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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稀奇古怪地瞟了他一眼：「哥們兒，我可是干這個的。」

「哦……」卡洛斯遲疑了一下，收回了神智，慢吞吞地說，「昨天晚上我遇到一個男孩，給了我半包糖，我答應他今天去聖地文森醫院探望他爺爺。」

「哦，真稀奇是吧？」卡洛斯眼睛也不眨地說，「說實話，在我們那裡，你不會兩個禁術，簡直就像是不會翻牆的學徒一樣，都不好意思混下去。」

「那是因為其他人都死光了。」卡洛斯面無表情地說，「而且舉足輕重的也不是我，是頭兒，也就是住在你家的那位，我建議你可以回去把他供起來，多給他照幾張照片，拿出去當聖殿紀念品賣一賣什麼的。」

「好吧，」在代溝前深深踟躕的伽爾放棄了，「我們不提這個，說說『鑰匙』，你怎麼看？」

「你父母呢？」伽爾問。

「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卡洛斯說，「非常美好，他在那裡會過上幸福的生活——你希望他幸福么？」

卡洛斯從外衣裏面把藏在那裡的重劍解了下來，它看起來非常躁動不安。

「哦，老天。」伽爾由衷地感嘆。

「對不起，我不知道。」卡洛斯說，「我只知道，你們來自創世之初的神的旨意，每一代用特殊的方式傳承，守護著某種……我們都不知道的東西。當然，我們是朋友，如果你有需要，可以一直給我寫信……」

「那是什麼意思？他去了哪？」

「我要是知道就好啦，」卡洛斯非常痛快地聳聳肩，「我當學徒的時候就不是那種喜歡閱讀課本、按照上面寫的東西做的人，你最好去問阿爾多。」

「隱世的克萊斯托一族後代。」卡洛斯目光複雜地看著凱文，方才那一段咒文的發音似乎對他的嗓子造成了極大的負擔，使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我只在……非常年輕的時候有一次有幸碰到過你和_圖_書們家族的人，並且從他那裡得到了不小的幫助。」

凱文點點頭：「我在網上查了路線，羅傑叔叔說，如果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去聖殿找『聖殿騎士』。」

他那多災多難、還綁著繃帶的手掌立刻發出一股糊焦味，繃帶被燒出了一個黑洞，然而那東西一碰到他手掌的皮膚，又好像突然安靜了下來一樣，卡洛斯張開手，他的手心攥著一個小小的、水晶狀的葉子。

「好啦，別酸了，」伽爾笑起來，隨口開了個玩笑，「你在我們心裏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大英雄，我們小時候都是要在床頭上貼一張你的照片才能安心睡覺。」

卡洛斯把手指豎在嘴邊：「噓——」

如果不是卡洛斯，誰會在乎和一個萍水相逢的小男孩的承諾呢？他有時候覺得卡洛斯像個孩子，有時候又覺得，憑自己的閱歷，實在無法理解他。

「我不能確定，」卡洛斯想了想，「不過凱文——就是昨天那個男孩，他提到了他爺爺曾經保管過一把特別的『鑰匙』，而他生病以後，那把鑰匙就消失了，那男孩的叔叔是個獵人，似乎已經過世了。」

「拆禮物」這個工作顯然是卡洛斯的最愛之一，可惜他現在心裏亂得只能幹正事了，把這一茬完全給忘了。

他就像是一把潑在水裡的神奇的火，永不熄滅，同時又隨波逐流，他心裏似乎有一個不一樣的世界，總是看重別人忽視的東西，對別人苦苦掙扎的，卻能舉重若輕，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他永遠不會無聊，永遠會給自己找樂子。

伽爾覺得當他仔細思考這句話里代表含義的時候，幼小的心靈受到了驚嚇。

「靠那個『方臉大叔』嚇跑噩夢么？」卡洛斯皺皺眉，似乎不喜歡這個話題，過了一會，他聲調了無起伏地說，「而且我也不是什麼英雄。」

「所以你和*圖*書昨天才會去聖殿么？是自己去的么？」

凱文搖搖頭：「我爸爸在公司里工作，我媽媽出差了。」

「今天可是聖誕節，」聖地文森醫院門口，伽爾鎖上車，看著卡洛斯嘆了口氣，「你們倆倒好，一個大清早的就要去什麼盧瑟州，一個酒醒了就突然要去醫院，連個乖乖留下拆禮物的都沒有——你去聖地文森醫院幹嘛？」

