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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阿爾多旁邊的獵人在飛快地交代著普拉提集市的事，直到兩個年輕人的一問一答聽起來越來越清楚時，阿爾多才發現自己正情不自禁地離他們越來越近。

跟在後面的卡洛斯和阿爾多終於忍不住同時笑了。

「我知道。」阿爾多非常理解這種感受——正常狀態下，阿爾多覺得自己是不會用力地拽他的衣服，企圖把他從那玩意上面弄下來的。

「這樣下去我們會被分開。」阿爾多以最短的時間找到了重點，「我們是跟著同一個人，還是……」

「那就靠你自己醒過來了。」

跟在後面的卡洛斯覺得這個行為傻透了，他完全理解不了，走平地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和那個年輕的自己結仇的……然而他卻也跟著不自覺地抬腿邁上了石欄。

阿爾多一抬頭，就看見了那個有些禿頂的、小眼睛的醜陋男人。

然而這一回頭，阿爾多卻愕然地看到，身後的卡洛斯面孔有些模糊，人似乎矮了些，還帶上了那種青少年快速長個子的時候特有的、身體比例不大協調的消瘦，只有那雙深潭一樣的眼睛，彷彿依稀還是剛剛和自己說著「唐格思古堡簡直就像個兒童樂園」的那個身經百戰的男人。

他媽的，還沒完沒了了！卡洛斯暴躁地捂住額頭，轉開視線假裝沒看見——那貨是誰？我可不認識。

過了好一會，兩個抹了雙面膠似的死孩子終於鬆開了一點，卡洛斯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結果下一刻，那個眼熟的綠眼睛小混蛋就在對方耳邊說了什麼，然後自己先賤兮兮地笑起來，像個電視里那種整天除了睡覺只會睡覺的考拉一樣，七手八腳地抱著人家，又一次沒輕沒重地ｈeｔｕbｏｏk•ｃｏm.cｏm啃了上去。

然而……

「嗯。」卡洛斯簡短地應了一聲。

阿爾多的心幾乎被揪了起來。

等等，剛剛他聽到了什麼？普拉提集市？

「完全不。」卡洛斯表情十分木然，「麻煩你能不用那種好像聊檸檬汁一樣的口氣說這個么？」

卡洛斯立刻敏銳地聽出他呼吸的頻率改變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好像急著解釋什麼似的，飛快地說：「聽著，人在回憶泉里，會受到自己記憶的影響，這種情況一開始是隱約有記憶里的感受，然後隨著這種感受的加深，開始無法把自己和記憶里的人分開，慢慢地會有自己就是記憶的錯覺，會不由自主地做他在做的事，最後徹底忘了自己是誰，陷在其中，慢慢被影子魔消化，你最好小心一點。」

他已經守了結界一千年，尋常的喜怒已經很難撼動他，可唯有這一段……是他一遍又一遍重複的噩夢所在，那麼多年，他冒著生命危險做時間禁術的實驗，就是為了趕在這件事沒有發生之前，挽回一切！

「難道明智的做法是蹲在這裏，看兩個小兔崽子怎麼散發他們那還沒長開的……他們說那玩意叫什麼來著，荷爾蒙還是荷爾酸？」

阿爾多心裏一沉，此時他卻不由自主地跟著少年的自己轉了個彎，已經看不見卡洛斯了。

阿爾多本來是開玩笑，然而此時看著他略顯乾燥的嘴唇，卻突然喉嚨一緊，眼神瞬間黯了下來，從心裏生出一股奇異的……想要在上面舔一舔的慾望。

少年卡洛斯儘管被拉著，還是蹦躂到了花圃外圍的石頭碼成的邊欄上，左搖右晃地單腿走路和*圖*書。

一瞬間阿爾多脊背上竄上一層涼意，像是有人把冰涼的雪水塞進了他的衣領一樣，他一下子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腳步也幾乎是立刻就停住了。

要是放在平時，卡洛斯是不會回答他的，不過當他發現自己的腳步頻率，居然正在無意識地向前面那個沒張開的小鬼靠近的時候，突然起了一點逆反心，故意用說這些過去的事來提醒自己。

前面那兩個少年人蹦蹦噠噠，走路也不好好走……確切地說是卡洛斯不好好走，上躥下跳地像個多動症兒童，而旁邊那個少年老成的只能伸出一隻手抓著他的手腕，以防他又想出什麼奇怪的走法。

阿爾多並沒有掉進界中界的經驗——畢竟要讓人掉進回憶泉的一個基本條件，就是界主迪腐的精神力比身處其中的人要強大，很少能有影子魔強大到這種地步。

阿爾多馬上就明白了卡洛斯說的「陷進回憶」是怎麼一回事，回憶泉並不是普通的記憶，它是一個人心裏記得最清晰，附帶的情緒最多的那一段。

影子魔是一種精通精神攻擊的迪腐，也正因為這個，它的界裏面有很多特殊的危險。

旁邊的阿爾多卻輕輕地笑了一聲，不慌不忙地伸手拉住轉身要走的卡洛斯：「你去哪？」

那麼剛才卡洛斯有沒有聽清楚？他有沒有意識到……

至此，阿爾多用強大的意志力生硬地打斷了自己的思路，因為他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停下的腳步又情不自禁地跟著那個少年的自己走了起來，並且更近了……他幾乎是貼在金髮少年的身後。

