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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多腳步一頓，皺了皺眉：「是嗎？」

貓頭鷹的屍體筆直地掉了下來，同時掉落的還有它的一對眼珠，肖似人類，赤紅赤紅。

漫長的流浪生涯里，他有無數次獨自一人行走在無人的野外，沿著沼澤，穿過那些大片的帶毒的植物，踩著滿滿的瘴氣和迪腐的臭味，這樣冷靜而幾不側目地路過同類的屍體。

眼睛是心靈之窗，很多遠古的部落甚至迷信眼球具有某種特殊的力量，而在藏珠蚌看來，這確實是真的，看得見罪惡的眼球裏面散發出讓它心馳神往的香味。

不用細看就知道他已經死了。

卡洛斯的胸口在剛剛的撞擊中有些悶痛，他咳嗽了一聲，走過去把女人的屍體放了下來，對方的眼睛就像那隻貓頭鷹一樣，筆直地掉了下來。

人說話的時候聲音或許有所區別，尖叫起來差異就相當小了，卡洛斯那一瞬間心都提了起來——是……是她么？

他走在這條宛如通往地獄的路上，一路收集著死者的勳章，一隻手揣在外衣兜里，走動中，指尖和冰冷的勳章相碰，偶爾會染上粘稠的血跡，並不是他心冷如鐵熟視無睹，實在是因為這樣大規模地在戰鬥中死亡的獵人們屍體橫陳，對於卡洛斯來說，是再習慣也沒有的場景。

他感覺到脊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是一種對危險的本能感應，就在這時，不遠處驀地傳來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那是垂死的人才會發出的慘叫，卡洛斯頭皮一炸，飛快地往那個方向狂和*圖*書奔而去。

他的手背上露出一個小小的法陣圖樣，閃著黯淡的光，那是一個觸髮型的法陣，肖登夫人臨走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地突然有點不放心，於是在享受她的擁抱的時候，順手掛在了她身上。

阿爾多停住腳步：「他住哪個房間？」

「藏珠蚌和打鼓師，真是絕配的死亡組合。」卡洛斯嘆了口氣，心裏迅速判斷著周遭的情況，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調查過程中，獵人本身的味道吸引了那畜生——看他們集體出動，身上勳章和武器佩戴整齊，在密林中以這樣的陣勢分佈開，很可能是正在搜索什麼東西，中了對方的圈套。

阿爾多轉身走了過去，伽爾在他身後說：「也可能是昨天和孩子們玩得累了，或者……」

一股突如其來的焦躁擊中了阿爾多，伽爾的話還沒說完，他就一腳踢開了卡洛斯的房門。

卡洛斯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聽說過打鼓師和藏珠蚌有什麼共生關係，那麼它們為什麼會一起行動？

他循著腥臭的味道走進灌木叢中，忽然，腳下碰到了一個東西。卡洛斯低下頭，發現自己踢到了一個人的身體，男的，體格健壯，仰面朝天，一雙眼睛已經被挖走了，嘴角流出血跡，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壓扁了一樣，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對此卡洛斯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他這麼做本來就是以防萬一，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多慮——畢竟肖登夫人早就退休，被卷進一線獵人們戰鬥中和-圖-書的可能性很低。可他沒有想到，這個法陣竟然這麼快就被觸發了。

一手抓著衣服、拎著劍的卡洛斯扶著牆站了三四秒，眼前才不再是一片花，他按住不斷翻滾的胃，終於勉強承認了艾美有可能是對的——他也許真的在長時間不規律的生活里，對腸胃造成了某種隱性的傷害，而自己還沒來得及發現。

在奔跑的腳步還沒有落地的剎那，卡洛斯就無聲地念誦了一個咒文，緊急中一個保護加持從他身上輻射出去，造成空氣的隱隱波動，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成形，那被吊起來的女人突然抬起頭來，睜開一雙血紅的眼睛，手握成拳，猛地往自己的胸腹處敲打下去。

月亮也不見了，緊接著，是第二個死者，第三個死者……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而巨大的能量波動筆直地向卡洛斯撞過來，最外層的保護咒文瞬間支離破碎，卡洛斯往後退了十幾步，重劍擋在胸前，手指飛快地在小範圍內畫出了一個法陣——這是最節省時間的應對，然而需要準確地知道對方那看不見的攻擊位置，並且只能依靠剛剛被擊碎的咒文判斷，稍有差池，基本上就可以和之前那些躺在地上的兄弟們作伴了！

這樣想來，無論是妓|女還是獵人，都非常符合它的品味……至於一開始那位勞拉小姐，有可能是另有隱情。

阿爾多早晨就搬來了伽爾的家，古德先生親自開車送他過來的，他優雅地對等在門口的伽爾點點頭說：「麻煩你了。」

看來和*圖*書獵人們就是被這種伎倆吸引的，卡洛斯想，那麼肖登夫人呢？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卡洛斯低頭看了一眼手背上的法陣標記，還在發光，這說明肖登夫人現在還活著，那麼她究竟是遇上了什麼事？