凱文懵懂地看著他：「你認為我的爺爺會好起來么？」

「哦，它現在也在，」司機看了他的乘客一眼，「您是來旅遊的人么？那可是本地特色歷史遺迹之一，我可以一直把您送到賣門票的地方，他們會給您打九折。」

您的出場費就只要半包糖么？這可真是太廉價了……伽爾沉默了一會：「他爺爺有什麼特別么？」

「不管怎麼說，」伽爾看著打定了主意，一門心思跟人抬杠的卡洛斯說，「你那個時候回到聖殿，站在戰爭的最前線，總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什麼醫生？」

「住院部在這邊。」伽爾拉住卡洛斯，「另外你確定現在是探視時間么？」

「華森，你認識么？」

凱文遲疑地看了看他，小聲問：「你是說他會死么？」

「我不知道。」凱文說，把一個變形金剛放在了老人的枕頭旁邊，「爺爺一直在睡覺。」

他的重劍發出了更大的躁動，嗜血的殺器和溫柔的男聲形成了某種詭異的呼應，伽爾一個音節也聽不懂，但卻能感受出那聲音里傳出的召喚和安撫。

「謝謝。」阿爾多點點頭。

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臉上長了些雀斑，他歡快地從台階上站起來，用力地向卡洛斯揮著手：「我等了你好長時間啦！」

伽爾頓時對他理所當然的態度無話可說了。

「是的。」卡洛斯坦然說。

「好了，」卡洛斯擺擺手，「我知道你是在為了早晨那件事安慰我和-圖-書，不過吃虧的又不是我，你可以把你的肩膀借給那個誰，讓他痛哭流涕地抱怨一下我始亂終棄什麼的。」

「哇，好酷。」凱文睜大了眼睛。

「什麼是克萊斯托？」凱文問。

「可你殺了帕若拉。」

伽爾：「……」

伽爾雙手插在衣袋裡，跟在他們倆身後，覺得有些奇妙。

「我做了一個夢。」凱文低著頭，手指卷著華森先生的床單布，他似乎是個害羞的孩子，只有面對卡洛斯的時候才會稍微顯得活潑一點，「連續一個月，每天都夢見一把鑰匙，我白天一直很困，斯蒂小姐還告訴了我爸爸。」

凱文搖搖頭：「是羅傑叔叔告訴我的，他給我講過獵殺惡魔的故事。」

這樣也能活下來么？聖殿保佑這可憐的傢伙。

「他怎麼了？」卡洛斯看著病床上的老人，他的鼻子上戴著一個奇怪的罩子，呼吸一下一下地噴在上面，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

卡洛斯身上突然開始響起「嗡嗡」的聲音，伽爾一愣：「你把劍帶來了？」

卡洛斯的時代是沒有這種集中醫療的，他先是站在那裡有些茫然，然後差點擋了一個急診的路，慌忙跳到牆根，看著那個可憐人在病床上不斷抽搐，一幫醫生護士大呼小叫地呼嘯而去。

凱文的眼圈慢慢紅了。

他的拇指上有一道細長的口子，握拳的時候剛好能隱藏在手心，阿爾多低下頭，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

