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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回答：「我是趙老門下的小翟。」

對面的人乾脆不再藏藏掖掖，只見他手底下藏著兩把帶血槽的長匕首，中間鐵鏈連著，可以近距離捅、刺、砍，也可以把刀往外甩著扔。

這才輕飄飄地落了地。

「去年不是生了個老二么，」小翟找了把椅子坐下，給大馬猴遞了根煙，嘆了口氣，「小崽子見風就長，說話就得琢磨在哪上學的了，學區房肯定是買不起，只能提早找個便宜的租一租。唉，咱哥們兒上有老下有小，是真不容易啊，一天天的都奔什麼？不就是養家糊口么！不是我說，老楊幫主有時候實在是太不食人間煙火！」

希望警察同志們快點到，來時把警笛開大一點。

大馬猴沒提防，被他推得退了兩步：「你……」

警惕地往外瞟了一眼，大馬猴好像怕門縫開大了費電一樣，壓低聲音說：「進來。」

只見一百一門口，兩大煎餅幫、平時幫老楊跑腿的乞丐、流浪漢全都到齊了，還有更多的人在往這邊趕——

「那倒不是，」喻蘭川一隻手拽著欄杆，旋身轉了半圈，飛給趙長老一個假笑，「一般我都不免費提供服務，何況貴派還是個未經註冊的非法組織，您放心，我比您還不願意攙和。等老楊幫主出院，你們愛怎麼分家就怎麼分家，愛怎麼篡位就怎麼篡位。丐幫要是哪天IPO了，我一定說服老闆跟投。」

就在這時，一聲呼嘯傳來，九節鞭當空砸下，正好打在長匕首中間的鐵鏈上，角度刁鑽地往下一扯，拿匕首的人險些被自己的刀捅了下巴，猛地往後一仰——

韓東升拎著一根銅製的晾衣桿，從樓梯上走下來，不好意思地朝他笑：「我爸痴迷氣功的時候，從『大師』那買的，說是掛牆上辟邪，你先湊合用吧。」

喻蘭川手裡的掃帚桿「咔」一下折了，看見對面丐幫的人手裡寒光一閃。

大馬猴和小翟的交談聲戛然而止，兩人一起迎了出來。大馬猴這次沒有留一條門縫，把整個民房的門都拉開了：「楊長老！」

楊平：「都交給你。」

喻蘭川從來沒聽說過寒江七訣里還有這麼一招，催著他講。

大爺爺對著小茶壺嘴嘬了兩口，看了他一眼：「被人圍毆怎麼m.hetubook.com.com一劍解決他們？唔……就讓出一劍啊？」

民房門口有一棵大柏樹，歲寒三友數九不凋，不單擋了西北風，也擋住了一個人的身形。甘卿輕輕地撥開柏樹葉，用力捏了捏鼻子，眼淚汪汪地強忍住了一個噴嚏——羽絨服容易擦出聲音，為了便於追蹤，她把羽絨服扔在了喻蘭川車上後備箱里，屋裡那兩位丐幫分子湊在一起，已經聊了十多分鐘學區房和二胎的事了，雖然有大樹擋風，緊身的毛衣還是已經給寒意浸泡硬了，透心涼。

民房應聲開了條縫，一顆神似大馬猴的頭顱冒出來，大馬猴一身破衣爛衫，是個乞丐打扮——他就是那天把甘卿引進小巷的人。

距離一百一十號院一公里處，那個幫甘卿停車的中年人徑自走進了小巷深處，那有個不起眼的民房，中年人敲門敲了四下，裏面有人警惕地問：「哪位？」

喻蘭川忽然莫名想笑，他想起小時候看《笑傲江湖》電視劇里那個「破箭式」，特效非常炫酷，是一個人干一幫的經典場景，看完讓人十分神往，尤其他還算是個練劍的，就跑去問大爺爺。

大馬猴問：「怎麼？」

來人花白頭髮，六十來歲，慢吞吞地走到路燈下。甘卿看見他面黃肌瘦，臉皮已經給歲月蹉跎成了砂紙，但即使這樣，依稀竟還能看出點眉清目秀的意思。只是這點清秀並沒有讓他英俊瀟洒起來，反而給他平添了幾分陰沉怨毒，像森森的鬼氣。

甘卿整個人幾乎已經和大柏樹融在一起，掛在枝頭隨風自動。

自稱「小翟」的中年人不想跟大馬猴跳貼面舞，不肯鑽門縫，往後躲了一下，他手上使了點勁，伸手把門一推：「幹什麼，鬼鬼祟祟的？」

男人凝神聽了片刻，沒發現什麼異狀，這才敲了門：「是我。」

小翟已經不由分說地抬腿走了進去。

楊平淡淡地說：「拍馬屁的廢話少說幾句，唾沫星子不值錢嗎？」

「尿性！」小翟說，「我看趙長老他們要栽，都不用等明天。」

甘卿聽了這句話的說法，有點吃驚——這瘦小的男人難不成是老楊幫主的兒子？

韓東升轉向堵在樓梯口的丐幫們，笑容收了起來，輕聲細語地hｔtｐs://m•ｈeｔubｏok.ｃom.coｍ說：「明天大人得上班，孩子也得早起上補習班，該休息了，諸位這是幹什麼呢？」