「我不是故意的，有些控制不了四肢了。」儘管動作滑稽，卡洛斯嘴裏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出來的話卻依然非常冷靜，「我想我們開始深入記憶了。」

阿爾多突然一把按住馬上就要跳腳的卡洛斯的肩膀，以一種異常曖昧的姿勢把他圈在自己的手臂和花架間，一本正經地盯著他的眼睛說：「我的荷爾蒙長開了，你不想嘗嘗么？」

阿爾多看看前面那個，又看了看身邊這個——這個成年版的卡洛斯卻能在說著九死一生的故事時，也依然眉目不驚。

你舌頭不麻么少年？你胸口不悶嗎少年？你……你你還把手伸進人家的衣服是、是是要幹什麼？好像你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似的！

就在這時，一個人突然從前殿的方向跑過來：「你們在這裏！快，普拉提集市出事了！里奧，拉爾德先生叫你立刻去見他！」

「死亡谷。」卡洛斯好像不大願意提起這個話題似的，沉默了好一會，才回答，「傳說中的亡靈之都，我在那碰到過一隻影子魔，比這隻還要強大……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當時比較弱。」

阿爾多挑挑眉，沒有反駁他，只是問：「那怎麼離開回憶泉呢？」

阿爾多一愣，明白了他的弦外之意：「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那個破綻只有在自己的意識已經和記憶里的人混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出現？」

「做些有價值的事。」卡洛斯狀態低迷地說。

如果不能速戰速決，界里的人會很容易陷進它製造出的巨大的精神沼澤里，最後被自己的回憶困住。很久以前，人們稱這個界中界為「回憶泉」。

他走過去，原地再沒有兩個阿爾多，他自己恍然未覺。

那是拉爾德。

他也忍不住和前面的少年阿爾多做出了一樣的動作……只不和-圖-書過與他的淡定不一樣，少年版的阿爾多還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你快給我下來！」

是的，他突然記起來，普拉提集市的那場戰役作為一個重要的政治資本，對他得到主教權杖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同時也是……卡洛斯被迫離開聖殿的前夕。

然而不管卡洛斯如何絞盡腦汁地引經據典，想象口水滴答的影子魔來挑戰人類的終極審美觀，最後這些東西還是全都沒義氣地拋棄他撤退了，他那空空如也的腦子裡，終於只剩下了尷尬一個詞——當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少年時代的自己抱著同樣小了一號的阿爾多，足足親了有五分鐘的時候。

「我還以為你知道，」阿爾多故意慢吞吞地說，「在這種『界中界』里亂跑是不明智的，一旦陷在回憶里分不清現實，就會慢慢變成影子魔的食物。」

阿爾多卻依然忍不住學著前面年少的自己，抓住了他的手腕，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確定這個人確實在自己身邊一樣。

「你一個人？」他流浪的那段日子對於阿爾多來說，是完全空白的一段，阿爾多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回憶的影響，卡洛斯任由他拉著，好像忘了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似的：「你應該問我沒去過哪裡——凡是你想象得到的地方，我都踏足過……惡魔森林，阿拉古圖的絕壁山，沉船之地的海妖彎，先前一直以為唐格思古堡已經是世界上最詭異危險的地方，後來才發現那裡也就算是個兒童樂園。」

「找到破綻。」卡洛斯說，然後他看到角落裡那兩個已經快要長在一起的小傢伙終於微微鬆開一點，要並肩往回走去，趕緊推了阿爾多一把，「跟上他們—https://m.hetubook.com.com—記憶畢竟是過去的東西，和真實的你之間不能完全吻合，只要找到那個破綻，就能破壞回憶泉。」

「里奧，快過來，我說服了莫卡洛斯，這件事交給你了！」一個男人高亢、粘膩的聲音響起來，那成了敲開所有塵封的記憶的最後一塊磚。

「不，那一個賞金獵人組成的臨時兵團，進入死亡谷的時候加上我，總共有三十六個人，不過那隻影子魔之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至於為什麼是「泉」……卡洛斯猜測大概是因為界主影子魔看著這些記憶的時候，一直在旁邊口水如注的緣故。

他終於放棄，回過頭來對卡洛斯打了個手勢——千萬小心。

「都混在一起了還怎麼發現？」

「你還去過哪裡？」他問。

他這話沒能說完，少年版的那個他已經跟著來人走了，阿爾多也情不自禁地鬆開了卡洛斯的衣服，跟著「自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看來不用選擇了——但這顯然是最壞的結果，如果兩個人在一起，即使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至少看著旁邊這個成年版的同伴，腦子是清醒的，可是……

「拉爾德？」他眯起眼睛，不易察覺地帶出一點殺意。

阿爾多試圖克制住自己不斷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的腿，然而這除了讓他的動作看起來有點半身不遂之外，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的結果。

「如果你問我的話，抱歉我只知道這一種方法。」卡洛斯說。

他沉吟了一會，發現自己一時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所以你遇到過這種情況么？」

阿爾多皺起眉：「在哪？什麼時候？為什麼我不知道？」

卡洛斯一震，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劍……可他一直提在手裡的劍身卻不知道什麼時候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