這是一種即使在卡洛斯的年代也極其少見的迪腐，大多喜歡附在人或者動物的身上，極少有人能看見它的真身，它吃人的眼珠，但喜好非常特別——只偏愛「看見罪惡的眼睛」。

路邊黑漆漆的，只有一盞快要壽終正寢的路燈影影綽綽地閃著，卡洛斯不知道這是哪裡——但是從周圍的平攤的地形，他判斷，這裏大概已經離開薩拉州的山區了。

霧氣越來越濃重，兩隻迪腐並沒有走遠，卡洛斯知道，它們只是在附近逡巡著，等待時機罷了。

這種遠距離傳送的滋味絕對不好受。

每個人的眼睛都被挖走，死於內臟破碎，卡洛斯確定，這不是一隻迪腐，但是它們當中一定會有一隻是打鼓師。

竟然跑了。

林子里的陰冷氣息越來越濃重，他盡量放輕的呼氣離開人體立刻就變成白霧，卡洛斯調整了一下手腕的動作，整個人處於一種奇異的繃緊又放鬆的狀態，就像是一隻隨時準備攻擊的獵豹。

下一刻，法陣和攻擊彼此相撞，發出「嗡」的一聲，震得人頭皮發麻。

卡洛斯瞳孔皺縮——不對！打鼓師能在瞬間震碎人的內臟，她怎麼可能有時間發出尖叫？！

卡洛斯可不是什麼喜歡賴床的人。

聽說她和路易他們在一和-圖-書起，那麼路易呢？聖殿派來的那群調查員呢？

伽爾一指：「那裡。」

一陣寒風吹來，順著他睡衣開得大大的領口鑽了進去，卡洛斯打了個寒戰，只得先鑽進路邊的灌木叢里，用最快的速度把礙手礙腳又不保暖的睡袍換下來，穿上衣服，然後拎著他的重劍光著腳走出來。

這裏的夜晚比薩拉州要寒冷好多，涼意從卡洛斯腳底下升上來。漆黑的地面上不時有碎石子和碎玻璃，但他顯然對此有豐富的經驗，雖然沒有低頭，卻準確無誤地避開了它們。

一聲尖銳的啼聲，貓頭鷹從樹枝上筆直地往天空飛去，那一刻卡洛斯幾乎想也沒想，猛地一揮手，一根本來已經枯萎的樹藤陡然間長出三四米長，像一把利箭一樣追了上去，毫無懸念地貫穿了鳥類的心臟。

「哦，不，」提到那位旺盛的精力以及無止無休的好奇心，伽爾苦笑了一聲，「正相反，我覺得他完全不相信伯格治療師的判斷是有根據的，事實上他看起來也的確非常健康，稱得上活力四射。」

阿爾多「嗯」了一聲，隨口問：「他的身體怎麼樣，平時是不是沒什麼精神？」

四下一片寂靜，卡洛斯低聲念了一個咒文，白色的、濃重的霧氣顯現出來，在周遭大量的城市綠化里蔓延，隱隱傳來腥臭的味道。

法陣的觸發條件是，當她受到致命的危險的時候，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把他傳送到她身邊。

不——卡洛斯什麼樣的路沒走過，什麼樣的苦沒吃過？和兩個孩子玩一會，絕對和圖書累不到他，他雖然生活沒有規律，卻絕對不是個懶散的人，至少阿爾多認識他這麼多年，這個人從來沒有賴過床。

伽爾乾笑一聲：「哪的話，卡洛斯還沒起床，我先帶您去客房。」

伽爾的聲音哽住——裏面空無一人。

卡洛斯蹲下來，撕下自己襯衣的一角，隔著布料捏起了那顆猙獰的眼珠，來回研究了一陣，才輕輕地呵出一口氣：「狗屎一樣的進展，竟然是藏珠蚌。」

卡洛斯謹慎地蹲下，輕輕地掀開了死者的袖子，發現他的袖口處有一個十字勳章——那是正在執勤的獵人的標誌。

卡洛斯抿抿嘴唇，半跪下來，伸手在這個死去的同事身上摸了摸，找出了他的勳章收好，然後沉默地看了一眼他支離破碎的臉，遲疑了一下，脫下了男人腳下的鞋子穿在腳上，又悄無聲息地站起來往前走去。

他穿過灌木叢，視線瞬間一片開朗，隨即，卡洛斯清楚地看見了一個被吊起來的陌生女人，她頭朝下，長發蓋住了整張臉，身上滿是血跡。

「對，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剛才叫他吃早飯也沒人理。」伽爾說，隨後他又飛快地補充說，「當然，您要過來的消息我並沒有告訴他，所以應該不是……」

女人渾身痙攣著尖叫起來，身體彷彿被吸幹了一樣快速地枯萎，然後像是個破布娃娃一樣地掛在樹上，方才彷彿充滿鮮血的眼睛里沒有一絲光芒——那不過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

我會為你殺了它的，不知名的兄弟——他默默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