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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污染、無公害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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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 失望 第四十五章

第三重 失望

第四十五章

喻蘭川也回過神來:「那他這傷怎麼算?」
「她那陣壓力太大,我是想,先不告訴她,等事情過去,我慢慢把錢還上,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把抵押一解就得了。」韓東升有些不好意思地一低頭,「嗨,那會年輕么,不懂事,哪知道『錢難賺、屎難吃』,用錢用得急,也沒仔細算利息,老人家沒救回來,這個錢到底沒還上。我沒敢跟蓓蓓說,只能繼續騙她,本想拖一陣,等她過了喪母的那段情緒再提。結果越拖越不敢說。不過也好,她一直以為我們的錢在股市裡,只是套住了,沒準哪天就能漲回來,心裏一直有期待……不說我家裡這點破事了,小喻爺是為了今天幫我們的那個人來的吧?」
甘卿終於動了一下,順著他的指點看去。那是路邊隨處可見的小花壇,這會西北風正得勢,花壇里只有枯枝,蓋著瑟瑟發抖的塑料布,顯得有點慘。
喻蘭川來的時候自己開車,走的時候搭了警方的順風車,他無意中一抬頭,目光和副駕駛上的韓東升碰到了,忽然,喻蘭川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老楊大爺一開始提起「五絕」,從來都會刻意把萬木春隱去,哪怕這樣顯得他不識數。
可是這些話說出來怕孟老闆傷心,於是她在嘴裏過了一遍,又咽回去了,笑了笑,大步過了馬路。
從小沒地方練刀,他就切菜、雕水果,切完雕完的食材當然不能浪費,於是到處搜羅菜譜,沒事就照著做,長大后乾脆就以此為業。可憐師祖,一輩子風華無雙,老來跟徒弟過,差點吃出小肚子,隔三差五鬧騰著忌口,差點「晚節不保」。
「你別多想,也別聽我二姨胡……」
韓東升又知道什麼?
「是萬木春的弟子。萬木春親傳的弟子,老爺子在世的時候親口承認過,這個弟子青出於藍。我小時候見過一次,就是今天這幅打扮,手指間轉著一把小刀,不怎麼說話,顯得城府很深,一雙眼睛看著你的時候,和_圖_書你覺得自己全身兩百多根骨頭都在他掌握里,他想挑走哪根就挑走哪根……當時身邊還帶了個幾歲的小女孩,啊,就是她吧?」韓東升說,「女大十八變,認不出來了。」
甘卿回到泥塘後巷,循著記憶里的小路,往深處走……可是那裡什麼都沒有了。
直到聽見韓東升說了這麼一句,于嚴才意識到,韓東升好像並不知道剛才那個神秘的挾持者是甘卿!
韓東升:「……夢夢老師?」
喻蘭川想了想,上次老楊跟他講「萬木春」的時候,甘卿正開著門清理地板,楊幫主沒表現出什麼異樣,應該是不知情的。
「小喻爺,」韓東升給他開了門,「我就知道你得來,快請進。」
甘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行腳幫的地盤,她不認識亮哥,抓他,是因為看出他是這伙行腳幫眾的頭頭,本意是想給那幾個鄰居解個圍,沒想到亮哥竟然脫口一句「衛驍」,還嚇得尿了褲子。
「桿兒。」
關於萬木春,老楊大爺到底隱瞞了多少?