「凱文，聽我說，」卡洛斯蹲下來，拍拍他的頭，「老華森先生，他已經不在這裏了。」

「怎麼做？」卡洛斯簡直沒想到，經過了那麼多年的傳承，這種招搖撞騙的古老行業居然還能保存下來，「杵破人腦袋，美其名曰給他們驅魔么？」

「那你是遇到了什麼問題呢？」伽爾餘光瞥見卡洛斯的臉色突然凝重下來，在華森老人身邊仔細查看著他的臉色，甚至彎下腰hetubook.com.com，在他耳邊聞了聞。

「怎麼了？」伽爾問。

卡洛斯眨巴眨巴眼，茫然無知的表情明顯昭示著他是個生活九級殘廢。

伽爾想了想，皺起眉：「我確實知道一個人，他叫羅傑？華森，我入學聖殿的時候他剛剛畢業，在典禮上見過他一面，不過他並不是在出任務的時候死的，似乎是因為生病還是什麼的……不大清楚，只是聽說這個人很奇怪，一直不大合群，古里古怪的，有人說看見過他一個人在角落裡喃喃自語，當時古德先生似乎還建議他去找心理醫生。」

「嘿！」卡洛斯終於露出了這格外倒霉的一天里第一個笑容。

伽爾抬頭看了一眼儀器上華森先生平穩的心跳。

然後他們倆走進了醫院，不約而同地同時壓低了聲音，這裏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醫生和護士，一股藥味撲鼻而來——醫院就是一個不那麼讓人愉快的環境，每一個來這裏的人都心事重重愁眉苦臉。

「得了吧，帕若拉是那麼容易殺的么？」卡洛斯偏頭看了他一眼，「你都多大了還聽童話故事？那是一個設計了很久的圈套，到最後總要有一個全胳膊全腿的人去拉起那個套，不巧那就是我。」

就在他們倆走到住院部門口的時候，一個小男孩清脆的聲音叫住了他們：「約翰！」

司機發動車子，無意中在掃了一眼他的手，隨口說：「您的手受傷了？冬天的傷口可不容易愈合。」

「死亡並不是一件悲傷的事，夥計，」卡洛斯柔聲說，「我們從那個國度而來，經過了一次漫長的旅行，註定要回去，你，還有我，以後都會追隨他的腳步，也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所有俗世的悲傷和痛苦，都會變成虛妄的東西，那時你就明白，所有的分別，也都只是暫時的。你是克萊斯托的後代，要堅強一點。」

「嗯哼，打電話。」伽爾乾咳一聲提醒。

一個禁https://m.hetubook.com.com術的毛也不會的金章獵人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他小心地扒開昏迷老人的耳朵，輕輕地對著裏面念起一個奇特的咒文，它不同於任何一種人類的語言，連發音方式都不一樣，卡洛斯念的時候，嘴唇的動作非常輕，像是囈語，又想是來自某個已經滅絕的古老民族的歌聲。

「哦不，」卡洛斯乾咳一聲，裝神弄鬼地說，「講述古老的傳承，就應該用古老的方式，人的筆記會含有某種神奇的魔力，也會鍛煉你的拼寫，好么？」

他借了伽爾的筆，在凱文手背上寫下一串地址：「我保證會回信的，任何時候。」

他不是沒心沒肺，卻從不沉迷於不好的事。

「專門治療精神上不正常的那種醫生。」

「這個啊，」他說，「只是個非常甜蜜的小陰謀。」

「我可不是埃文，卡爾，我歷史及格了，」伽爾據理力爭，「殺死帕若拉的是一個禁術。」

「你在那場著名的戰爭里的作用舉足輕重。」

老人的手指奇迹一樣地動了一下，凱文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被伽爾一把拉住固定在原地。

伽爾看了卡洛斯一眼，卡洛斯不大能意識到這個年代「獵人」這個工作的保密性，他蹲下來，問凱文：「你爸爸媽媽……知道獵人的事么？」

「凱文？」伽爾一愣，「他姓什麼？」

他熟稔地拉住卡洛斯的手，帶著他往住院部里走去——好像他們不是剛剛認識一晚上，而是很久的老朋友似的。

隨後一聲尖鳴，老人的頭就好像火車汽笛一樣叫了出來，耳朵里向兩邊噴出白霧，卡洛斯往後退了一步讓開。接著，華森老人的耳朵里猛地冒出一團亮光，好像一道流星一樣拖著長長的尾巴飛了出來，被卡洛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在手心裏。

而此時，阿爾多已經到了盧瑟州，直接上了一輛計程車：「我聽說盧瑟州曾經有一個唐格思古堡，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