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無污染、無公害

作者:Priest
無污染、無公害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重 失望 第四十七章

第三重 失望

第四十七章

甘卿沒吭聲,目光擦著幾乎垂到一雙眉下的帽檐飛出來,目光涼涼的。
手機殼上的弧線,如果拉根繩量一下,應該正好是三寸二分。
死去的人,會在九泉下看著你嗎?
甘卿臉色一冷,提膝杵向他小腹,位置微妙得有點下流,喻蘭川連忙側身避開:「喂!」
墓地非常規整,成排的墓碑和密林,到處看著都差不多,喻蘭川孤零零地走在其中,感覺那些石碑上的黑白照片都是同一張面孔,走著走著就覺得有點不對,甘卿沒找著,他有點迷路了!
她很小的時候,也扎過小辮,編著麻花辮到處亂滾,一天下來,頭髮跟毛瘋一樣,被師父按住重新梳頭,怎麼梳也梳不開,小木頭梳子揪得她吱哇亂叫,師父就只能用梳子蘸著水,一點一點通,還嚇唬她說,老是蘸水梳頭,以後會變成黃毛丫頭。
甘卿的笑容收了起來,看了喻蘭川一眼,一言不發地要繞過他。
「如什麼果?」甘卿打斷他,抬腿要走,「搞不好是他罪有應得,你們名門正派管那個叫什麼?天理昭昭,報應不……」
「誰跟你客氣?」喻蘭川聽她這又江湖又疏離的語氣,心裏忽然躥起一把無名火,「鄰居住了大半年,你救過我弟弟,我們一起收集過聶恪他們那個人渣團的證據,我還逢年過節就給你拉一打傻子客戶,眼睜睜地看你坑他們錢不說話!我以為我們算是朋友!」
甘卿方才被嚇成彈簧的心跳稍微平靜了些,也覺得自己語氣不太好,於是略微緩了緩神色:「小喻爺,你明天不加班了嗎?大半夜不睡覺跑這來嚇唬人,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韓東升推測,衛驍已經死了。
原來他到死,也沒能在墓碑上掛自己的真姓實名。
她沉默下來,好一會,幽幽地問:「……小喻爺,你挨過打嗎?」
喻蘭川板起臉:「說人話。」
他其實說完就後悔了,因為喻蘭川一向貫徹www•hetubook.com•com「高貴冷艷」的處事風格,生意場上推杯換盞,交淺不言深,私人朋友都是像于嚴那樣主動粘上來的,這還是他輩子第一次說出「我以為我們算是朋友」這種有自作多情嫌疑的話,一時間,彷彿被架在火上烤,燒得他內外不安。
甘卿愣了愣,割斷了打結的那一小撮頭髮,轉過頭去,發現掛住她的樹,恰好就是衛驍的墓碑緊緊靠著的那一棵。
甘卿逼他退開,立刻一步滑開,像一朵輕飄飄的雲,喻蘭川伸長了胳膊,一把拽住她的外套,甘卿的兜帽掉了下來,然而就在這時,他后脊無端一涼,喻蘭川本能地用沒電的手機一格,「吱」一聲,一條小刀片劃上了他的手機殼,留下了一條近乎優美的弧線。
甘卿先是一愣,頭髮被濕潤的夜風吹得亂七八糟,隨即她意味不明地笑起來:「你居然還記得?」
喻蘭川沒接,自己一撐地面爬了起來:「你家?這是……你師父?」
喻蘭川開門見山:「你是不是還想去找行腳幫的人?」
他一開始還端著架子,十分「慎獨」地邁著優雅從容的步伐,可缺德的是,他用來照明的手機半路沒電了!
「客氣了,小喻爺。」甘卿遞給他一隻手,「我們家沒有行大禮的規矩,趕緊起來吧。」
話音沒落,甘卿就一拳掄了過來,喻蘭川連忙往後退了半步,不等他站穩,甘卿又一腳勾他腳後跟,用力一帶,喻蘭川方才嚇軟的膝蓋還沒硬回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正好趴在一塊墓碑前,做磕頭狀。
然而……甘卿竟然沒有笑。
喻蘭川輕輕地說:「我大爺爺下過盟主令,你們沒有回應,但即使是這樣,大爺爺也一直不相信,麵粉廠的十八個人是他殺的。」
絲絲縷縷的殺機迎面涌了過來,那刀片劃過他的手機殼,去勢不減,彷彿就要割開他的手腕,喻蘭川和*圖*書瞳孔輕輕一縮,一瞬間,卻硬是克制住了沒縮手。
甘卿狡猾又略帶無奈地笑了一下:「找他們幹什麼,我們家網店是老闆親自管的,我又不用寄快遞。」
「我……想再陪他坐一會,」甘卿避開他的視線,一身危險的氣焰收了起來,她幾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輕聲說,「那個……你先回去吧,我坐末班車回家……真回家,你放心。」
喻蘭川閃身又擋在了她面前:「你找到他以後,要幹什麼?」
可是他嘴裏的「偏門邪道」,恰恰是中二叛逆的少女覺得最酷的東西,即使只是摸到一點皮毛,也忍不住想像小鳥抖毛一樣炫耀,怎麼可能做得到「錦衣夜行」?