大馬猴說：「帶頭鬧事的不用放在眼裡，至於那個丫頭，一天到晚珠光寶氣的，就算這回不出事，幫里人也看不慣她那一套，打狗棒她拿不住。剩下的就靠翟兄幫著活動了。」

這男人非常瘦小，一身洗得發白的補丁棉衣里空蕩蕩的，兩條腿一長一短，走起路來顯得十分顛簸。正要抬手敲門，他突然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鷹隼一樣的目光朝周圍掃去。

大馬猴問：「幹什麼？」

這些人試試就試試，一點也不把穿襯衫和皮鞋的喻蘭川放在眼裡，動手不含糊。說話間，又有四五個人同時撲了上去。

楊逸凡不是個愛說家裡事的人，對外都是輕描淡寫地聲稱「父母都不在這邊，讓我來照顧爺爺」，後來聽她過年那天講了一半的故事，甘卿以為這個「不在」是過世的意思，沒想到楊平還活著，而且似乎還跟老楊幫主斷絕了父子關係。

「破釜沉舟」固然是本門無敵大招，可惜施展起來也有條件——手裡的劍得是真劍，架個掃帚桿……這就有點搞笑了。

甘卿一耳朵是「嗚嗚」嚎的西北風，一耳朵是沒完沒了的「幼升小」「小升初」，聽得她頭痛欲裂，正打算放棄走人，這時，一個有些拖沓的腳步聲突然從小巷另一端響起。甘卿一激靈，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小心地屏住呼吸，把自己藏在樹葉後面。

要是年輕的人早夭，別人還肯遵守一下「死者為大」的圍觀準則，多閉一會嘴。

然後光速平復心情，唯恐在爭奪遺產的大戰中多浪費一秒。

小翟笑呵呵地說：「可不是么，到時候真亂起來，就靠楊長老出來主持局面了，畢竟您才是正根。」

楊長老惜字如金地一點頭，揮舞著一長一短的腿走了進去，屋裡的燈稍稍亮了些，片刻后，傳來竊竊私語聲——小翟彙報了楊逸凡被警察帶走，四大長老中趙、田兩位領銜逼宮，把老楊幫主氣進醫院的事。

閆皓一臉茫然。

喻蘭川的掃帚桿被鋒利的刀口從中間劈裂，身上最後的金屬製品除了眼鏡就是腰帶了，成了赤手空拳，https://www.hetubook.com.com被迫退到了樓道口。

緊接著，一樣東西向他後背拋過來，喻蘭川抄手接住，震驚了，那玩意居然是把劍！

就在這時，小翟忽然「嗯」了一聲：「有點小變故。」

夜色里的甘卿倏地抬起眼。

閆皓喘了口大氣：「張、張奶奶讓我叫的人來了。」

喻蘭川戳倒一位踹飛一位，手裡掃帚桿上下翻飛，三兩下，左手邊那個被壓在欄杆上的倒霉蛋四肢關節全麻，整個人被按著往下一折，成了個人形軟墊，喻蘭川掃出去的腿沒落地，直接以「人形軟墊」為支點，飛身從護欄上翻了過去，伴著「軟墊」一聲慘叫，掃帚三下五除二地挑了那幾個從輪椅通道上衝上來的人。

丐幫九袋才能叫「長老」，相當於是董事長之下CEO、CFO之類，甘卿大概聽說過丐幫有四個「九袋長老」……可是，這裏面有哪位姓楊嗎？

「管制刀具，」他一挑眉，「名門正派里也招這種職業流氓？」

韓東升說完，一道黑影倏地落到了自行車棚上，來人像一隻輕盈的大鳥，自行車棚輕輕的晃了兩下，竟然悄無聲息——正是閆皓。

楊長老開了口，聲音輕而尖，有點像還沒發育好的男孩：「老頭死了嗎？」

……雖然打開一看，是桃木削的。

好的，他現在又成了個跳大神的。

一絲血色爬進甘卿的眼睛，小刀片好像是從肉里長出來的，緩緩地在她左手指間冒了頭，刀刃將她的手指映得森冷慘白，像恐怖電影里水鬼的爪子。

張美珍：「你媽我還沒死呢。」

這到底是什麼人？

第二天不是公休假，這麼一個普通的工作日夜裡，還跟過來到一百一鬧事的，都是幾個長老手下的骨幹人物。

「別小看他。」楊平說，「你以為當年的衛驍是好對付的？我們幾個人全須全尾的時候都廢在他手下，何況是後來——要不是王九勝設局先打到他不能還手，今天還不一定誰涼呢。再說，衛驍就在燕寧城隱姓埋名，多少年了，黑白兩道都在找他，誰也沒找著，單讓他給挖出來了，這個行腳幫的北舵主，水很深啊。」

