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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人員到了。

阿南靜了一會，成芸撇開眼。阿南長長嘆了一口氣，手鬆開。

張鵬離開，剩下成芸和阿南兩人站在冰冷的醫院走廊里。凳子就在旁邊，可摸一下都覺得冰，根本沒有讓人有想坐的慾望。

阿南提完褲子，徑直走到成芸身邊，拉著她就往外走，「你要控制不了脾氣就到外面等，我跟警察談。」

阿南豁然抬頭，直直地看進成芸的眼睛里。

成芸沖她點點頭，「去吧。」

他好像也怒意滔天，可從他的臉上並不能看出來。

「成姐。」張導看見成芸，想要招手，可手明顯抬不高，疼得齜牙咧嘴還不忘問：「成姐你怎麼樣，傷到哪沒？」

阿南拎著她手腕，一個用力，直接給她甩到救護車上，車被撞得一顫，成芸的怒氣壓住了猛烈的撞擊感。

「你救我？」成芸挑起雙眉，「我發現你還真是會自己臉上貼金，你蓋在我身上就算是救我了？」

「那你們在這裏稍等一下，我去給局裡打個電話。」

本也沒什麼可說的。

阿南被晾了一會，低頭，腳踩了踩地面。他腦袋上撞破的地方還在流血，這一低頭，血珠就落到地上。

額頭的傷口被紗布簡單包起來，一身渾身塵土的破衣服，臉上還有沒擦乾的血跡。總之，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總之你別說話，先認定責任再說。」

阿南沒有轉頭，因為還沒有想出答案。

成芸猛吸氣，「我抽個屁！」

「你叫保安來抓我啊。」

「我沒燒他人就不錯了。」

阿南雙手搭在腰上，提了提褲子，說：「你跟我說什麼無所謂，但對警察態度要好。」

他的臉上又沒有什麼多餘表情，看著活脫脫地像一部四流抗戰劇里的群https://m.hetubook.com.com眾演員。

「好，我們已經看到了。」

阿南抬手擦了擦。

張鵬反射性地去看那輛燒毀的麵包車，說：「壓線啊，這可太不應該了，本來就這麼窄的路，還跨線開。對方司機呢？」張鵬氣勢洶洶地轉頭，一眼看見了阿南，指著他，說：「來你過來一下。」

成芸說：「我怎麼態度不好了。」

「應該是骨折了。」旁邊一個護士說，「你先別說話了，也別使勁呼吸，保持這個姿勢別動，先進醫院。」

成芸大步走過去，指著張導，對救護車上下來的人說：「那小姑娘——」

阿南沒說話。

成芸把打火機放到衣兜里，轉頭衝著他，把第一口煙吐出來。

「周東南你有完沒完！」成芸狠戾地瞪著他，「責任方百分之百是他，你瞎操什麼心！」

風衣與夾克相蹭，靜靜的夜，全是皮革糾纏的聲音。

這也能理解。

阿南湊到成芸身邊，先左右瞄了瞄，又轉過來小聲對她說：「你態度好點。」

「——那你呢！」

李雲崇做事少有不成，但他多是掌控大局，並不會事無巨細，細枝末節自然有人幫他打理。他不可能認識張鵬這種縣城的小警察，也不可能認識這裏的醫生護士。

成芸一手扇開阿南的胳膊，就要往醫院里走。阿南長臂一撈，直接給她拽了回來。

「你跟我在這邀功呢？」

「你看什麼？」

成芸伸出手，同他握了握，說：「你好，麻煩你們了。」

車上，張鵬又跟成芸聊了幾句，後面大家都漸漸安靜了。

阿南說：「醫院好像不讓抽煙。」

成芸使勁甩開他，兩人拉扯著，一隻大手拉住成芸的手腕，同樣和-圖-書堅硬。一個因為用力，一個因為全是骨頭。

噔噔的高跟鞋聲，阿南覺得身後的女人越來越近了。

他走了五步遠，聽到後面清冽的聲音。

「算了吧你。」

「因為我拒絕了你。」

半晌，阿南開口了。

兩人之間，全是冷冷的空氣，還有一下一下的呼吸聲。

阿南給她扯回車旁，壓低聲音。「交通事故責任方確實是他，可那車呢，你燒他車幹什麼？」

她連忙走過去，「小張。」

「如果今天不是我反應快，我們三個早就被他撞下山，那現在你我就在閻王爺面前喝茶了。我只燒他一輛車已經夠意思了。」

醫生先給張導遊和麵包司機拍了片子，張鵬問成芸用不用也檢查一下，成芸搖頭，說沒事。張鵬轉首問阿南，阿南也說沒事。

阿南掛斷電話，又把手機還給成芸，說：「他們應該馬上就到了。」

他已經為這件事件下了結論。

阿南眉頭微蹙，只不過額頭上全是血，看不出來他皺了眉。

「我們都知道。」阿南開口，聲音低緩又平靜。

成芸一頓，而後嘴邊裂開一絲淺淺地笑，她也不掙脫了，淡淡地說：「你看到了。」

那雙眼的凜冽和堅定，讓成芸渾身一涼，往後的幾句嘲諷話語卡在嗓子眼，沒有說出來。

「……」阿南看著成芸的臉色，很難辨認她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張導還是心有餘悸，說話也有氣無力，由兩個護士扶著，說：「我肩膀有點疼……」

