有性別這種事很扯……但我覺得她是個女人，她的動作很像古代那種矜持的貴族淑女，附在老局長身上的時候，還忍不住拿玻璃當鏡子照了一下。」

這幅鳥樣陛下斷然做不出來，肖征：「不好，又斷了。」

青銅鼎倒扣過來, 裡頭長寬大概跟普通的餐廳卡座差不多, 深度略欠了點——個子高的成年人得低頭。

人魔的確是棘手得很，各有各的難纏，但盛靈淵覺得，假如易地而處，換成他布局，拿天魔做刀不是個好選擇……太容易被反噬了。

異控局的老局長煞費苦心，把守火人誆進異控局，為什麼直到他生命的最後關頭，才準備和宣璣說明真相？早幹什麼去了？到底是老局長有拖延症，還是他也知道當時守火人沒有記憶，說也白說？那個所謂「藤」出現的時機未免太湊巧了，而且為什麼封印妖王影人這麼重要的事，當年丹離他們沒有報備？

「赤淵火山一直處在活躍期，但暫時還沒有噴發。」

「全體水系特能就https://m.hetubook.com.com位……」

整個異控局被他支使得團團轉起來，宣璣和盛靈淵這邊反而閑了下來——他倆被扣在青銅鼎里，只能動嘴。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但……」楊潮猶豫了一下，「我覺得那個妖王影人可能不是自爆的，他炸開之前好像挨了一箭，我沒看清是誰射的，但它穿透了我們的屏蔽網。」

「赤淵上空的異常能量水平正在下降。」

青銅鼎里地方很小，老大一隻往跟前一湊，是熱烘烘的一團，盛靈淵只好伸手接住，他的血才止住，連呼吸都是冰涼冰涼的，指間還在發麻，幾乎被活蹦亂跳鳥人燙得蜷縮起來。

盛靈淵沒動，任他擺弄，笑了一下，笑容飛快地又黯了下去。

「什麼，您被埋在岩漿底下了？」肖征聽得頭皮發麻——被一池岩漿扣在青銅鼎里，那不得燒成叫花雞？

肖征愣了愣，方才所有離得近的直升機上都看見了妖王影爆炸，異常能量直撲進赤淵，隨後又被什麼東西託了起來：「怎麼回事？」

兩人被埋在深深的岩漿下，四下又嘈雜、又沉寂，世界似乎崩裂在了青銅鼎外，此時此地就只有彼此——

盛靈淵問肖征：「附在老局長身上的藤和你說話的時候，有什麼特點？」

所幸，赤淵區域有宣璣花了三千年的時間布的一堆防護陣，在水系特能的努力下，被觸動的法陣很快在著火點周圍形成了一圈隔離氧氣的水膜，不過片刻，森林大火已經控制住了。迴響音水平也落到了一個穩定的數值，妖言惑眾的主導音消失了，先前激起的強烈的怨憤與不幹沒了推波助瀾的，開始漸漸低沉下去，被平心靜氣的疏導音樂輕柔地蓋住。

嘖，把共感這茬忘了, 真沒隱私。

宣璣清了清嗓子：「心裏難受的話，要不要我借個肩膀給你靠？」

「不可以！並且毫無必要！」宣璣從鳥籠里鑽出來，先撲騰了肖主任一臉和_圖_書毛，又飛到了楊潮頭頂上，往赤淵下張望。

宣璣一把摟住盛靈淵, 翅膀迅速展開，鋪滿了整個空間，墊在盛靈淵和青銅鼎之間, 把自己當成個隔熱板。

肖征乾巴巴地說：「是哦？那真是節能環保。您這麼仙，以後是不是工資也不用發了？」

陰沉祭文把他從枯骨中喚醒，真的只是為了借他的手斬殺人魔為祭品么？

但很快，他發現那口青銅鼎並不熱。

羅翠翠是「儲備糧」，妖王影是「能量運輸機」——楊潮在混亂中的感覺也似乎在印證這一點。

假如這個撲朔迷離的局和老局長、以及附在他身上的「藤」有關，假如妖王影從一開始就是個能量運輸機，那麼妖王影出世的時候，藤為什麼在最後關頭通過肖征的嘴，阻止他和宣璣聯手鎮殺妖王影？妖王影一死，赤淵就著了，那時候異控局大樓剛倒，他倆架還沒吵完，更措手不及，為什麼要繞這麼大個圈？

「你看，平整寬闊，骨肉勻停，要哪有哪，」宣璣湊過去，推銷自己的肩，「靠一下吧，靈淵哥哥，要不白長這麼好了。」

隨著天邊泛白，人們像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不少地區交通癱瘓，各大機構與公司都或多或少受了影響，很多還臨時停了擺，但事情總算沒有繼續惡化。線上線下依舊是眾說紛紜，有忙著修補自己破碎的三觀的，有擔心未來的，還有在各自領域里討論特能人和普通人要怎樣相處的……不過傳染病一樣的恐慌總算是暫時落潮了。