喻蘭川好不容易才打到一輛肯在半夜送他去東郊的車,一路上跟好幾輛707路擦肩而過,每次他都恨不能拿著探照燈往車廂里晃一圈,好不容易摸到東郊墓園,跳牆進來,結果發現這鬼地方大得超乎他想象,從A到N,分區就分了十四個!
「行腳幫五種行當,誰說找行腳幫就是要『寄快遞』了?」喻蘭川盯著她,「所以你要找的不但是行腳幫的人,還是他們北一舵的舵主王九勝?」
此時,甘卿也不用說話,只要略帶嘲弄地笑一下,就會打碎他色厲內荏的自尊。
甘卿以為他仍不放心,就指著衛驍的墓碑說:「他都過世十年了,總不在乎多等一會。我向我師父發誓,我今天不會私下去找王九勝的麻煩,要我簽字畫押嗎,小喻爺?」
喻蘭川:「誰會把這種事都忘了!沒心沒肺嗎?」
「你現在知道了。」甘卿聳聳肩,「不客氣,舉手之勞。」
喻蘭川:「什……」
「還不走!」喻蘭川有點怕聽她說話,連忙驚恐地打斷她,「你要在這過年嗎?」
姓「衛」?
就像方才他用手機擋刀,甘卿只要再往下輕輕地壓一厘米,就會劃破他的動脈。
是當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和_圖_書的小女孩,本可以輕鬆地甩開追兵脫身,卻非要顯擺手段。
「……」喻蘭川詭異地沉默了片刻,「我應該從哪條路回去?」
那刀片堪堪觸到了他的皮膚,留下了一個小紅點,戛然而止。
「慢著!」喻蘭川語氣很急地說,「我知道你有本事,就算殺人放火,也不一定會被抓住,可是然後呢?你也隱姓埋名嗎?將來你的墓碑上也要刻一個假名,死後都……」
「聽誰說什麼了?」甘卿打斷他,攏了攏外衣,徑自往外走去。
甘卿終於回過神來,哆哆嗦嗦地從兜里摸出手機,藉著開機的屏幕光看清了喻蘭川,星空背景的手機屏幕發出幽幽的藍光,把倆人照得都分外青面獠牙。
喻蘭川:「我說的不是今天。」
喻蘭川沉默了一會,忽然說:「我是不是還沒和你道過謝?」
喻蘭川覺得自己這一晚上過得險象環生,兩隻腳彷彿一直都踩在鋼絲上,他攤了牌,砸了牌桌,豁出去似的,坐在地上等宣判。
喻蘭川:「叫什麼叫!腦袋都快讓腎上腺素呲掉了!」
「我一直害怕有人因為我的一時衝動受傷,從那以後,再也不敢闖自己收拾不了的禍,」喻蘭川說,「但是今天老韓告訴我,是因為那次的事,你師父藏身燕寧的消息才暴露,如果……」
甘卿沒吭聲。
「心、臟、猝、死。」甘卿抬起的眼睛,眼角沒有一點笑紋,嘴角卻掛起古怪的笑容,她有些尖刻地問,「怎麼,法律規定了不讓用這個姿勢死?還是大魔頭沒有壽終正寢的資格?」
墓碑上的老頭慈眉善目,眼含笑意,彷彿在說「愛卿平身」。
喻蘭川:「……」
她腳步太急,正好經過一棵樹,那樹伸出的枯枝不知怎麼那麼巧,不偏不倚地掛住了她的頭髮。她的頭髮雖然不長,但又多又細,在濕漉漉的環境里尤其容易炸毛,發尾還打了結。
燕寧一到冬天,活潑可愛的小鳥和圖書就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幫老烏鴉,尤其愛在瘮人的地方集合,不時發出不憋好屁的「嘎嘎」聲。還有西北風穿過密集的林蔭路,被夾在兩邊的樹擠得鬼哭狼嚎,於是這兩路「神樂仙音」匯聚,效果翻倍,彷彿恐怖片的片頭曲。
師父總是說,萬木春一系的功夫,已經不再適合時代了,殺術不祥,是偏門邪道,不可以沉迷,更不可以恃武行兇。
甘卿一低頭:「客氣了,小喻爺。」
