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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爾：「……」

這刺|激的結巴埃文說話竟然順溜了起來，拎住他的領子衝著他的耳朵大喊起來：「外面有一個加強排的深淵豺！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影子魔，遠處還有一幫排著隊敲著飯盒打算搶劫食堂的打鼓師！你居然還能睡著？你居然還打哈欠？你居然還做夢打遊戲？！」

生活在和平里的人們總是渴望著那種建功立業一般的輝煌，可輝煌有的時候也是個無奈的詞。

「查克？」伽爾輕輕地反問。

它頭頂著巨大的眼睛，四肢生滿如同荊棘一般的倒刺，揚起脖子的時候，全身會張開千萬張臉和千萬張「嘴」，一同對著天空發出尖利的嚎叫，好像整個地獄的幽靈全被吸引到了它身上，千里以外的人都能聞到那股腐臭的味道。

震耳欲聾的嘶吼聲讓整個絕影山也跟著震顫，迪腐的白骨血肉像是雨點一樣從半空中落下來，很快，在法陣外面，已經羅了厚厚的一層屍體，連地面也看不見了。

它的身影彷彿能遮天蔽日，連絕影山清澈如洗的夜空全都渾濁了起來，那碎寶石一樣散落的星星一顆也看不見了。

「我以為……」路易艱難地張開嘴，「我以為惡靈人只是個傳說。」

戰圈中所有迪腐都緊張了起來，即使在戰鬥圈之外的人類也能感覺到那種壓抑緊迫的氣氛，他們驟然明白了小時候聽過的恐怖故事里的一句話——「惡靈人走過的地方就是地獄」。

伽爾屏住了呼吸。

卡洛斯於是安撫性地笑了一下，抬起眼去看那隻頭被撕裂了一半、吊在半空中，起伏著無數張人臉的惡靈人，靜靜地說：「沒有結界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在過去，那些就是我們日常面對的敵人——當然，惡靈人很稀有，我也只是在深海人ｍ.hｅtubook.com.ｃoｍ魚灣附近，和最後的黑袍之戰里有幸見過這位兩次……真是一如既往的臭。」

卡洛斯以為他只是在害怕，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在一片噪音里輕輕地開口說：「這讓我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卡洛斯坐下來，伸出手，平攤到火堆上烤著，好像只是坐在他家的壁爐旁邊閑話似的，在慘烈的背景音樂里說：「所謂『英雄』的故事其實都很假，比起帶著劍每天遊走在生死邊緣，得到別人一個『一生跌宕起伏』的評價，或者幾朵鮮花與讚頌，我其實更喜歡躺在沙發上看一場關於聖誕節的電影。」

傳說中七大惡魔級之首的惡靈人——有人說那是所有人類和動物的怨念凝結成的怪物，它走過的地方連一隻蟲子都活不下來，有人說那就是瘟疫的化身，橫掃過大陸的時候，會把無數村莊和城邦變成空無一人的墳場。

是個人都鎮定不下去好嗎？

卡洛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跳躍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勾勒得他俊美的五官如刀刻，伽爾突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那力氣大得簡直要透過他的皮肉掐進骨頭裡。

場面愈加混亂起來，地面上長著鹿角的影子魔開始膨脹，影子布滿的地方變成了灼熱的沼澤，暗精靈張開漆黑的翅膀，黑魚在高處張開醜陋的大嘴怒吼，無數打鼓師揮舞著他們骷髏骨架一樣的身體，聚攏在山崗的上方，眼睛里閃爍著暗紅色的光。

和伽爾一班的米歇爾臉都綠了，她緊緊地捂住嘴，看起來快要吐了，路易保持著鎮定，一言不發地靠在帳篷的邊緣，透過燃氣的火堆緊緊地盯著這些黑暗生物的自相殘殺，握刀的手緊得幾乎痙攣。

「那意味著我們不www.hetubook.com.com能後退。」卡洛斯用一種近乎溫柔的口氣說著，「無論是死是活，無論是斷一條胳膊，還是斷兩條腿——哪怕死在戰場變成了幽靈，都不能後退。」

「去休息吧。」卡洛斯說，「這一班我替你守了——沒想到居然還能惹來一隻惡靈人，善用你的曙光之刺，我和查克都會以你為榮的。」

他說完退了幾步，伸了個懶腰坐在了帳篷邊的地上，那放鬆得模樣簡直讓人產生某種錯覺——彷彿他們並沒有身臨其境，這一切只是像那天在禮堂里一樣，是個技術舞美和幻覺法陣搞出來的惡作劇。

路易和艾美相對無言了整整一個半小時，格鬥教官米歇爾和伽爾出來換他們的班。

阿爾多摸了摸他的頭髮：「我才不和你賭。」

「我那時候做夢都在想，將來是不是會有一個姓弗拉瑞特的孩子，每天生活在沒有迪腐的世界里，以寫書或者教語言為生呢？」卡洛斯彎起眼睛笑了，「看到你的時候，我幾乎以為夢想實現了——我托埃文買全了你寫的那些有照片的書，我得說它們真是棒極了。」

路易他們總算是明白了卡洛斯那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什麼意思。

伽爾扭過頭去，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以至於卡洛斯這個單細胞生物完全分辨不出來他想表達什麼，只是單純地把它歸結到「震驚和恐懼」里。

卡洛斯揉揉眼，在埃文的肩膀上拍了拍：「嘿，鎮定點，鎮定點。」

「你的那個相機呢？」卡洛斯轉向伽爾，還沒等腦子卡住的伽爾回答，就遺憾地一拍大腿，「哦，對了，那玩意失靈了，我都忘了！見鬼，我這輩子只見過兩回惡靈人，這才是第三隻呢。」