「放心放心,」于嚴說,「先回去走個流程,然後我請大家吃飯。」
「庖丁解牛,」甘卿驀地轉過身,打斷他,「出了車禍,會連自己身上的筋骨傷沒傷到也不知道?」
喻蘭川就直接問:「『衛驍』到底是誰?」
其實在甘卿印象里,他只是個沉默寡言的老男人,天天穿一身洗得發白的改良中山裝,蹬著二手自行車上班,一雙手粗糙又乾淨,從來不讓指甲長長。他不吃死孩子,也不喝人血摻的葡萄酒,嘴刁得很,因為他是個大廚。
「好多心臟猝死的平時也……」
外人對他諱莫如深,把他傳得都快妖魔化了。
甘卿:「行腳幫的一個雜碎嘍啰怎麼會一眼認出我,脫口就叫『衛驍』?」
「回我岳父那頭住幾天,怕老人家萬一自己回去,」韓東升嘆了口氣,「我在這管孩子——孩子睡了,不用管他。」
「對對對,」于嚴正尷尬https://m.hetubook.com.com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如夢方醒地跳起來,沖同事叫喚,「叫個救護車!這有個嫌疑人暈菜了!」
韓東升家裡透著狼狽,沒了女主人,更是雪上加霜。他找了半天,沒找到能待客的茶具,最後只好翻出個一次性紙杯給喻蘭川倒水:「見笑。剛搬回來,好多東西沒來得及置辦,家裡又一直出事,都顧不上了。」
三位「大俠」和一個民警,在四下亂閃的紅藍光里,集體低頭圍觀著地上奄奄一息的亮哥。
甘卿早聽見了腳步聲,沒回頭。
「那一陣子他臉色都很差,有時候還走神,恍恍惚惚的,別人問起,他就說是因為過節,飯店客人多,總加班。掌勺也是體力活,我們都勸他,年紀大了就別那麼辛苦了,該交給年輕人了……結果有一天果然就出事了,他下班回來太晚,騎車被車撞了。」孟天意說,「當時看著,除了狼狽一點,也沒什麼大事,就讓肇事司機走了。可是……畢竟上了年紀的緣故吧,過了幾天,腿突然不行了,在家卧床好一陣,還用上了拐。」
喻蘭川一愣。
甘卿冷冷地說:「他當時確實不是病死的,對吧?周圍的人都知道他出了車禍、撞了腿,所以即使看見他身上有傷,大家也不會多想。死在家裡,看著風平浪靜,像壽終正寢,沒有家屬不依不饒地要查,當然也沒有人仔細驗屍,就乾乾淨淨地按猝死處理了!」
「不用管,」于嚴擺擺手,「這幫流氓都是慣犯,他們鎖門的時候肯定早把監控關了。」
喻蘭川抬頭看了一眼旅館的監控。
然而還不等他問,就聽韓東升繼續說:「聽說是因為他身上背了十八條人命。」
喻蘭川追問:「後來為什麼不來往了?為什麼你說甘卿敢住進這裡是膽子大?」
「我當時就覺得不好,過了幾天,果然……唉。當時的鄰居看他門口積了好幾天的報紙,又想起有一陣沒見過他了,有點擔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敲門一看……說是猝死,中老年人挺常見的,心衰,身邊沒人,人一下過去了。」孟天意嘆了口氣,「桿兒,別多想,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就算你那會在燕寧,也不可能一天到晚不出門陪著老頭,不一定趕得上那要命的幾分鐘。趕上了,人也不一定救得回來……多少年了,別惦記了。」
喻蘭川隨口說:「當年沒賣房子就好了,租的房怎麼也沒有自己家住得舒服。」
這盟主當的,真像個居委會的傀儡!
韓東升猶豫片刻。
盟主本人一頭霧水——他們還沒告訴他「盟主令」是什麼玩意!
「怪不得。」韓東升嘀咕了一句,「雖說老一輩的事跟她也沒什麼關係,但是敢直接住進一百一,膽子也夠大的。」
雖然說的是好話,但細想起來,這不太合常理——因為老楊幫主是個有仇不一定要報仇、但有恩一定要報恩的人,假如他們真的能確定,當年幫喻蘭川逃走的就是「萬木春」那支的人,大爺爺和老楊大爺一定會每天在他耳畔念叨一次,唯恐他記不住。
喻蘭川輕輕地問:「為什麼不說實話?」
「泥塘」也在縮水,前些年,這一頭沿街的房子已經拆了,據說是為了拓寬街道。她站在空曠的街頭,看過往的車噴出溫暖的尾氣,茫然地往四下看了一眼,沒能回想起自己家以前在哪一塊。
喻蘭川本人就是個半吊子盟主,好多傳說中的「武林規矩」,他都得靠別人臨時科普,于嚴跟著半吊子盟主混,更是一竅不通,他自然而然地把韓東升他們這些人,視為和喻蘭川「同一國」的。
「那邊的小花壇,就是你家門口。」孟天意走過來,在馬路牙子上坐下,目光掃過甘卿纏著布條的手,「孟叔給你記著呢。」