甘卿:「……」
「你鑰匙圈上的繩結,是用我的鞋帶綁的,你可能沒注意到吧。」喻蘭川說,「但我第一眼就認出來了。十五年前,從泥塘後巷到近郊的垃圾處理站,你拿走了我的衣服和鞋,替我引開了追我的人販子……對不對?」
「哦。」喻蘭川磨磨蹭蹭地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天太冷了,你……」
甘卿不想變成「黃毛丫頭」,後來就不敢再要求蘸水,只好眼淚汪汪地忍著疼,幾乎留下了心理陰影,長大以後再也沒把頭髮留長過。
甘卿驚訝地抬起頭看向他。
衛長生……衛驍的遺像注視著她,好像把她一生中辜負過的情與義細細密密地攤開,都陳列在石碑上。
甘卿:「嘶……」
「韓先生今天見了你,嘀咕了一聲『衛驍』,我找他打聽了一些。」喻蘭川追上去,斟詞酌句地說,「令師怎麼沒的?」
喻蘭川毛都快炸起來了,雙腳頓時離了地,從小樹林里跑出來的姿勢分外狂野,正撞上遍尋不到的甘卿,還被她一嗓子嚇裂了肝膽,幾乎與她同時叫出了聲:「你嚇死我了!」
喻蘭川正要勃然作色,忽然看清了墓碑的主人名字——衛……長生。
甘卿用好商好量的語氣,輕聲說:「小喻爺,我這個人,不太喜歡別人擋我的路,也不太高興有人對我指手畫腳,上次在樓道口你攔我,我不跟你計較,是為了鄰里關係和諧,不是因為你很牛逼。再這樣,我m.hetubook.com.com可就翻臉了。」
喻蘭川沒動。
喻蘭川:「原來他真的已經……」
甘卿無奈道:「你到底還有什麼事?」
喻蘭川:「你師父都聽不下去了。」
甘卿聽完,好半晌,終於開了口,她略微放緩了語氣:「其實跟你關係不大。」
「也是,」甘卿手指間的刀片倏地一閃,就不知收到了哪裡,她嗤笑一聲,「帶著狗頭裸奔的經歷確實少見。」
優雅從容的小喻爺越走越快,突然,柏葉上凝結的水珠被小風驚動,滴了一串冰涼的水珠,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裸|露的后脖頸上,與此同時,還有什麼東西在他身後怪笑了一聲!
大多數人其實都不相信這些,只有恐懼的人、虧心的人……還有親人,會在那麼一時片刻,無法從這種自欺欺人的想象力掙脫。
「甘卿!」喻蘭川繞到她前面,伸手攔住她。
甘卿沒想到他這麼容易被絆倒,有點怕他碰瓷,於是神色複雜地縮回腳。
然而出乎她意料,喻蘭川並沒有惱羞成怒,他的目光非常沉靜,透過薄薄的鏡片,顯出幾分潔凈的清冽,他說:「我一直記得,不是因為那天我很狼狽,是因為始終等不到你的下落。」
甘卿眼皮一垂,敷衍道:「心臟猝死。」
她站在枯枝下,愣了好半天。
甘卿臉上帶了幾分不耐煩:「什麼?」
他愣了愣,忍不住回頭看向甘卿。
喻蘭川懇切地說:「我還聽說,因為年輕的時候比武,他得罪過一些人,如果你懷疑他不是正常死亡,跟那些人……或者跟行腳幫有關,我可以幫你一起查。畢竟行腳幫的事,最早也是我惹的。這次行腳幫的人藏匿嫌疑犯,還襲警,老於他們那邊不會就這麼算了,肯定會調查到底,你先等一等,行不行?」
冥冥中,會有鬼神嗎?
「我……」
「是啊,」甘卿緩緩地抬起視線,「早知道小喻爺愛好恩將仇報、多管閑事,我今天在旁邊吃著瓜看你們兩敗俱傷多好。」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