「但你不怕么？」伽爾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地掩藏起聲音里的顫抖，低低地問。

卡洛斯技巧性地掙脫了他，好像對待一個小孩子似的，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髮：「你知道我們這些人最想看到的事是什麼么？」

然後第一隻深淵豺突然衝著那巨型的怪物撲了上去，這彷彿引發了什麼信號，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它們密密麻麻地被卷進了惡靈人的領域里，很快融合到了一起，簡直叫人看不出彼此。

艾美當時覺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炸起來了——距離他們營地不到十米的地方，十幾隻迪腐正掐成一團，暗精靈那種特有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夜空，被深淵豺巨大的獠牙洞穿了喉嚨，而兩隻黑魚一邊一個包抄過來，各自扯住暗精靈的一半身體，在獵人們的注視下，硬生生地把暗精靈的身體撕成了兩半。

它走過的地方，會翻滾出濃濃的黑霧。

可警戒法陣的效果實在太閃瞎狗眼了，帳篷里的人都被驚動了，儘管卡洛斯大大咧咧地表示晚上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緊，但正常人聽著這種動靜還是會不放心地從帳篷里爬了出來查看，結果爬出來……就再也鑽不進去了。

「我哥哥。」卡洛斯拎起他的重劍站起來，對伽爾笑了笑，露出一點懷念的表情，「你真的很像他。」

他那一刻覺得自己離卡洛斯那麼遠，但又那麼近，火光給長發男人的身體鍍了一層薄薄的金邊，柔和了他的線條，使得他看起來就像是從某個……流傳了千年的寶盒裡走出來的精靈。

伽爾愣愣地看著他。

「那是什麼？」有人目瞪口呆地問。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聲咆哮，有一個至少五六層樓那麼高的陰影「走」了過來，它每走一步，地面都跟著震顫一下，就像個遠古傳說中的巨和_圖_書魔，渾身長滿了膿瘡，隨著行走滴下來，落到植物上，會使它們飛快地枯死。

「我為什麼沒能生在那個時代，」伽爾想說什麼，喉嚨卻被塞住了，「卡爾，我……」

幸好這時候阿爾多穿戴整齊地從他的帳篷里走了出來，抬眼掃了一圈法陣外面的戰況，抬起手掌做了個下壓的動作，用非常輕但是篤定的語氣說：「現在我希望沒有值夜任務的諸位回去休息，不用擔心，有迪腐誤闖的話，連環警戒法陣能起擋住惡魔級至少十五分鐘，我相信這足夠引來另一個惡魔級幹掉它了。」

五臟六腑掉得到處都是，一片心臟被拋到了境界法陣的邊緣，圍著營地的一圈法陣接二連三地亮起來，把營地映照得燈火輝煌的。

埃文帶著哭腔問：「你確定我們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突然，站在最高處的深淵豺仰天長嘯，那種獵人們熟悉的迪腐「界」的壓迫感傳來，每一頭深淵豺都變成了卡洛斯和埃文曾經見過的那樣，在自己的界里長成了一隻一張嘴能吞掉一個人的怪物。

說完就轉身回了帳篷，好像他出來亮相就只是為了打情罵俏的！

因為每一個傳奇，都是用鮮血堆積起來的。

當第一個警戒法陣被觸發的時候，正是第一班和第二班值夜換班的時候。

在這種場合下，所有的獵人幾乎都產生了某種錯覺——他們才是被爭搶、被圈養、隨時準備被食用的獵物。

卡洛斯從地面上一躍而起：「天，是惡靈人！」

你難道不是人么？你難道不像我一樣年輕無知、滿懷著對自己的弱小的不甘，每天花很多的精力在一個不可能得到的人身上么？你難道沒有一個可以倚靠，可以指望著他在最危險的時候來救你的人么？

卡洛斯建議說：「如果你認為不確定的話，可以現在和圖書去吃頓飽的，等著上路。」

艾美立刻從兜里摸出一小瓶止吐葯塞給米歇爾，壓低了聲音：「吃一顆，可以暫時麻痹你的嗅覺，別吐出來，別驚動它們。」

伽爾輕輕地搖了搖頭——他曾經以為自己知道的，可是現在突然不確定了。

卡洛斯雙手撐在腦後，接著他的話茬說：「我們後面是暗精靈的領域，前面是七大惡魔級的領地，旁邊是黑魚等等一些小群居迪腐雜居的地方。絕影山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類能上來了，它們一直靠其他同類為食，早餓瘋了，現在我們作為交界處的一塊大肥肉，當然要先爭奪所有權后才能享用——我打賭它們一宿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你說呢？」

卡洛斯枕著他的重劍睡得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就被語無倫次的埃文硬是從帳篷里給拖了出來：「卡卡卡卡卡洛斯！外面、外面有有有有一大撥的……」

「如果我害怕，」卡洛斯的目光透過火光，那雙幽潭一樣碧色的眼眸里倒映著所有兇狠的廝殺和醜陋的怪物，「那麼那些不如我強壯的人，又要怎麼辦呢？聖殿被稱為『最後一道守衛』，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么？」

他本意大概想讓大家通過自己的放鬆也跟著不要崩那麼緊，畢竟還沒到臨到大敵的時候，可惜也許是因為個人氣質的原因，卡洛斯的鎮定並沒有讓其他人感覺好一些，反而讓他們心裏同時產生了某種痛苦的咆哮——這傢伙到底靠不靠得住啊救命啦！

難道您還想每天和它串個門，交流一下感情什麼的么？

伽爾和路易同時抽出了各自的武器。

「一大撥殭屍么？」卡洛斯打了個哈欠。

任何人在看見漫山遍野的高級迪腐混戰，聞著四處腥臭的屍體的味道，大概都沒有那麼粗壯的神經能爬回去再睡一覺……好吧，除了卡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