喻蘭川晚上回去以後,第三遍去敲隔壁家的門,甘卿依然沒回來,他想了想,轉身去了樓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韓東升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自嘲自己沒和-圖-書有投資的命,他沉默了一會:「當時……其實也是沒辦法。賣房炒股其實是假的,股票什麼的,我壓根就不懂,哪有那種膽子?」
韓東升敦厚地笑了起來:「我爸媽沒得早,蓓蓓的父母對我特別好,我就一直拿那邊當親生的看。當時我岳母一場大病,家裡積蓄都耗光了。爸呢,就是個普通上班的,除了老屋,沒攢下什麼財產,我跟蓓蓓都沒有兄弟姐妹幫襯,總不能讓老家兒賣棺材本吧?我就托朋友,把這邊的房抵押了,找了個不大正規的民間機構,借來一筆急用的錢周轉。只是這筆錢來路不好解釋,想說是我父母留下的,但是結婚前誰家裡怎麼回事,互相都知道,瞞不過去,那會我看周圍的人都在說股票賺錢,就騙蓓蓓說父母留下一點錢,我買股票了,好多年一直忘了,最近家裡用錢才想起來,沒想到賺了那麼多。」
「這姑娘平時對我兒子挺好的,跟鄰居們抬頭不見低頭見,也特別有禮貌,今天還幫了咱們,我說這些捕風捉影的話不大應該。」韓東升的臉色挺糾結,「但……十幾年前,衛驍上過『盟主令』。」
「這個……先不管別的了,」韓東升回過神來,最先圓滑地打破沉默,指著亮哥說,「我覺得這位都快不行了,是不是得快點送醫院啊?」
「我聽小於說『夢夢老師』,」韓東升說,「我兒子加了樓上那位女鄰居的微信,我見過他的備註,就是她吧?原來是個女孩,怪不得當時她不說話。楊幫主他們知道嗎?」
甘卿的手指狠狠地捏緊了。
他自己卻節制得很……當然也可能單純是挑剔,臨到花甲,看背影,仍像個青春年少的小夥子。
「孟叔,」她的聲音幾乎湮滅在車聲里,「您再跟我說一遍,我師父是怎麼沒的?」
「沒事,」于嚴連忙把方才短路的神經接起來,「他帶著一幫狗腿子們襲警械鬥,我們反抗的時候不留神傷的。我們五個人,手裡還有個搗亂的嫌疑人,對方差不hetubook.com.com多有小一百號了,現場沒法控制,有點意外傷害也算情理之中,你沒時間,交給我處理就行。」
「我的日子?」甘卿抬腿走上斑馬線,她的腳步很輕盈,於是老遠一看,人也顯得輕飄飄的,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除了吃喝拉撒,整天在小破店裡胡謅,騙一幫小孩聽她講故事,再買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這種無聊日子有什麼好過的?
喻蘭川:「嫂子不在?」
韓東升:「那我岳父的事情,還要麻煩您了。」
「甘卿!」孟天意臉色嚴肅下來,「就算衛兄不是壽終正寢,他心裏如果真有冤情,以他的手段,想留下什麼線索證據,早就留下了!你想不明白?他過世前,找我寄存遺物,除了你的事,其餘一概隻字未提,因為這輩子讓他掛心放不下的就你一個人!你要是懂事,就該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別讓他九泉之下不放心。」
喻蘭川抬起眼。
可他居然沒領到退休金。
被人執意追問,也只是簡單介紹了一下,十分語焉不詳。直到過元旦那天,話趕話、趕上了,老楊大爺才向他透露了一點關於「萬木春」的事。
甘卿沒有打岔,靜靜地聽著。
「然後有一天……我記得是九月初九,重陽節——衛兄突然架著拐來找我,交代後事似的,跟我說了好多話,還給了我一盒信,讓我按信封上標的日期,到日子就寄給你。他說反正你也不回,穿不了幫。」
甘卿一字一頓地說:「我師父沒有心臟病。」
而且他還說漏嘴了!
他們都說他養生有道,百歲無憂。
孟天意仰起頭看著她:「道理你不是都知道嗎?他當然知道,但是既然不願意說,自然有不說的道理。衛兄上了年紀后,閑聊起來,總是後悔自己年輕時候鋒芒畢露,做的一些事太過了,如果老來能了結,也無怨無悔。他不想讓你知道了心懷芥蒂。」
衛驍就是她師父。
他脫口而出的「衛驍」是什麼人?
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過去,被他反覆問起才提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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