楊平點點頭：「還有，記著把王九勝那邊處理好了。」

楊平又問：「他們去拿打狗棒了？」

和-圖-書喻蘭川掃帚倒提，一步退進樓梯口，撲向他的人緊隨而至，他卻又驀地上前，掃帚桿在手裡倏地縮了一截，中間那位順著台階往上沖的時候，雙手自然護住頭，胸腹一下露出空門，被塑料桿戳了個正著，「噗」地噴出一口氣，真成了「戳肺管子」。

「在一百一附近還不留神點，」大馬猴壓著火氣說，「你小心被人盯上。」

張美珍輕輕地磨了磨牙：「……好孩子，懂事，你是第一個真管我叫奶奶的。」

「送醫院搶救了，」小翟說，「您放心，老幫主功力深厚，搶救及時的話應該……」

楊？

她話音剛落，喻蘭川就聽人喊：「小喻爺，接住。」

老東西們就沒有這種幸運了，一旦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紀，就會自動進入「早該死」與「老不死」行列，人們只肯在蓋棺的剎那，吝嗇地跟著回憶一下此人生平，給出一剎那的微末悵然。

趕過來的田長老使出了吃奶的勁，才驚險地憋住一句「他要是出不了院呢」。但是話忍住了，表情沒忍住，這幾個字分毫畢現地刻在他皮下，到底是支楞出了形跡來。

小翟回答：「是啊，我看田長老不依不饒的，趙長老似乎也是這個意思。」

大馬猴接了煙，神色微緩，也在他對面坐下。

喻蘭川：「……」

趙長老冷著臉，沖他一挑拇指：「小喻爺，好功夫，不愧是大家出身。可是貴派『寒江七訣』恐怕也當不了獨孤九劍使吧，你別仗著兩手功夫，就真以為自己能以一當百了！」

一百一十號院的小樓一層和地面不是齊平的，要稍微高出一米左右，所以樓道口有一排石階，大約十來階，東西展開兩米來寬，兩側都有欄杆扶手，西側隔著欄杆是一條輪椅通道。

一樓居民家裡的燈從小樓的北窗射出，照亮了田長老的臉皮，和皮下藏的字。

喻蘭川一低頭，輕輕地把塑料桿擰了下來，將髒兮兮的掃帚頭扔在一遍，他挽起了袖子，說：「也是啊，都九十多了。」

小翟「嘿」了一聲，說：「趙和田他們被人截住了，你們猜是誰？就一百一那個鬧著玩似的小盟主。」

大馬猴說：「王九勝一直以為我和老翟是趙的人，這兩天我們已經摸清了他把那個女孩藏哪了，今天我們就把人hetubook.com.com悄悄弄出來。趙不是強取了打狗棒么？行腳幫那邊發現自己藏的人不見了，肯定會懷疑趙長老壓不住底下人的聲音，推他們出來擋槍，到時候讓他們狗咬狗。」

「我放什麼心？」楊長老打斷他，「他親自打斷了我的腿，跟我斷絕關係，他死了我也不用給他披麻戴孝。跟我有什麼關係？」

甘卿一皺眉，她發現這男人不單長短腿，蜷起來的手指姿勢也很詭異，像個伸不展的雞爪。

大招既然發動不了，那也只有死扛到底了。

趙長老怒喝道：「小喻爺，你今天是非要管丐幫的閑事不可了？」

少年喻蘭川憧憬地說：「是啊，就一劍！」

大馬猴說：「一百一十號院里住進一個跟萬木春有瓜葛的人，我看王九勝這回是真害怕。」

四肢都快被扭成麻花了，竟然還帶著某種駭人的高手氣度。

大馬猴冷笑一聲：「拿打狗棒有什麼用，真以為老頭這麼多年白混嗎？今天晚上他們動手快，大部分人沒反應過來，你等著明天，看這些人『氣死老幫主，篡奪打狗棒』的事還瞞得住誰。」

甘卿扶著柏樹的手指一下嵌進了樹榦里，心跳得要炸開。

大爺爺沉吟片刻，回答：「也有一招，我們不叫『破箭式』，叫『破釜沉舟』。」

與此同時，喻蘭川藉著一戳之力往後輕飄飄地一彈，橫肘掃向左邊的人，掃帚頭上的土渣甩了那人一臉，趁對方手忙腳亂地抱頭擋眼時，喻蘭川整個人重心往左壓下去，右腿橫飛起來攔腰踹過右邊那位。

喻懷德大俠說：「你就把劍往自己脖子上一架，做個抹脖子的姿勢，沖他們大吼一聲『誰敢過來，血濺三尺』——放心，除非遇見亡命徒，不然一般人都不敢——然後趁他們被嚇唬住，迅速脫離包圍圈，撒丫子就跑，妥妥的！」

三個人分左中右三路撲向喻蘭川，打算纏住他，剩下的人則從輪椅通道往上跑，要繞開他衝進樓道。

「我可沒看見有什麼厲害人物，」小翟叼了根煙，四下一瞥，「這房子租的？市中心的學區片區，不便宜吧？趕明兒幫我留神一下，看這附近還有沒有租房的。」

老頭神神叨叨地賣了半天關子，讓他附耳過來，口授了他本門絕學。

甘卿手指間不斷往外「滋生」的刀片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