宣璣：「……」

因為連著共感，這支「烏鴉牌手機」相當於開了免提，宣璣能直接控制烏鴉，不需要盛靈淵轉述了。

盛靈淵臉上忽然一涼——宣璣把一張濕紙巾按到了他臉上。

「那個……」楊潮忽然說，「我有個事想說。」

他話沒說完，就見那烏鴉撲棱了一下腦袋，頗為新鮮地在籠子上的木架上蹦了兩下，啄木鳥似的在上面戳了幾下，好像在試那木架結實不結httｐs://ｗww•hｅtubooｋ•cｏm•ｃom實。

他身後的鳥籠上，烏鴉用喙輕輕地在木籠子上啄了三下，肖征這才發現，方才嚇得毛都要掉光的烏鴉不知什麼時候冷靜了下來，一雙眼睛重新散出黑曜石似幽光。肖征連忙打開鳥籠，那烏鴉卻不急著出來，只是簡明扼要地和肖征互相交換了一下信息。

但如果是這樣，那麼還有個問題，這個三千年前就留下伏筆的坑到底是誰挖的？

這是在天魔祭中毫髮無傷的法器，奔騰的岩漿從萬丈高崖上砸下來, 它紋絲不動, 外頭融金化玉的烈火漫過，它的內壁竟依舊是冰涼冰涼的, 如果不是宣璣屬火，能感覺到周遭熾烈的火氣, 他幾乎要懷疑青銅鼎外只是在下毛毛雨。

陛下雖然一些字短撇少捺，但也不影響理解，而且人家說話的時候言簡意賅、速度適中，有一句是一句，看著就有條理。

盛靈淵只好通過共感遞過來一句話：「咳……我還在呢。」

盛靈淵重新控制了派到肖征身邊的烏鴉，烏鴉被肖徵用鳥籠子裝著，隨身帶上了直升機，直升機上聲音嘈雜極了，肖征一邊反覆確認妖王影是不是真死了，一邊喊人救火，赤淵上時斷時續的信號突然又可以了，於是各種消息全都匯總到他這裏。

可是人魔起於執念，執念消散，人魔就也如東川遺夢……化作清風了。

說著，宣璣又從褲兜里翻出一包濕巾——居然沒掉出去。

換成這貨倒是不寫錯字了，一堆字蹦得跟彈幕似的，裡頭還摻著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拼音縮寫與表情符號，一隻鳥「啾」出了群鴉開會的效果，把肖主任看得一個頭變成兩個大，活像誤闖了中小學生追星論壇的老阿叔。

各地的外勤們反應過來，不少偷偷拿秘銀放冷槍的被當場逮住，大多是月德公和玉婆婆一黨的殘餘勢力，緩過一口氣來的外勤們迅速開始抓捕清剿，與此同時，黃局高調上交秘銀技術之後，又在異控局開放的官網上列出了曾被迴響音修www.hetubook.com.com改過記憶的人員名單，可以通過身份證號查詢，後面備註了修改記憶詳情與當時的處理人，並公示了補償方案。

再有，利用迴響音點赤淵的主意，真是羅翠翠想出來的嗎？在盛靈淵看來，整個迴響音系統，倒更像是針對妖王影挖的坑，誘導他吞噬羅翠翠后被拖進迴響音系統，被吞下的人魔反噬，再在最後關頭撕裂妖王影的身體，把匯總在一起的人魔之力傾倒進赤淵。

肖征：「陛下……」

「你們小心，這事沒完，」宣璣用烏鴉說，「調查老局長當年和誰交往密切過，從鏡花水月蝶的涉事人員入手。還有，儘快提審抓回來的那幫人，問他們是誰指使的，聯絡人是誰。火勢控制住以後，在赤淵兩邊多布點能量監控，赤淵被他們弄得很不穩定，隨時有可能炸——另外，我還要碧泉山古墓出土時，局裡所有參与過這事的人員名單——先滅火，快點！」

青銅鼎把外面的聲音放大了，鼎內的「隆隆聲」震耳欲聾，宣璣微微動了一下，收起翅膀，只拔下一根羽毛別在胸口，當燈用，爬過去靠坐在盛靈淵身邊。

「空氣充足嗎？有食物和飲水嗎？怎麼辦？我這就派人到現場……」

不知過了多久，那岩漿亂敲的聲音不見了——應該是青銅鼎被埋在岩漿池底，砸不著了。

他抽出濕巾，跪在一邊，掬起盛靈淵的頭髮，一點一點地替他擦去上面的血跡。

「我來發信息，」宣璣說，「喲喂陛下我給你跪了，你這字寫對的沒幾個啊！老肖你們也真夠能猜的——等會別說出去啊，人皇陛下是文盲，太JB丟人了。」

盛靈淵側頭避開香得刺鼻的濕巾：「別鬧。」

肖征：「赤淵底下怎麼樣了？」

肖征按了按被直升機的轟鳴炸得生疼的太陽穴，忽然倦意上涌，心想：「算是結束了嗎？」

宣璣這個三千年的朱雀後裔利用起來不是更順手么？朱雀克魔，他自己五迷三道的健忘，涅槃石里的記憶沒放出來的時候多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