「我的確是在報復你，我不爽了我當然不會給你好臉，我認。」成芸反問他：「你呢？你敢認么？」

阿南走過來，順便對救護車上的人說：「那邊還有一個人。」

成芸有點驚訝地發現張導和圖書已經醒了，還是自己下車的。

醫院規模不大，整棟樓看著空蕩蕩的，只有急診還亮著燈。

成芸仰著頭，在狹窄的空間里正視他，淡淡地說：「憑什麼。」

「那你的命還是我救的，你就這麼對我？」

怎麼態度不好，他也不是很清楚。阿南想了半天不知該如何說，最後只能小聲又嘀咕一句：「你對警察態度好一點……」

「你呢！你既然不要錢，不要好處，為什麼一出車禍就撲到我身上？為什麼我不提你就一再強調你救了我。」

成芸側目，「怎麼？害怕？」

那司機也醒了，一身髒兮兮，臉上還帶著成芸的腳印，他捂著自己的肋條骨，被推進醫院。

成芸又說：「說吧，你是想幹什麼？你的醫藥費我出了，修車費我也出了，是不是還得來點英勇救人補貼和那一撲的身體勞損費？」

阿南又被噎回來，這回他不低頭了，單刀直入地問：「你又想抽煙了？」

他好像嘀咕了一句什麼，成芸沒聽清，也沒有追問。她抱著手臂，側身站在一旁，雙唇緊閉。

「你要讓我覺得我欠你的是不是？」

阿南緊皺眉頭，「你幹嘛燒他車。」

今夜沒有月亮，所以他的眼睛最亮。

成芸看著那個黑黢黢的大腦袋一點一點靠近，挺直腰板，一步也不退。她下頜收得緊緊的，暗自咬牙都不知。

「你是不是又想抽煙了？」

成芸從懷裡掏出煙，點著。

夜色下，他的目光如此堅決。

「我也反應過來了。」

「警察你家親戚？」

阿南說好，往小轎車那邊看了看，成芸坐在後座，他沒看見她，就轉頭上了救護車。

成芸冷冷地看著他，不說話。

張導和麵包司機都被抬上了救護車，半途麵包司機和_圖_書又醒了，還叫喚著要車。

最後一個下車的是阿南。

「你他媽給我放手！」成芸抬腳踢他，「周東南！」

成芸斜眼，阿南一臉血地看著她，「對警察態度好一點。」

李雲崇幾個電話打下去，最多打到貴陽也就算了。再往後有誰聯繫了多少人，走了多少關係，託了多少人情推到這裏，他都不會再費心。

黑夜，無月。

成芸側目，「什麼？」

阿南盯著成芸的眼睛，看得極深。過了一會兒他慢慢起身，往醫院里走。

成芸看著車上下來的四五個人，歲數都不小，而且都沒有穿醫院的衣服。成芸扭頭，轎車上下來兩個人，奔著她就過來了。

成芸搖頭，走到她身邊，「醒過來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感覺不對？」

張鵬現場取完證，準備回車上，這一轉身才發現還有個阿南。他看他一眼，指了指他腦門，「你情況要不要緊，去救護車上先消消毒吧。」

成芸沒轉頭，只淡淡地睨了一眼，「我有事沒事你剛剛不是看得很清楚。」

成芸不說話。

阿南久久不回答。

「是不是救，你自己心裏清楚。」阿南緊緊盯著她，說：「等下我來跟警察說，你不要說話。」

阿南轉頭，旁邊的麵包車已經漸漸滅火了，燒得黑突突的，基本已經報廢了。他看了一眼，又轉回來，對成芸說：「張導遊應該也沒事，你不要擔心。」

身後傳來一聲冷笑，成芸他身邊走過，淡淡地在他耳邊留下一句：

「成小姐吧。」打頭一個人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四十幾歲，體格微胖，髮際線奇高。「我是縣公安局的張鵬，這位是我同事，你好。」

阿南是鐵了心讓她遠點，扯著她直接來到了外面停車的地方。成芸怒和*圖*書道：「你醫藥費都是我拿的，你就這麼對我？！」

成芸不想理他，轉身進了轎車。

成芸跟他一句話都沒有，邁步就往醫院里走。

張鵬問了阿南幾句具體情況，成芸在一旁站著。張鵬問完，帶著同事去現場象徵性地照了兩張照片。

風從他們之間吹過，捲起地上的塵沙。

成芸淡淡地點頭，說：「嗯，彎路有點窄，被人壓了線，根本來不及拐開。」

終於，她站到他的身後，阿南頭都不敢回。

「你這樣態度對我，是為什麼，我們都知道。」他說著，緩緩靠近成芸。

成芸轉眼，阿南看著她說：「我也反應過來了，而且我還救了你。」

阿南看著地面，「沒，我救了你。」

到達榕江縣人民醫院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成芸從車上下來，看見救護車後門打開，幾個早已經準備好的護士推著護理車過來，把人抬到車上。

院子里沒有燈，也只有他們這個距離，才能勉強看清彼此。

「沒事，這條山路修得就不太好，已經出過好幾次事故了，哎。」

靜了一會，阿南又抬頭，看她側臉，說：「你沒事吧。」

兩輛車，一輛轎車，一輛救護車，直接開到倒到一旁的微型旁邊。

成芸轉身，抱著手臂站在風裡，望著黑漆漆的遠山。

成芸冷眼看著，察覺身邊有動靜，她轉頭，阿南正默不作聲地盯著她。

等阿南過來了，成芸才對張鵬說：「這個是我們的司機，麵包司機在那躺著呢。」

「你給我放手——！」成芸大叫一聲，人已經被他拉到外面。

她要起來，阿南一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在報復我。」阿南幾乎與她面對面，聲音那麼輕，卻又那麼震懾。

這邊劍拔弩張，另一邊，山路上晃過亮光。